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看着下面被逼着衝上來的那些漢人奴隸,臉上陰沉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都是被逼的啊,袁崇煥甚至看到那些不想前進的人。被身後的弓箭無情射殺,龜縮在韃子軍陣不肯出去的人,更是砍胳膊砍腿被削成人棍吊起來威脅。
人一旦到了這時候,那他孃的就不是人了。
可他又救不了這些人,還不得不命令自己的士兵向那些人射擊。
投石機一次又一次的投擲石彈,只是砸毀了一部分架子。作爲拋射武器的投石機,準頭一向是大問題。
大型的火藥彈可以一定程度的掩蓋準頭的問題,可火藥彈這東西金貴。還不知道這架子是幹嘛用的,平白的浪費掉,明天的仗怎麼打。
祖大壽湊了過來,正要說話的時候就感覺似乎大地抖動了一下。緊接着就是悶雷一樣的炸響,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天空。
大冬天的會打雷?
北城的祖大壽和袁崇煥只是覺得大地抖了一下,南城的何可綱覺得城牆都跳了起來。那些想要墜城而下的悍卒,好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空中。
聲音並不是很響,但非常的悶。爆炸後產生的衝擊波,一瞬間讓人不能呼吸。
所有人都發出慘叫,可都被沉悶的爆炸聲掩蓋住。
戰馬發出一陣陣嘶鳴,不斷的原地踏步。抖動的地面讓它們感到極度的不舒服,看到碎石落在戰馬前不遠的地方。
“哥!城破了!”多鐸興奮的聲音變了調兒。
“正黃旗,給我衝。”阿濟格沒有和多鐸說話,只是揮舞了一下馬鞭。身後精銳的正黃旗悍卒就冒着硝煙衝了上去。
額亦都、扈爾汗、和何理、飛揚古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當他們重新出現的時候,已經是錦州城裡了。
高大的城牆變成碎石和磚頭,散落在城牆缺口周圍。好多明軍士兵安靜的躺在亂石堆裡面,那些受了傷的則是大聲的哀嚎慘叫。
這裡不是城門口,所以這裡沒有甕城的存在。一個拖着斷腿在碎石裡面爬行的明軍士兵,看到韃子兵進了城。嚎叫一聲,就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過來。
從撫順到瀋陽再到遼陽,被韃子攻破的城池沒一個好的。
飛揚古手裡的馬刀寒光一閃,那明軍士兵的腦袋就被劈成了兩半。腦漿子順着破裂的缺口,一下子就噴了出來。
戰馬踏着屍體瘋狂向前突擊,身後無數正黃旗的悍卒,順着缺口潮水一樣灌了進來。
何可綱被剛剛的爆炸,震得胸口像是壓了快大石頭。喘氣都覺得費勁,看到潮水一樣涌進來的韃子兵感覺天旋地轉。
這地方是城牆,他孃的沒有甕城。裡面就是錦州的街道!
“扔手榴彈!扔萬人敵,扔……!”一腳就把慌亂不已的軍卒踹了下去,正巧砸中一個韃子將軍模樣的傢伙。
那傢伙一下子就被砸到馬下,身後涌過來的馬隊不會有絲毫停歇。兩個人開始還在掙扎,可被亂馬蹄子踢了幾下之後,就靜悄悄的沒了聲音。
何可綱不知道,他這憤怒時候的發瘋舉動,造成了後金軍此次戰役的最大戰損。
覺羅拜山自從被努爾哈赤從李梟手裡換回來之後,就失去了努爾哈赤的寵信。這一次出征,努爾哈赤甚至不想帶他出來。還是老傢伙拼命的要求,才得以跟着出征。
第一波衝進錦州,這樣的功勞老傢伙不想放棄。親自騎着馬衝鋒,卻沒想到被一個從天而降的明軍士卒砸落馬下,然後被亂馬踩死。
城牆上還活着的明軍士兵,很快從懵逼狀態中清醒過來。手榴彈,萬人敵,甚至是磚頭瓦塊。個別不地道的,連屍體都往缺口的地方丟。反正手裡不管有啥,都往下扔就對了。
不斷的爆炸聲,不斷的有人倒在地上。可還是有人不斷的涌進來,甚至當“萬人敵”燃燒起來的時候,那些韃子兵還是催動戰馬,從火焰上面跳進錦州城。充分表現出了女真人的彪悍,難怪說女真人不滿萬,滿萬則天下無敵。
正黃旗瘋狂衝鋒,鑲黃旗也不甘人後。可缺口就那麼大,一旦擁擠起來自相踩踏就會死很多人。
“扔,就這樣扔。”何可綱看到一個又一個女真人騎兵倒下,缺口甚至有被屍體塞住的趨勢,立刻樂不可支。尤其看到萬人敵把剛剛死的人點燃,人油被烤出來之後。火焰越發的大了,連磚頭都在燃燒。
只要阻擋住這一波敵人,或許還有堵住缺口的可能性。
就在何可綱覺得見到曙光的時候,他又感覺到了城牆跳了一下。是在城牆的另外一邊。
扭頭看過去,可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只是感覺天上不斷的往下掉磚頭,碎石,兵刃,還有穿着鎧甲的人。
