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從酒店出來,看出來周爸心事重重的樣子,周媽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反應,半天才後知後覺地應了一聲。之後兩天他不怎麼待在家裡,我問起爸去哪裡了,周媽說估計是去找老嚴下棋了吧。
我越發地不安了,一個人坐在空房間裡的時候,摸着自己的肚子會忽然發抖,眼淚也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我很想周霖山,就打電話給他,他接電話的時候人聲鼎沸,後來大概是走到了安靜的地方,問我說:“嬌,怎麼樣,才兩三天沒有見我,是不是就想我了?”
“你在哪兒呢?還沒有休息?”
“沒呢,跟幾個朋友出來喝兩杯酒。我們明天要去參觀科技大學,然後跟他們的學生一起做解剖實驗,他們這裡的設備超級讚的,咱們醫科大跟人家沒法比……”
“你開心嗎?”
“還行吧。”
我聽得出來,他挺興奮的,周霖山很喜歡自己的專業,上了大學之後也變得用功多了,他大一的時候還拿了國家獎學金,大二也一直是系裡很出色的學生。他不再是少年時期那個拿着小霸王學習機成天打遊戲還對我說:“哎,謝小嬌,幫我把暑假作業做一下。”的壞小子了。
我的眼角有些溼漉漉的,慢慢拿着電話躺下來:“我困了,想睡覺,你唱一首歌給我聽,讓我聽着睡好不好?”
“好啊。那我唱什麼?”
“你知道我最喜歡王菲的。你唱一首紅豆吧。”
“我不,那是女人的歌,我是爺們,唱不來那個。這樣吧,我來一首方大同版本的吧,你湊合着聽聽,然後早點休息。”
他應該是不想讓身邊的人聽到,聲音並不很大,我隔着話筒聽到來自千里之外的他的歌聲,眼淚慢慢地流出來把枕頭給打溼了。人這一生註定要帶着秘密死去,那很好,最好他永遠都不要知道我們曾有過一個孩子,我捨不得附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我愛的人也要一起經歷。
一早起牀,我準備去密雲路吃早餐,主要是想去了解一下那附近一家規模不大不小的婦科醫院做人流的程序,然後找機會瞞着家裡人偷偷地把孩子的事情給處理了。沒想到迎面碰上週爸,他似乎休息地不很好,正在院子裡澆花,看到我的時候扭過頭:“嬌嬌這是要出門?”
“是啊爸,我想去吃點東西。”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難得提出來跟我一起吃早飯,我不要拒絕,就想着之後再找時間去醫院看看。周爸沒有開車,和我從家來往大路上走,走了幾步他給自己點了一根菸,平時在我面前他很少抽菸的,說是女孩兒嬌弱,聞了二手菸的味道對身體不好,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我猜測是因爲生意上的事情,因爲不太懂,也不敢貿然開口。
就聽周爸說:“嬌,要是爸求你一件事情,你能答應我嗎?”
“您怎麼這麼說?只管吩咐就是了,女兒什麼都聽您的。”
“前兩天吃飯,在餐廳遇見的那一位新加坡回來的許老闆你還記得嗎?他,他想……”他躊躇了一會兒:“他突然跟我說很喜歡你,想要娶你爲妻。我希望你能同意。”
我嚇得臉色都白了:“您在說什麼啊?我不明白,什麼叫想要娶我,那個人的年紀都快要趕上您了,我怎麼能嫁給比我大那麼多的男人呢,而且我又不喜歡他,我……爸,您是不是因爲生意上的事情缺錢,需要他的幫忙啊,可是我是您女兒啊,您不是總說最疼愛我的嗎?現在怎麼能這樣呢,您不能這麼殘忍啊。”
他臉色也不好看:“我知道你不願意,可是嬌嬌,爸爸也是沒有辦法了,派瑞現在的處境很艱難,沒有資金注入的話估計真的就要倒閉了,這是爸爸一手建立的公司,爸爸捨不得啊。”
“我是您的女兒,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一直以來都把您和周媽當成自己的父母,我親生父母臨死之前託付您照顧好我,不是像現在這樣變成您換錢的工具啊。”
“嬌嬌,你怎麼能這麼說爸爸呢?我又何嘗不是把你當成自己的親閨女一樣疼愛?”
