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山出差回來了。他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機場接他,我沒肯:“不去,你自己有現成的司機,我來回跑一趟得多累。”
“你說你也有好幾天沒有見到我了,平時連個電話都沒有也就算了,我打給你的時候你不是洗衣服就是看韓劇,心裡還有我不?”
“不如我把心吐出來給你看看。”
“畫面慘不忍睹,湯寒你現在特別惡趣味。都跟誰學的,好的沒學上,盡學東西這些回來寒顫我。”
我笑了笑。
他說:“我想你了,晚上你去我那兒。”
“不去。”
“又怎麼了?”
“生理期呢,你別指望幹壞事。”
“你這姨媽煩不煩人,一個月幾次的來,有這麼頻繁走訪的親戚不?”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扯了,我還要做帳呢,回頭見了面再說吧。”我掛了電話,發呆。
身邊大姐永遠懷揣着一顆八卦的心,明知故問地對我說:“跟誰打電話呢?”
“還能有誰?”
“咱們總經理總算是回來了,不然我看你心情一直都好不起來,你別不承認啊,你這幾天絕對不開心,我都看在眼裡呢。”
“他回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一樣。”我自嘲地笑笑,大姐湊過來:“也是,估計他回來公事也有的忙了,我們部幾個管事的幾分鐘前剛上樓,副總主持會議,總經理在外頭指示下一步工作了,想把一處爛尾樓給接手下來,裡裡外外肯定都要打點。”
我不明所以:“怎麼說?”
“那個樓盤本來是一個溫州老闆拿下來想蓋小高層的,正好靠着高架,交通方便,說起來當時預售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的。後來那老闆迷上了賭博,在澳門的牌桌上把家底輸得乾淨了,沒錢蓋房子只好跑路,前陣子被海關抓回國了,報紙上還登了消息的,你沒看到?”
我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麼回事兒,她接着說:“他被抓了大家不關心,最不高興的就是買了房子的業主了,錢是交了,房子遲遲沒有竣工,他們等的受不了了就去政府鬧。政府壓力也大,這陣子就公開招標,有意向接手樓盤的地產公司就去競標了。”
“怎麼盈利空間很大嗎,周總人還沒有回來,在外頭就指揮着要拿下它?”
“那是自然了,政府既然出面了,他們一心想找人趕緊把樓建好了安撫人心,底價肯定不高,再加上原本已經建好大半了,最主要的地基也都打好了,剩下的其實都不是什麼大事,相當於一大鍋肉湯在鍋裡煮着,只是欠了一把火,誰不想分一杯羹?”
果然周霖山一回來就在忙這事兒,跟我一起吃飯的時候還一直打電話,讓田昊天儘快把項目成本計算團隊的人員名單給確定。田昊天是派瑞的項目總監。周霖山跟他說話的內容我也聽到了一些:“這次投標的公司不在少數,能跟我們實力抗衡的有幾家,松山地產算一個,不過他們在南邊的那個樓盤拖延工期,一直沒有給業主交房肯定會對競標有負面影響。還有就是grs,他們最近古文化街項目做的不錯,跟政府相關人員走得也近,會是我們這一次最大的競爭對手,一定不能讓他們把這個樓盤搶了。”
我眼睛眨了眨,面上不動聲色,繼續低頭吃飯。
既然是關於競標這方面的事情,我知道grs那邊的負責人肯定是沈延。他和周霖山,無論是公還是私,總是不可避免地現在對立面。
周霖山掛了電話,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問他:“最近這麼忙?我都聽說了,高架下面的秀麗江南,你想吞了。”
“有錢賺當然不能放過去。”他對我笑笑,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夾了一塊牛肉放到他碗裡:“剛纔你跟田總監說確定項目運算組的組員,能不能把我也算進去。”
他看了我一眼:“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樓盤感興趣了?”
“我是想要學習,平時光顧着作賬做表的,來來回回都是那麼幾樣,業務是熟練了,也沒有什麼太大長進。要是能參與覈算成本,我肯定能跟前輩們學到很多東西的。我是學財務的嘛,最需要這方面的鍛鍊了。”
“算項目成本可不是你想象的那麼輕鬆的,而且涉及到競標價格,是絕對公司機密,按照平時的慣例,組員在覈算期間是全封閉的狀態,限制個人自由的,差不多要一個星期,你行嗎?”
