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水壺,清水灑在嫩綠的幼苗上,晶瑩的水珠歡快的滾動,就彷彿一曲歡快的歌。喝飽了水的稻苗每一刻都在生長,密密麻麻,苗圃瞬間變成了一塊綠色的地毯,看得人賞心悅目。
喬鐵山、鄧文通,還有不少的老農都站在張恪的身後,把脖子伸得的老長,用力的盯着捨不得眨眼。
半晌喬鐵山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興奮地笑道:“賊老天那麼冷,不讓在外面種地,我們就在屋裡種!等到天暖和了,苗差不多長成了,就能插秧了。真是厲害,太厲害了!”
張恪也笑着微笑着點頭,喬鐵山說出了暖房育秧的精髓,就是從老天手裡搶時間。
身後的老農看到了幼苗,心裡一下子涌出了亮光,他們種了這麼多年地,雖然弄不懂小冰河期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們一清二楚,就是因爲天冷的早了,糧食沒來得及成熟就被凍死了。
有了提前育秧的技術,就不會減產,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農民生來不就是種地的嗎,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多少農民的夢想,要不是實在是產量太低,他們怎麼會寧可做工,也不去種田!
一想到生活重新有了希望,大傢伙一邊哭一邊笑,一羣老小孩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不過就在大家都歡天喜地的時候,老漢劉守玉突然痛苦的搖搖頭,蹲在了門框,吧嗒吧嗒掉眼淚。
喬鐵山看到了老漢的異樣,急忙走了過來,不快的拍了拍劉守玉的肩頭。
“老劉,你怎麼回事,多好的事情,哭什麼?”
劉守玉重重嘆口氣。痛苦地說道:“喬爺,暖房再好,可是我們用不起啊!”
他這一句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潑在了興沖沖的衆人頭上!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暖房雖然好,可是花費更驚人。尤其是沒有後世廉價的塑料薄膜,除了在中午開窗通風之外,其餘時間全都要燒火增溫,光是燃料這一項,就不是赤貧的百姓能夠承受的。
尤其是建築暖房也需要磚瓦木料。在場的幾個老農低頭一算,全都搖頭,這玩意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有點遙遠。
喬鐵山也默默的算了一下,建一棟五丈長,兩仗寬的暖房,用磚瓦木料,至少要三兩銀子,保暖的燃料算起來。也有五兩出頭,加上人工少說十兩銀子!
就按平均畝產一石來算,三十畝地,也就產糧三十石。扣去口糧和田賦,老百姓能剩下十兩銀子就不錯了。
這還是因爲張恪減輕了田賦的原因,要不然老百姓一年下來,搞不好還要靠着借錢活着。
另外育秧也可能因爲照顧不周失敗。到了那時候,恐怕一家人就只有喝滷水尋短見了!
劉守玉顫顫哆嗦的站起身,苦笑道:“大人。您一心爲了大傢伙好,小老兒都看在眼裡,可是都怪我們,實在是,是沒有福氣!”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可是隻能眼睜睜看着,誰能不心痛啊!這些老農互相看了看,大傢伙掰着手指算算,可是無論怎麼算,他們也承受不住!
鄧文通眉頭皺了皺,試探着問道:“二弟,百姓們承受不了,咱們能不能幫忙?”
張恪還在盤算着,喬鐵山卻搖搖頭。
“恐怕不成,咱們花錢地方太多,要練兵,要造武器,還要修繕城池,偏偏朝廷又不給銀子,我們的錢都是剿匪得來的,可是總不能天天剿匪,銀子要省着用。再說了,從外面購買糧食也不過一兩多銀子,要是花費太多,也不值得!”
喬鐵山的話給在場的衆人又罩上了一層更濃重的陰雲,看來暖房這種玩意只適合種些鮮花蔬菜,取悅達官顯貴,老百姓用不上!
“張大人,小的們去幹活了。”
老農們身影落寞,轉身就要走。
“慢!”張恪突然擺手,沉聲說道:“大傢伙等一等,你們先回答我,一畝地秧苗,你們最多能出多少錢?”
大傢伙面面相覷,看了半天,劉守玉咬着牙說道:“大人,種麥子,一畝地種子差不多一錢銀子,您說了水稻產量更高,我們願意花三錢銀子!”
這已經是咬着牙說出來的價格,三錢銀子一畝,五畝地就差不多一兩銀子,這已經超過了太多百姓的極限!
可是一個暖房差不多能出二十畝地的稻苗,按照十兩銀子的成本,每畝地的稻苗要八錢銀子,中間足足差了五錢!!
一畝地如此,一千畝,一萬畝,十萬畝……
天文數字啊!
光是一個種子,張恪把所有存銀都搭進去,也未必能填的了這個窟窿!
喬鐵山咳嗽了一聲,說道:“永貞,你別勉強了,或許老天爺開恩,今年就是風調雨順的好年頭呢!”
