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虎傷口再也沒有血流出來的時候,李梟感覺到了萬分無助。富有天下,卻也留不住弟弟的命。
遠處響起一聲爆炸,李梟緊緊抱着李虎動都沒有動一下。
順子十分緊張,想把李梟薅走卻又不敢。只能在旁邊急得直搓手,恨不得把李梟綁出這個龍潭虎穴。
足足過了差不多十分鐘,電話鈴響了。順子拿起電話,聽了一會兒就放下了。
“大帥,那個槍手身邊有個炸彈。兄弟們衝上樓頂的時候,他引爆了炸彈。”
李梟沒說話,只是呆呆的抱着李虎一動不動。
現在外面的世界好像與他沒有關係,李梟的世界完全被這個正逐漸冰冷的弟弟佔據。
“大哥,五兩銀子買了個破鳥。你知道多少人留言說你傻!”
“大哥,那幫鍵盤俠又在罵你。真想去修理他們一頓!”
“大哥,我錯了。我不該去逛窯子,給你惹禍。”
“大哥……!”
腦子裡滿是回憶,回憶自己和李虎的點點滴滴。這個小子除了莽一點兒之外,其實算得上是一個好人。
在京城裡面他會揍官員,揍紈絝,可就是沒聽說過他欺負百姓。甚至,還有好多時候毆打那些紈絝和官員,就是爲了那些受欺負的百姓出氣。
之所以想要去西域打仗,完全是因爲他不想給家裡丟臉。
大哥是白手起家的無敵戰神,二哥是縱橫四海的海上強人。弟弟踏遍千山萬水,爲大明尋找可修建鐵路的路線。
可他李虎,除了鷹嘴山不算勝利的勝利之外,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戰功。李虎想要上戰場,想要玩命,就是想要向所有人證明,李虎裡三爺能成大事。
可他忘記了,他的兄弟們取得的戰績,是因爲他們有那個能力。而李虎想做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就這樣,李虎成了一個什麼都想做,卻什麼都做不好的人。
“虎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梟嘴裡發出狼嚎一樣的聲音。所有人都呆呆的站着,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事情太大了,前後不過半個小時時間。衛戍區就成了大兵雲集之地,除了警衛營之外,附近部隊紛紛奉調前來。
直接將衛戍區圍了個水泄不通,衛戍區裡面裡不許出,外不許進。就連附近的街道也被封鎖,不準任何人通行。就連張煌言也被攔在外面,任憑老頭怎麼咆哮,那個帶隊的小連長就是不准他進去。
張煌言的秀才,遇見了這些大兵,除了咆哮之外並沒有別的辦法。那些大兵組成人牆不讓他過去,他的隨從想幫忙。卻被人用槍指着頭,那個小連長陰惻惻的說:“死人也不許過去。
如果治理過去一個人,那他的腦袋就搬家了。在死別人和死自己之間,他還是先考慮保住自己的命。”
看着那個陰狠的眼神兒,張煌言的隨從慫了。他知道這傢伙沒有說謊,他的上司應該就是這麼給他下的命令。
同爲遼軍,他太知道一師這些人的尿性。就算前面是個懸崖,只要軍官一句話,他們也會義無反顧的跳下去。軍法大如天,這話在一師非常流行。
最後還是張煌言給李梟打電話,得到了順子的首肯,這才進得了大門,也只限於他一個人而已。
屋子裡滿是血腥味兒,地上的鮮血已經凝固,可李梟還是苶呆呆的抱着李虎。旁邊站着一圈兒人,沒一個人敢走過去說一句話。
“怎麼這樣兒?”張煌言看到這種場景,頓時愣住他沒想到事情比他想的要嚴重得多。
他得到的消息是,李梟被襲擊,李虎受了重傷。可現在看到的情形卻是,李虎不是受了重傷,而是死了。
“一個小時了,大帥就這麼抱着虎爺。我們都不敢過去!”看到張煌言來了,順子急忙走過去,小聲向張煌言回報。
“抓到兇手沒有?”張煌言很關係這個問題,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一場腥風血雨的免不掉的。就是不知道,誰是真兇,誰又是無辜牽連進去的人。
“兇手身邊放了一顆炸彈,衝上去的六個弟兄,跟着一起報銷了。現在還在收拾,估計找到全乎人的可能性非常低。”
“衛戍區候司令呢?”張煌言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衛戍區司令。
“死了!聽到兇手自爆的消息之後就自盡了,屍體就在他的辦公室裡面。咱們幾個兄弟就在邊上看着,等待下一步指令。”