我眼淚根本止不住,嘭地一下在地上跪了下來:“爸,求你了,別把我嫁給許毅華,我不想嫁給他。我有自己愛的男人了,我不會愛上別人的。”
“你起來。”他拉我:“我知道你喜歡誰,你喜歡霖山吧?但是就算你不跟許毅華結婚,我也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在我們家裡所有的親戚朋友眼裡,你就是我的親女兒,他是你哥哥。哪有哥哥和妹妹談戀愛的道理?說出去外人怎麼看我們周家,你死了那條心吧。趕緊地給我起來,這樣跪着像什麼樣子,再叫人家看見了難看。”
我死活不肯起:“爸,可是我懷孕了,我有周霖山的孩子了,我懷孕了!”
他神色劇變,半天沉聲對我說:“胡說八道什麼!誰讓你胡說八道的?這樣的話能瞎說嗎?你別以爲我就信了你了。”
“真的,不信你帶我去醫院檢查,我真的有孩子了。”他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嬌嬌,你別嚇唬爸爸。”
我低着頭不敢看他,他又說:“這個孩子不能留下,得拿了,霖山知道嗎?”
我搖搖頭。
“不要讓他知道,聽到沒有?”
那之後,他把我到帶了醫院裡,找了熟悉的醫生替我做了手術。我至今記得那一天的情景,手術檯上方刺眼的光照着我的眼睛,彷彿能把我身上所有的地方都照的通透,儘管打了麻醉,身體的知覺被麻痹了,我的心卻疼的抽搐。
大概是因爲愧疚,周爸忽然對我說:“嬌嬌,爸想過了,你不願意嫁給許毅華,就不嫁吧,你好好休息,以後找個對你好的,你喜歡的嫁了。你懷孕的這件事情,別讓霖山和你媽知道,你就說去同學家裡住幾天,在醫院調養好身子,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他嘆了一口氣,把我的病房門關上走了。
我在醫院住了幾天,周霖山他們的初賽已經通過,最近在準備複賽,大概下個星期就能夠回到a市了,他空閒的時候就會給我打電話。我在手術之後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鼻子一下子酸了起來,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異樣,被他聽了出來:“你怎麼了?是不是在哭?”
“沒有,我感冒了,最近咱們市突然降溫了,我沒穿厚衣服。”
“照顧好自己啊,我不在你身邊,你還是不行啊。”
“所以你快點回來,我想你了。”
“等着我。”
……
周爸讓我陪他去吃飯,說是許毅華邀請我們父女兩共進晚餐。我原本不肯去,周爸嘆了一口氣:“他這兩天就回新加坡了,這一次雖然沒有注資派瑞,也幫了我們不少忙,既然現在只是邀請咱們吃飯,這個面子還是應該要給的。”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推辭,不嫁給他已經是周爸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誰會想到這一晚最終成爲了我的噩夢。
席間的葡萄汁,入口的甜美爽口,讓人心情愉快起來。只是似乎像一場夢,夢裡有周霖山,我最喜歡的人從香港回來了,他親吻我,愛撫我,我們像從前纏綿的每一個夜晚一樣品嚐彼此的味道。
周霖山,周霖山……
再醒來天已經大亮,我從牀上坐起來看到自己的身體,身邊沒有人,只是洗手間裡有嘩嘩水聲。我以爲是周霖山在裡面,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他會突然回來,而我會也不記得爲什麼我們就突然地糾纏到了一起,但是我無暇顧忌,只想立即看到他。
誰知道推開那扇門,我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最後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許毅華把毛巾搭在身上,蹲下來俯身看着我:“嗨嬌嬌,睡得好嗎?”
“怎麼會是你?你爲什麼會在這裡?”我歇斯底里地吼了出來,他竟然還來摸我的臉:“你都忘了嗎?昨天我們很開心的。”
“滾!不要碰我,滾開!”我倉皇地去穿自己的衣服,渾身都在發抖,他不緊不慢地烤了一根雪茄看着我:“你跟我都那樣了,我覺得不如嫁給我吧。如果你肯,我一定給周家充足的聘禮,幫助派瑞度過財務危機,這樣很划算不是嗎?你現在離開這裡,可能什麼都得不到,但你留下來,我就說到做到。”
我看着他:“昨天的一切,是不是我爸安排的?”
“你可以去問他。我不太方便跟你說什麼。”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
說什麼把我當成親生閨女一樣疼愛,不會再逼着我嫁給不喜歡的老男人,卻再之後又設計了這麼一個圈套,讓我不得不面臨這樣的處境。昨夜之後,我成了許毅華的女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跟周霖山有瓜葛,若我仍然不同意嫁人,恐怕在周家也待不下去了吧,除了遠嫁他鄉,我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