張恪心裡頭暗暗苦笑,老天爺纔不會輕易放過可憐的百姓呢,這只是一個開頭,更糟的日子還在後面。
“鐵山叔,種水稻的主意我是不會改了,暖房育秧也是必須的,我們現在就要商量一個大傢伙都能接受的辦法!”
張恪突然眼前一亮,笑道:“暖房最大的一項花費就是燃料,只要能把這個費用降下來,一切都好辦了!”
“這,這怎麼降?”喬鐵山一頭霧水。
張恪頓時笑道:“鐵山叔,你別忘了,在鎮夷堡就有石炭場,只要挖出來,就不愁沒有燃料!”
“對!”喬鐵山眼前一亮,不過說得容易,可是挖煤也要人手,也要錢啊?
突然劉守玉激動地說道:“張大人,我們這些人都幹了一輩子活,不差力氣,我們願意去!”
幾個老農全都點頭,要真是能豐收,能填飽肚子,流再多的汗水都值得。
張恪笑着擺擺手:“不用,我們不是抓了那麼多白蓮教的俘虜嗎。就用他們去挖!燃料的錢至少能下降一半!”
看到了希望,大傢伙全都來了熱情,一起討論辦法。
最後張恪和大傢伙終於商量妥當一個方案,首先張恪把治下的戶口重新分配,十戶組成一甲,由小旗管理,五甲組成一里,由總旗管理,各個裡甲都歸屬到百戶千戶帳下。
張恪的編制和大明的編戶齊民差不多,可是實際上卻大不相同。張恪不再實行軍民一體的策略,他把練兵統兵的權力抽出,歸他一個人管理。
在收權的同時,張恪又賦予了裡甲一項更重要的職能,簡單地說,就是組織生產!
一個百姓沒法獨立建造暖房,可是十戶一百戶就大不一樣。每個裡甲統一建造暖房,統一育秧,所有的百姓都要義務出工。幫着幹活。
種地的時候,每一家從集中的暖房購買秧苗,可以採用賒購的方式,等到秋收償還。
張恪盤算了一下。集中起來,規模上來了,成本就下去了。煤礦不用花錢,再加上老百姓免費出工。一個暖房的花費絕對能控制在三兩銀子以下,差不多就能承受了!
“二弟,我。我有個想法!”鄧文通突然鼓足勇氣說道。
張恪頓時笑道:“姐夫,暢所欲言嗎,你有什麼主意就說吧!”
鄧文通微微低着頭,咬牙下定了決心,說道:“二弟,你不是說育秧只要二十天時間嗎,其餘的時間,是不是也能種些果蔬,好歹能貼補花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恪突然朗聲大笑起來,鄧文通不明所以,臉一下子紅了。
“二弟,是不是我說錯了?”
“當然不是,我是笑姐夫你懂得算賬了!”
鄧文通一愣,隨即苦笑着搖搖頭,到了大清堡沒幾天,先是和商人談價錢,接着又是育秧種田。商賈農業,全都是他以前不屑一顧的東西,堂堂孔孟之徒,怎麼能談那麼粗鄙庸俗的事情!
可是真正接觸了,鄧文通才猛然驚醒,他不屑一顧的東西纔是真正關係到百姓的生計,反倒是詩書教化,離着百姓太遠了!
想的是什麼啊!
鄧文通急忙晃晃頭,把離經叛道的念頭甩出去。
辦法商量妥當了,算算離着播種的時間不到一個月了,育秧就要二十天,全部種水稻是不可能了,張恪決定先種一萬畝實驗一番。
喬鐵山帶着老農們即刻整理暖房,製作苗牀,另外還有人挑選稻種,進行催芽。與此同時,重新編戶齊民也在進行,當大傢伙聽說大人有妙策增加產量之後,全都欣然的接受了土地。
大清堡周圍,幾乎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張恪把大方向確定下來,反倒輕鬆了不少。這一天他早早的回家,想要陪着老孃和小雪說說話。
剛走進家門,迎面正好走來一個人,和他撞了滿懷。
“啊!恪哥,你沒事吧?”小雪驚慌失措的問道。
“我當然沒事!倒是你,慌慌張張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小雪看了一眼張恪,又偷偷的瞧瞧四周,突然貼到了他的胸前,把小手伸進了懷裡!
張恪眼睛瞪得老大,心說小妮子什麼時候這麼主動了?
“恪哥,你看看這個!”小雪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塞到了張恪的手裡。
張恪疑惑的打開,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是怎麼得到的?”
小雪羞憤地說道:“娘今天早上在後院撿到的!”
“啊?娘沒事吧?”
“娘看了這東西就氣得躺在炕上,說是頭疼,我擔心是受了驚嚇,想找你去,可是娘不讓,不想拿小事麻煩你,我,我想着,還是要告訴你!”
張恪點點頭:“嗯,做得好,走,陪我看看娘去!”
一轉身,張恪的拳頭攥得緊緊的,青筋曝露,在他手裡面捏着一張血淋淋的紙!往家裡扔噁心的血書,竟然嚇到了老孃,簡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