“看着屍體有什麼用,最重要的就是把他的所有筆記日記一類的東西找到,另外派人封鎖他的家,等待京城來的人查驗。我已經告知敖爺了,估計他現在已經上了飛艇。”張煌言不願意接手這件事情。
這裡面的事情可能會很複雜,他不知道會牽連到誰,又或者是李梟想要牽連到誰。反正,把自己先摘出來最重要。這個當口,可不能一時糊塗全盤接手。
“諾!”聽說敖爺要來,順子趕忙閉了嘴。
朝廷裡面,李梟之下就是張煌言。可在遼軍裡面,李梟之下就是敖滄海!現在一大堆的軍官,都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在軍中的威望,敖滄海絕對可以做到一呼萬應。
“就這麼坐在水泥地上,是會出問題的。”看到張煌言驚詫的表情,順子又補了一句。
跟了李梟多年,順子知道這時候誰過去都會倒黴。當一頭老虎發怒的時候,請一頭獅子去勸慰最好不過。如果沒有獅子的話,棕熊或者雄鷹都是不錯的選擇。
一條豺狗如果靠近的話,被一口咬死的機率很大。
“你們都是泥捏的,把大帥拉走啊。”張煌言有些怒了。
“張先生,您別朝我們這些人發火兒。沒用!現在還是得您去才行,留神,大帥手裡有槍,頂着火的。”順子打死也不敢靠近李梟。
“呃……!”看到李梟手裡還攥着槍,張煌言也有些躊躇。
這時候最好是找敖滄海又或者是滿桂來,勸解一隻老虎,最好的辦法是找另外一隻老虎來。
自己靠上去……,後果很難預料。
不過也沒辦法,這時候在這裡的只有自己了。
張煌言挺了挺胸膛,深吸一口氣。刺鼻的血腥味兒刺激的他幾乎嘔吐,儘量步履穩健的走到李梟身邊,能拖着李梟離開這裡,已經是他在這件事情裡面能做到的極限。
“大帥!”張煌言走到李梟身邊呼喚了一聲。
李梟魏然不懂,好像沒聽見一樣,仍舊木雕泥塑一樣的呆坐在水泥地上。
“大帥!”張煌言又輕輕呼喚了一聲,這一次比上一次的聲音略大了一點點。
李梟還是不動彈,似乎沒聽到。
“大帥,起來。地上涼,有什麼事情起來再說。”張煌言有些下不來臺,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忽視。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去拽李梟的胳膊。
“咔噠!”也不知道李梟是怎麼動作的,張煌言只感覺到眼前一花,黑洞洞的槍口已經頂到了腦門兒。扳動保險的聲音,傳到耳朵裡面是那樣的清晰。
一瞬間,張煌言的後脊樑就涼了。冰涼的感覺好像觸電一樣快速瀰漫全身,肌肉有些僵硬,身子不由自主的停頓下來。最要命的就是,腦子也幾乎停頓下來。
所有人都驚着了,好多人都爲自己沒有貿然走到前面而慶幸。
順子腦門兒上全是冷汗,這時候把張煌言給幹掉了,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大帥!”順子艱難的喊了一嗓子。
李梟雙目眼神呆滯,如果長出獠牙就是一具殭屍。外加臉上凝固的鮮血,這表情要多嚇人就有多嚇人。
張煌言最恐怖的夢裡,也沒有夢到過這種場面。現在只要李梟食指輕輕一勾,自己的小命……呃……老命就算是交代了。
活了一把年紀,沒想到居然會死在這裡。
好在李梟的手指只是搭在扳機上,並沒有扣動扳機。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大帥!”順子又喊了一句,可李梟仍舊渾渾噩噩,充耳不聞。
趁着李梟的注意力都在張煌言身上的時候,順子一個健步竄過去,一記收刀敲在李梟的脖頸上。
李梟應聲躺倒,手槍掉落在地上。
“啪!”槍走火了,張煌言甚至能夠感覺得到,子彈幾乎是貼着大腿划過去。那種感覺,已經不能用毛骨悚然來形容。
七八個侍衛圍過來,七手八腳的把李梟擡到了一邊兒的沙發上。在外面候命的醫生,趕忙跑進來用聽診器聽心跳。
張煌言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到茶几上。一輩子注重儀表的他,還是第一次坐茶几。
剛剛真的算是兩世爲人,有那麼一瞬間見他真的認定李梟正準備開槍。生死一瞬間,太他孃的嚇人了。一輩子也沒經歷過這場面,而且張煌言一輩子再也不想經歷這場面。
過了一會兒,醫生小聲說:“大帥一切正常,只是脈搏有些虛弱,並無大礙!”