完了!另外一邊的城牆也被炸開。他奶奶的,韃子兵這是在底下派了多少人在挖,這幫蠢貨怎麼就沒發現。
他孃的明軍和韃子兵打了這麼多年,也沒聽說啥時候打過夜戰。尤其是一直都佔優勢的韃子兵,即便是打夜戰也得是有月亮的晚上。至少,能看得清楚人。
第二次爆炸的衝擊破還沒有緩過來,第三次爆炸就炸響了。爆炸聲此起彼伏,足足響了五聲。也就代表着錦州城,被炸開了五道大大的缺口。
“得手了!”十歲的多鐸興奮的要往裡面衝,結果被費英東一下子就把馬繮繩拽住。
這位十五貝勒要是出了事,那就算是把錦州城的人都殺了,努爾哈赤的怒火也不會平息。
“看住旗主貝勒,鑲黃旗跟老子衝。”費英東手中馬刀一擺,當先就向着硝煙瀰漫的缺口衝了上去。
接二連三的爆炸,傻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看着南城不斷閃爍的火光,袁崇煥氣得直跺腳。
他孃的,感情這韃子也會玩兒聲東擊西。
北城用漢人奴隸的命來填,真正攻打的卻是誰也想不到的南城。
“祖大壽!這裡交給你,不許手軟。吳襄,跟着我去南城。堵不住韃子兵,滿城的老少爺們兒都別想好。”
“諾!”吳襄應了一聲諾,帶着自己最精幹的手下,跟着袁崇煥去了南城。
城裡其實早就在佈置巷戰,這是爲了城牆被攻破之後做準備。可誰也沒想到,最先攻破的是南城。
如今南城的街道上,只有一些據馬鹿寨。黑暗中,守衛的軍卒們還來不及爬上房頂。臨時被組織起來的民夫,甚至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祖寬睡得正香,忽然間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他們的駐地就在南城牆不遠,爆炸的衝擊破震得房樑上的塵土落了一頭一臉。
“韃子兵!”祖寬一下子就竄了起來,顧不上點蠟燭。抹黑抓起鎧甲就往身上套,都是吃飯的本事,即便是摸黑也能玩得轉。
匆匆忙忙穿戴好鎧甲,頭盔往腦袋上一扣就踹開了軍卒們的門。
大通鋪上亂哄哄的,你拿我衣服,我拿你褲子,吵吵個沒完。可就是沒人想着點燈!
油燈被點燃了,“都他孃的別吵吵,快點兒穿衣服,韃子兵進城了。”祖寬站在門口大吼!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過有了光亮之後,行動算是迅速多了。
在院子裡面整隊的時候,傳來了第二聲爆炸聲。踏出院子的門,傳來了第三聲。到了街上碰到同樣竄出來的祖承訓時,第五聲爆炸正好響起。
“火銃手上房,所有人站到拒馬和鹿砦後面。”戰鬥經驗豐富的祖寬知道,黑漆漆的騎兵不敢跑快。拒馬和鹿砦,現在非常的有用。
“撒鐵蒺藜,往路上撒鐵蒺藜。”祖承訓在另外一邊大聲吼。天這麼黑,地上就算是有個磨盤也看不清楚,更別說鐵蒺藜這東西。
兩個人只是進行了簡單的佈置,甚至火銃手還沒有爬到房頂。大街上已經響起了馬蹄聲。
“豎起長矛,先捅馬,朝脖子招呼。脖子上有鎧甲,就捅馬肚子砍馬腿。”祖寬大聲的嚷嚷。
長矛手還有手持大刀的軍卒,立刻走到最前面,緊緊貼着鹿砦。只要韃子騎兵撞在上面,立刻就抄傢伙。
黑暗中,兩名重甲騎兵好像地獄裡面鑽出來的魔神。他們渾身穿着鐵甲,不但是人,連馬都穿着厚重的馬凱。
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鹿砦,馬上騎士一勒繮繩。戰馬高高擡起前蹄踢踏幾下,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祖寬一下子就從鹿砦後面竄出來,手裡的長矛毒龍一樣鑽進了戰馬的胸膛。
戰馬嘶鳴一聲,瘋狂扭動身體。祖寬撒手只是慢了一點兒,身子就被槍桿上傳來的大力給撞了個跟頭。
“砍馬腿!”眼見受了傷的戰馬,疼得瘋狂撞擊鹿砦。祖寬捂着胸口大喊,只是喊了一聲,就感覺嗓子眼兒發甜。一口血“噗”的一聲就噴了出來!
一個膽大的軍卒,手裡拎着鬼頭大刀。矮着身子就對着馬腿猛砍,厚背鬼頭大刀。一劈的威力可以劈開十幾個銅錢,這掄圓了一劈。馬腿立刻斷成兩截,戰馬哀鳴一聲摔倒在地上。
馬上的騎士來不及滾落馬下,就被戰馬壓住。
兩個軍卒手裡拿着鶴嘴鑿,對着騎士沒頭沒腦的掄圓了就砸。這時候誰還管砸哪,黑咕隆咚的往身上招呼就行了。
重甲騎士不怕刀劍,也不怕箭矢弩箭。甚至遠一些距離上,連火銃都不怕。可他們最怕的,就是這種鶴嘴鑿。
這玩意一頭是尖,一頭是錘。像極了榔頭,只是榔頭有兩個羊角,這玩意只有一個。
如果是白天,帶尖的地方一定是砸向腦袋。可現在是黑天,也看不清楚腦袋在哪。只能用錘子亂砸一氣,耳朵裡還能聽到騎士沉悶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