我的人生走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低潮。
從前我貧困落魄,混跡在這個圈子的末流,尚且能夠存留一些純粹的快樂,身在何位對我來說真的沒有那麼重要,我的命運早在缺失了高考,或者更早的時候,比如我出生在那樣的家庭,擁有一個那樣的父親開始,就已經被抹黑了。
周霖山他不會知道,他的出現其實點燃了我生命裡唯一的火光。而現在他漫不經心地吹滅了這撩燎火焰,也吹滅了我僅有的希望。
自我們分手以後,酒精和香菸成了我精神的全部寄託。我像是一個行屍走肉一般地活着,白天的時候讓自己忙得毫無間隙,可我這個人最要面子,在人前仍然是那個昂着頭不會哭不會黯然的蘇嘉悅,不讓我的脆弱暴露於衆。但是到了夜晚又常常在酒吧裡喝的爛醉如泥,有時候從夜店裡出來,看着路燈下自己踉踉蹌蹌的影子,我蒼涼地笑一下,像是正在看一個笑話。
剛開始的時候,我打他的電話他還會有耐心接起來,聲音不鹹不淡地跟我說幾句話,到了後來就開始不再理我。於是我明白,自己跟周霖山之間的緣分,是真的走到頭了。
人常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但我因爲我爸的原因,平生最恨賭場,所以對我來說,算是事業上更加得意了。經過公司高層引薦,我被一個擅長拍人物傳記的導演相中,參與到他下一部電影裡拍女二號。
這是我第一次進軍演藝層面,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且時機難得,我自然要用力把握住。於是爲了這部戲,我離開了a市去了北京,登機離開的那一天,我給周霖山打了電話,他並沒有接,我又發了短信過去:“我要走了,去北京拍戲,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了,你能不能來機場送我一程。”
時間分秒過去,直到機場的廣播一遍遍地重複着飛往北京的航班即將起飛,他也沒有出現過。琴姐替我把毛衣的領口整理好,拍拍我的肩膀說:“小悅,時間到了,咱們該走了。”
“他是不是不會來了?其實我早該猜到的,他這個人看上去對誰都客氣,但其實心比誰都狠。他從來沒有愛過我吧。”
“別想了,走了也好,把這裡的一切忘了,重新開始整裝出發,咱們以後爭取成爲大明星,紅遍大江南北,讓他周霖山後悔去吧。”
我好像笑了笑,起身跟着她往安檢處走。
但我沒有等到紅遍大江南北就回來了。
因爲我有一次和在a市的小師妹無意中聊起那邊的事情,她猶豫着跟我說:“嬌嬌姐,周霖山應該和他的那個小女朋友分手了,我表姐是派瑞公關部門的主管,前幾天我們一塊兒吃飯的時候聽她說了一些內部傳的小道消息,說是他們老闆之前利用那個女的把她哥和grs給算計了,後來那個女的似乎是想要報復他,又把周霖山從前投資養老地產爲人詬病的一些地方給公開了,所以讓派瑞丟了一宗大生意,兩人看來是黃了。你看,他當初不珍惜你現在遭報應了。”
跟她通話結束,我放下手機,琴姐的電話沒過幾分鐘也打了進來,她有些興奮地對我說:“小悅,有好消息啊,你知道xx導演嗎,就是捧紅了很多國內一線女明星的那個導演,他看了上一次你拍的戲,覺得你很有潛力,想約你吃頓飯見個面,聊一聊下部電影合作的事情。這種機會千載難逢啊,而且他八成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了,看來老天都要幫你,你這是要火了。”
我看着窗外夜空裡的一彎明月,心裡忽然升騰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思念,還有新的希望。此時的我和周霖山在同一片夜空和同一輪月亮之下,他會不會在這段感情失意的時候,偶爾也會記得我曾經對他一心一意的好,也會對我們的過去產生眷戀?
我太清楚他的脾氣,湯寒背叛了他,他是不會原諒她的。所以她大概是要在他心裡判死刑了,那麼我呢?這是不是意味着,對我來說是再一次新的機會?
所以我對琴姐說:“姐,我不想留在北京了,我想家了。”
她表示很不能理解:“你幹嘛啊小悅,這種機會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多少演員掙扎了那麼多年都未必能攀上這樣的高枝,現在有個大好機會擺在你的面前,你說想離開北京回家去?瘋了嗎?”
