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子嗣不旺,法師也聽過那些針對我家的市井傳言?”
“實不相瞞,我祖父和圓覺寺普善大師交厚,一直吃齋唸佛,斷不會做出戕害兒孫的事。”
陳公子心中惱怒,面色潮紅,依舊秉持着讀書人的禮節,溫聲開口解釋。
韓懷遠欲要出言緩和氣氛,被張牧之擺手止住。
左夢魚則饒有興趣地看着小道士和陳書成交談。
張牧之好似看不出陳書成面上不快,溫聲道:“佛家亦有導人向善之言,貴府中長者能誠心禮佛,自是極好的,貧道所賜靈符並非是針對什麼市井流言,而是另有說辭。”
陳公子表情緩和了些:“敢問道長,您這靈符有什麼不同?”
張牧之道:“我替令妹批過八字,是四柱純陰的命數,陳公子與令妹同時降生,自然也是如此。”
陳公子緩緩點頭,也不開口,靜聽下文。
“八字純陰者,多容顏俊秀,性情恬淡,然而又天生體質陰寒,容易招惹邪祟陰魂前來糾纏,甚至是一些邪師之流,也喜歡尋這等人的魂魄來修煉邪法。”
“我這雷符乃是召請五位雷部元帥法力加持,最具破魔驅邪之效,公子將之隨身攜帶,什麼妖邪鬼魅都不得近身,即使有那邪惡之人施法加害,也能保公子周全。”
張牧之說完,從袖子裡拿出一張摺疊好的靈符遞給陳公子。
陳公子聽到此處,面上顯出慚愧的表情,站起身來躬身道:“道長勿怪,卻是我想岔了!多謝道長賜下靈符。”隨後雙手接過靈符,放在腰帶上掛着的一個香囊裡。
“雷霆乃是天地正氣,體質陰寒之人常常睡淺、夜驚、多夢,佩戴此符亦能緩解。”
陳公子顯出誠服之色,微笑讚歎:“道長說的絲毫不差,我從小就有這些毛病,這靈符我會妥善保管,道長放心!”
張牧之微笑點頭,目光中卻透出些許無奈:“這位陳公子被那些和尚蠱惑了,已經不把我的靈符放在心上,還要懷遠兄提點一二纔是。”隨後似是無意間掃了韓懷遠一眼。
韓懷遠心思敏銳,瞬間領會了張牧之的意思,笑着開口:“陳兄不知,張道長乃是龍虎山天師府嫡傳子弟,精修雷法,能發掌心雷,他賜下的雷符定然靈驗,陳兄應該像我一樣找個錦囊將靈符貼身攜帶纔是!”說着扯出脖子上掛的錦囊來給陳公子看。
陳公子伸頭一看,錦囊裡果然有張符紙,又聽了龍虎山天師府的名聲,心中才算重視起來:“我回到家裡定然也像懷遠一樣找個錦囊貼身帶着。”
“這陳公子聽得進去勸,倒是還有救,只是莫要再生出波折來纔好,可讓周壯派幾個鬼兵看護一二。”
於是幾人閒談的話題就轉到神通道術上來了。
“道長真是天師府嫡傳?能發掌心雷?”左夢魚好奇道。
張牧之點頭:“貧道確實來自天師府,不過所使雷法並非發自掌心,而是捏雷訣調動天地之力,使雷霆從天而落。”說着隨手捏了個雷訣給幾人觀看,卻並未運使法力招雷。
三名公子等了片刻,一起擡頭看了看天上,然後相互對視一眼,又一起看向張牧之。
張牧之一愣,不禁失笑:“你們在等雷啊?貧道只是給你們看下這手決,又不曾真個發雷。”
左公子試探着問:“道長不來上一雷讓我等開開眼?實不相瞞,我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等以人身御使雷霆的神通。”
張牧之搖頭笑道:“道貴生,
不貴異!又沒什麼妖魔要打,來不了!來不了!”
三人剛要再勸,卻聽張牧之說:“雷法正大威嚴,不可拿來戲耍,日後自然有機會見到的。”
陳公子想到方纔張牧之“道貴生,不貴異”的說法,覺得很有道理。
韓懷遠心中一動,似乎領悟到什麼,左夢魚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
張牧之見三人有些興趣索然,於是便笑道:“我天師府所傳道術,都和上界仙神有些緣法,故而需得心存敬畏,不過我這裡還有個小戲法,可以拿來耍耍,免得你們說貧道怠慢了。”
韓懷遠、陳書成、左夢魚三個又興奮起來:“好好!道長儘管施爲!”