所有人懸着的心,這纔算是放下來。
“來人,妥善收斂三爺的屍體。另外……,把大帥擡到一個乾淨的房間裡面。這裡不準動,所有人都出去。
順子,你要貼身保護大帥。不準出任何閃失,明白嗎?”對於剛剛的事情,張煌言很承情。放眼大明朝,敢打李梟的人還真沒幾個。
“諾!”其實不用張煌言吩咐,順子也不會離開李梟半步。
“醫生留下,其餘的人都到禮堂裡面去,不準隨意走動。這裡交給警衛營守衛,至於這棟樓外面的防務,則由其他部隊來擔任。
劉團長,這樣非常時刻。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情,可不是死你一個人能了結的。”
駐軍的劉團長艱難嚥了一口唾沫,身爲軍官他知道這件事情的複雜程度。別的不說,單單說刺客能將那麼大一顆炸彈弄到衛戍區的樓頂上,整個樓頂都炸塌了,連警衛營的七八個人在內,全都成碎塊了。
天知道,這後面有多麼深的內幕。
“諾!”張煌言吩咐下來了,他也不能不接着。何況,只是看守大門而已。
張煌言沒來,一切都是混亂的。
現在有了主心骨,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起來。大傢伙開始各忙各的,不大一會兒,這間滿是血腥味兒的會客室裡面,只剩下張煌言一個人。
李虎被人用白布裹了擡了出去,張煌言看着地上那灘發黑的鮮血,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
好像上一次遇刺也是在錦州,那時候還是錦州火車站剛剛開通。那一次如果不是李梟命大,說不定已經掛了。
沒想到,這一次居然也是在錦州。只不過,這一次雖然李梟沒死,可李梟的親兄弟李虎死了。
兇手會是誰?
這種事情,兇手是誰似乎已經不再重要。天啓又或者崇禎年間發生這樣的事情,結果只有一個。
那就是皇帝會在事發地點畫上一個範圍,凡是這個範圍內的人都是打擊對象。雷霆一擊之後,這片地方就真正的成了不毛之地。
忠實的皇家錦衣衛會做到極致,連一隻雞,一條狗都不會放過,那是真正的雞犬不留。
癱坐在椅子上,閉着眼睛想了一會兒。這才發覺後脊背一片冰涼,剛剛出來的汗水,已經把衣服打溼了。
可這時候又不方便更換,雖然難受也只能忍着。
後來實在忍不住,吩咐拿兩件乾淨衣服來,找了一個房間換上。然後就帶着人,親自巡查這棟大樓的守衛。
張煌言跟李梟一樣,有思考時候踱步的習慣。所謂巡邏,完全是大腦高速運轉之下的無意識舉動。
他在想這件事情幕後最可能的主謀,也在想這件事情究竟應該怎麼處置。看剛剛李梟那情形,似乎已經崩潰了。這時候,做出來的決定很可能是毀滅性的。眼看着大明帝國蒸蒸日上,已經站在了世界之巔,可不能因爲這一次刺殺,走了下坡路。
巡邏是一件力氣活兒,張煌言前前後後的勘察了好久,直到雙腿好像灌了鉛一樣,這才找了把椅子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