“我沒有問題的。”我跟周霖山撒嬌:“哎呀你就讓我參與一次吧,我進公司也有段時間了,對業務瞭解也挺全面的,肯定能幫上忙。”
他還是有些猶豫,我索性放了筷子冷哼一聲:“莫非你是害怕我泄漏機密給別人不成?可是你別忘了,我是你女朋友,當然是希望你賺得多我也跟着沾光了,難道還把好處給別人撈?”
周霖山笑了起來:“你這個火爆脾氣什麼時候改改,我什麼時候不同意了,你要想參加,我跟田昊天打個招呼不就好了。關鍵是這次grs也要競標的,你的競爭對手可是沈延。”
“周霖山,我要是心裡向着他,現在怎麼會是你的女朋友?在你們兩之間,我早就做出選擇了好不好,所以對手是誰我根本不在乎,我就是想好好學習一下。”
他經不住我一直唸叨,吃完飯就給田昊天打了電話把我加進去。財務部是項目計算的核心,參與覈算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職員,一個副主任,兩個主管,唯一的新人就是我了。
我和周霖山的關係公司已經人盡皆知,自然沒人提出異議,畢竟這個真的是個苦差事,又不是什麼便宜活兒。
商業機密如果泄漏是公司的大忌諱,所以每次遇到重要項目的核算,公司都會統一安排組員入住酒店套房,在工作期間不允許隨意出入房間,直到確定競標結果,投送至招標方的手上了,才能重新自由活動。
而且酒店顯然態度專業,入住這種會議性質的套房之前,會有專門負責的人檢查是否有竊聽裝備,防止有人意圖盜取機密。我和其他組員一併前往酒店,田昊天是組長,一切安排都聽他的。一進房間他就讓所有人交出移動電話,期間如果需要聯繫外界,都要去他那裡登記報備。
這樣周密和謹慎的作風,怕是想泄漏什麼出去也不容易。
我們是真的高強度工作了一個星期,每天都要反覆覈算那些數據,不時地變動細節來確定一個更合理的價格。從材料費到和物業公司交涉以後的物業管理分攤比例,每一步都要細緻精準。
終於忙了一個星期,我們確定了最終定額,田昊天宣佈覈算結束。大家都送了一口氣,他們是過來人,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新手,有老同事關心地問:“湯寒,第一次這麼高強度的工作,不習慣吧。”
有人接口說:“就是,也不知道總經理怎麼想的,怎麼能安排自己女朋友幹這個,多費腦子。”
我跟他們打哈哈,不好意思繼續這個話題,跟前臺要了客房服務,讓他們送上來一碗泡麪。我說我肚子餓了的時候就愛吃這個,他們就笑了。
又在酒店住了一晚,直到第二天公司通知可以自由活動了我們才各自回家。就像是打了一場仗一樣,我收拾自己的行李的時候,忍不住想,周霖山現在應該在競標結果公佈現場了,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感想。
平靜的時間沒有持續太久,就在大家都以爲勝算很大的時候,幾個負責人回公司卻都是沉着一張臉,讓人覺得提心吊膽。
一問才知道,我們競標失敗。
關鍵問題不是沒有成功得到項目,而是懷疑公司出了內鬼。
grs最終得到項目開發權利,他們的工程總成本還有業務費和派瑞都有很大差池,但是竟然最終的報價比派瑞只高出了不到十萬。上億的基底,區區十萬簡直可以忽略,兩家公司當作是雷同,要說沒有人泄漏價格,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一時間公司里人心惶惶,尤其是我們參與覈算的小組成員,更是首當其衝地成爲了懷疑對象。田昊天在周霖山的辦公室裡待了一個多小時纔出來,出來的時候灰頭土臉,顯然被罵的不輕。之後我們輪流被找談話,倒沒有苛責誰有過錯,就是大概問了這幾天有沒有跟酒店裡除了服務生之外的人講話,有沒有隨意出房門,有沒有用過手機……
等我和周霖山反覆相處的時候,他情緒不佳,揉着眉心來舒緩情緒。我走過去替他按摩穴位:“真是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我簡直不敢想象公司裡會出內鬼。”
“如果涉及到利益轉換,總是會有人受不了誘惑的。湯寒,對我來說只要出賣我的人不是你就行了。”他握住我的手:“不然我就真的不好過了,女朋友寧願幫前男友也不肯幫我,我做人是不是太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