張牧之哈哈一笑,右手大袖朝天一揮:“天黑嘍!”
三個富家公子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忍不住擡頭一看,見天上日頭居然消失不見了。
本是暖風和煦,春光正好的白日,居然變成了夜晚的景象。
頭頂天空星子閃爍,一道銀河橫跨南北,只是好像有點不對?缺了什麼?
缺了皎潔的明月。
韓懷遠等三人已經目瞪口呆了:“道長……這是……小戲法?”
你都改天換地了好吧?
張牧之呵呵笑着在石凳上坐下,也不搭理他們三個,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黃紙,右手伸出兩個手指作剪刀狀:“不是十五,也有圓月!”說話間剪下來銅錢大小的一塊圓形紙片,拿起來往空中一拋。
那片黃紙越飛越高,越飛越大,到了頭頂深藍色的天壁上停了下來,正正好好一輪玉盤,散發着清冷的光明,內中隱隱可見桂樹、宮闕的輪廓。
“三位,這星辰,這月色可勘賞玩否?”
韓懷遠和陳書成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左夢魚還算鎮定些,平復了下心境,笑道:“如此月色,可惜無美酒來飲。”
“那也容易!”
張牧之站起身來,朝頭頂明月大喊:“太陰星君!小道這觀裡寒酸,無美酒待客!可否讓您座下嫦娥送些美酒來飲?”
“可!”天上一個清冷而縹緲的聲音傳來。
僅僅過了幾個呼吸,天上就有動人的樂音響起,八名嫦娥仙子從月宮裡降落下來,初時極小,漸漸離得近了就同常人一般高下,都是頭戴銀釵,身着粉色霞衣,姿容清婉而秀麗。
前面四人持酒壺、酒杯、果品、菜餚,後面四個分別持笛、琵琶、壎、琴四種樂器。
張牧之坐着不動,韓懷遠三人都忍不住站起身來朝八名嫦娥仙子躬身行禮。
衆仙子一起輕笑着還禮,隨後把酒具果品等擺在桌上,其中走在最前的仙子道:“星君見道長待客,特命我等前來獻舞,以助酒興。”
張牧之點頭:“多謝衆位嫦娥,且舞便是,懷遠兄?陳公子?夢魚?還不落座?”
三人有些拘謹地重新坐下,四名仙子開始奏樂,另外四名開始在場中翩翩起舞。
嫦娥仙子腰肢纖細,腳步輕盈,輕舒廣袖在仙音中起舞,其瑰麗之姿自是與凡俗不同,筆者拙於言辭,暫不細表。
一曲終了,八名仙子一起來告別:“衆位慢慢飲酒,吾等姐妹告退!”隨後又飛回天空圓月中。
三名公子都悵然若失,張牧之搖頭失笑,勸道:“還不快品嚐這月宮裡的美酒、鮮果?”
韓懷遠拿起酒壺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後,放下酒杯,納悶:“怎麼沒味道?”
陳公子抓了個白裡透紅的桃兒啃了一口,表情扭曲,眉頭緊皺:“啊!好苦!”
左夢魚出手慢了一些,見二人如此反應,於是就不再吃喝,反而看向張牧之。
張牧之站起身,再次一揮大袖:“要變天啦!”
三人都覺得視野一亮,白光刺眼,忍不住一起擡起袖子遮臉。
過了幾息,三人適應了光明,睜開眼睛一看,哪有什麼月色?頭頂依舊藍天白雲,日頭正好。
院中公孫樹上枝葉萌發,鳥兒一邊跳躍,一邊嘰嘰喳喳。
地上一塊銅錢大小的圓紙片,還有八點指甲蓋大小的碎紙屑。
再看桌上,四個盛滿清水的粗瓷大碗,還有一把亂糟糟的柳枝。
韓懷遠和左夢魚一起去看方纔吃桃桃的陳書成,見這位富家公子滿嘴都是綠沫。
“柳葉,味苦,性寒,有清熱、平肝之效,陳公子嚼吃幾口也無妨礙。”
張牧之開口,陳公子一愣,反應過來後連忙捧起石桌上的大碗漱口。
其餘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