“我想念a市了。北京沒有歸屬感,總覺得自己始終是個異鄉人,我想家。”
她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哎,你再想想吧,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小悅,你是個前途無量的女孩兒,別自己把前程給耽誤了。”
我掛了電話,這個時候腦子裡忽然想起的卻是這段時間網上很流行的一句話,好像是出自一個叫高鬆的現代詩人寫的詩詞:,其實只戀長安某。
我的長安城裡住着周霖山。
我又回到了a市。
這座城市一如從前,我的老東家對我的迴歸表示萬分驚喜,大概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爲什麼我會放棄帝都越來越大的舞臺再回來。這個答案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就足夠了,不需要再多人分享。
沒想到,在我還沒有來得及製造機會和周霖山再續前緣的時候,卻給自己惹上了一個大麻煩。我爸知道我回來了,我如今發展勢頭迅猛,錢賺的也比從前多了許多,離開那麼久好不容易把我這個搖錢樹給盼回來了,他怎麼能輕易地放過我,就一直打我的電話。
其實我是真的不想搭理他,有時候真是恨不得他早死早好,無奈越是禍害越是身體健康,死死地纏着我,我被他弄得煩了只好答應了回去見他。
他又喝多了。齷齪味道充斥着整間屋子,我嫌棄地把一張卡丟給他,讓他這段時間不要再來煩我了。沒想到他收好了卡之後竟然生出了一層荒謬的歹念,看着我說:“你現在是大明星了,果然不同以前了,變得更漂亮了……”
他一邊說着另一邊竟然就開始動手動腳了,我被他這犯渾的樣子給嚇到了,大聲地讓他滾,可是無濟於事。情急之下,我拿起牀頭櫃上的水果刀捅了他的腹部,鮮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他瞪大了眼睛痛苦地看着我,我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跡全身一直在發抖,我怕極了,我怕他就這麼死了,如果他死了,我要坐牢的。而且殺人償命,我會不會被槍斃?這些念頭在那個瞬間全數向我涌來,我怕刀上留下證據,用紙巾把上面的指紋擦了。然後顫顫巍巍地離開了那裡,顧不得再留下做些什麼,開車的時候手放在方向盤上一直髮抖,最後一踩剎車停在了路邊,拿起電話不知道該打給誰。
我能想到的人只有周霖山,刀子是我捅進去的,出了事我難逃其咎,可是我不想死,不想被判很多年,我希望找到周霖山能幫幫我。
他接了我的電話,我連哭都忘記了,像是一個木偶一樣把事情講給他聽。他深吸了一口氣,我說完反覆地問他:“周霖山,我要怎麼辦?我真的好怕,我該怎麼辦?”
“嬌嬌,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在哪裡,這是哪裡,我不知道……”
“冷靜點,聽我說,你現在看一下自己的位置,身邊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沒有,告訴我,我去接你。”
“人民醫院在前面五十米遠左右。”
“待着別動,等我。”他撂下六個字,匆忙掛了電話。
我手腳冰涼地坐在駕駛室裡,低頭接着路燈照進車裡的昏暗燈光,看到了自己手裡沾上的血跡,壓抑地哭了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來敲我的窗戶,我倉促地擡起頭來,就看到周霖山站在外面。我把門打開,他比我鎮靜很多:“下來,坐到副駕駛去,我來開車。”
“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殺人了?我把殺了嗎?”
“嬌嬌,你先下車,別怕。”
他握住我的手,把我攙扶下了車,然後替我把副駕駛的車門給打開,還伸手替我係好了安全帶。
等他再開車的時候出聲問我:“你去找你爸,有沒有其他人看到?”
“應該沒有,你是知道我家老房子的,在巷子裡,單門獨院的,我進去的時候巷子裡很黑,也沒碰見誰。”
“你的車呢?當時停在哪裡的?”
“停在前面施工的一個工地邊上的空地。”
“沒有攝像頭吧?是哪個工地?拿車的時候有人看見嗎?”
“我不知道,好像是一個叫城市花園的在建小區,沒人看見。”
“城市花園是嗎?我查一下。”他開始打電話給秘書,讓他查一下城市花園的情況,掛了電話對我說:“他們剛動工,還沒裝攝像頭。你出來的時候,你爸什麼情況?”
“我不知道。他喝多了,自己意識都不清楚了,我更是沒敢看他死了沒有。”
“留下證據了嗎?”
“指紋被我擦了,但是也許還會有別的證據。”
他嗯了一聲,又打給了老徐:“幫我一個忙,把浴水巷最裡面倒數第二家有一棵大槐樹的院子給點把火。”
“不是想教訓誰,你只管叫人放火,不要進屋,火燒起來就趕緊走,別被人發現了。”
“有勞了。”
……
我問他:“你這是幹嘛?會被人知道的。”
“就是要讓人及時地發現他出事,然後趕緊叫救護車救人,最好的結果就是別鬧出人命,不然恐怕事情沒那麼好解決。”
我一下子明白了周霖山的意思了,現在讓人發現他出事了送到醫院去可能還不會出大事,如果再晚等到明天甚至後天,那就真的沒命了。
“那我怎麼辦?”
“你什麼都沒有做。”他騰出一隻手握住我的手:“嬌嬌,等會兒我們回去,車不要停在地下車庫,停在外面沒有攝像頭的地方,我來的時候是從申藍國際有個壞了的欄杆那裡鑽出來的,沒有經過小區裡的閉路電視,等會兒你跟我一起再從那裡鑽回去。等到明天早上再從我家裡出發,這一整夜,你都是跟我在一起的,你哪裡都沒有去。”
我詫異地看着他,他卻彷彿在陳述一件事實一樣,我的手心全是汗,心跳也快的不像話,但是他握着我,我就慢慢地冷靜了下來,最後我點點頭:“好,好。”
誰會預料到,我們久別重逢會是這番景象。
我如此狼狽,恐慌,他本來一向吝嗇溫情,卻在我最害怕和無助的時候,如此慷慨地借給我一個懷抱,及時地溫暖了我。彷彿即使前路是地獄,他也會拉着我一起往下走。
這就是周霖山,這就是我固執地用盡力氣想要再去挽回,緊緊抓住的男人。
我的好基友小企鵝回來了,《時光是琥珀》重新開始更新,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
這故事是我的,是朋友的,是身邊人的,是你們所有人的。也許大家可以在書中的每個人物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因爲那是我們所有人都經歷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