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說小戲法,卻使出這改換日月的神通,着實讓我等大開眼界。”
待衆人笑過之後,韓懷遠忍不住讚歎,陳公子,左夢魚亦是點頭附合。
張牧之笑着擺手道:“哪有改換日月!只是幻術而已,這法術與性命之功無益,既不能降妖伏魔,又不能救度羣生,充其量只是掩人耳目罷了,故而是小戲法,難登大雅之堂。”
陳公子突然問了句:“這便是道長方纔所說,道貴生,不貴異之理嗎?”
張牧之點頭:“正是如此,我道門把一切同性命精進和救苦度厄無關的法術、神通皆視爲小術。”
三人聽了都隱有所悟。
張牧之擡頭看了下天色,笑道:“午時將至,貧道觀中狹小,無法招待貴客,三位還是請回吧!”
韓懷遠三人此時已經熟悉了張牧之的性情,也就不覺得這逐客令失禮了,於是都大方起身告辭。
張牧之將三人送到道觀門外,依次出言叮囑:
“陳公子日後若有疑難之事,可來這老君觀尋我!”
陳公子總覺得張牧之意有所指,還是點頭謝過:“多謝道長慈悲關照。”
“夢魚兄日後要穿飛魚服,武藝還是莫要懈怠,說不定哪日就用上了。”
左夢魚心細如髮,已經隱隱猜到些苗頭,於是鄭重道:
“道長放心,我今日回去便勤練武藝,以備有用之時。”
張牧之點了點頭,欲要轉身回去,韓懷遠連忙拉住張牧之衣袖,指着自己鼻子:
“道長,我呢?不囑咐我一句?”
張牧之笑着上下打量了韓懷遠一眼:“你要多讀書,早日考得功名,別讓韓員外操心!”
韓懷遠頓時滿面通紅,陳公子和左夢魚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張牧之亦是大笑着轉身走回道觀。
“道長,請你吃酒去不去?”韓懷遠大喊。
“不去,你們快走!三匹馬在那裡拴着,鄉親們不敢來上香!”
門外三個富家少爺一起失笑:“不談神通,道長如此性情,真仙人也!”
三人一邊閒談,一邊騎上各自馬匹,突然從田野間鑽出來一隻全身雪白的細腰犬,咧着嘴巴吐氣,圍着陳公子的馬打轉,用腦袋去蹭主人靴子。
“書成養得這細犬果然神俊!”左夢魚讚道。
陳公子在馬上看了一眼自家愛犬,笑道:“我家這犬名叫花兒,養了五六年了,極通人性!”
韓懷遠忍不住搖頭取笑:“一隻白犬叫什麼花兒……”
陳公子眼睛一瞪:“我妹取的名字!有本事你們成親後你去說說?”
韓懷遠頓時詞窮,左夢魚忍不住大笑。
三匹駿馬一起疾馳往韓員外府上而去,白犬在馬後緊隨,速度絲毫不落下風。
是夜,張牧之並未在院中打坐練氣,而是回到自家廂房裡,躺在牀上側臥入眠。
五龍蟄法以睡功入門,引天地靈氣入體。
張牧之心神放空,神智好似變得昏昏沉沉,渾渾噩噩,如同未出生的嬰兒處於母胎之中。
清風裹挾着靈氣從打開的窗戶飄進來,慢慢朝張牧之周身百穴匯聚而去。
無需以心神駕馭,周身氣血開始在體內徐徐轉變,推動五臟六腑也隨着有規律的顫動,在天地靈氣的洗練下逐漸變強。
卻說丹陽鎮上,陳府外。
兩名高大威猛,身披赤甲,手持大刀的鬼兵正坐在遠處角落裡遠遠觀望。
“主公說讓我倆暗中護持這姓陳的小子,看他家這情況,咱也進不去啊?”
在兩個鬼兵的眼中,碩大的陳府都被一層灰氣凝成的罩子扣住,顯然是有厲害的魔物在府裡盤踞,他們倆自然進不去,除非讓周壯帶兵來攻打。
“你瞎操心什麼,主公法力神通多厲害,肯定早想到了,我們只管在外面守着,哪天陳小子出門的時候,護着他別叫人害了就行!”
“他家裡的事兒自然是主公應付,沒見都賜了靈符嗎?”
“哥哥說得對……快躲一躲,夜遊神來了……”
上空一個穿公服的陰差,手中提了個寫着“巡夜”二字的鬼火燈籠,駕着陰風飄了過去。
待夜遊神走遠了,兩個鬼兵鬆了口氣,從陰影裡顯出形體。
“不對!我們怕什麼鳥的夜遊神?主公把城隍爺都幹掉了!”
“是啊!現在整個江寧,包括這丹陽鎮都歸趙將軍和孫將軍管,這夜遊神見了咱得過來見禮!”
“孃的!都怪之前混的慘,哥幾個老出去打劫,躲官差習慣了……”
“還是跟了主公好啊,才幾天,就把城隍爺幹了,痛快……以後說不定連閻王爺……”
“就是就是!跟着主公,閻王算個鳥,早晚的事兒……”
陳府內,陳書成栓好了馬匹,親自選淨肉餵養自家細犬,嘴巴里絮絮叨叨:“以後咱們不去打獵,就只能在這四處閒逛了,你可別亂跑,被人捉了去……”
“我沒事兒去找夢魚兄和懷遠兄玩兒的時候也帶你去,免得你自己在家無聊……”
有一個灰衣小廝走過來:“少爺!老大人讓您去書房,要考較您最近的功課!”
陳書成連忙答應:“好嘞!元寶你先回去告訴祖父,我洗了手就過去!”
小廝退去,陳書成把肉都扔進狗盆裡,站起身來洗手。
書房外,陳家老太爺正站着等候,旁邊有個丫鬟持了燈籠照明。
老太爺身形高大,腰背挺直,若只論體態完全看不出這是個九十多歲的老人,臉上雖有些皺紋,皮膚卻極紅潤,雙目清明,鼻樑高挺,在如雪般的鬚髮映襯下,更顯得肅穆,威嚴,讓人敬服。
“獻祭了三個兒子,勉強得了二十來年的壽數,還有幾年就快到了……”
“得抓緊督促這小子成親,再生個兒子,這小子就沒什麼用了……”
“孫女還動不得,普善大師要把她嫁去韓家……”
陳老太爺默默在心裡盤算,就看到陳書成提了一個燈籠往這邊來了。
“不對!怎地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息過來了?是雷霆法意!那個小道士!”
“書成!停下!不要過來!”陳老太爺開口大叫。
陳書成被嚇了一跳,不明白平日裡一向和氣的爺爺爲何突然大怒,連忙在三丈外停下腳步。
“爺爺?”
陳老太爺抽動了下鼻子:“你吃酒了?”
陳書成老實回答:“今日那韓家少爺來請,就小酌了幾杯……”
陳老太爺點頭,和藹地笑道:“既然吃了酒,神思難免遲鈍些,今日不考你功課了,去歇着吧,改日再說。”
陳書成躬身行禮:“那爺爺也早日歇息,晚上別再觀書了,對眼睛不好!”
陳老太爺十分欣慰地撫須點頭,看着陳書成轉身漸漸走遠了。
“得找人把他身上雷符拿下來!”
老太爺臉上笑容消失,雙目中有綠光隱隱,一轉身,目光冰冷地朝身邊丫鬟望去。
丫鬟一愣,被嚇得手中燈籠落地,剛要開口大叫,就被一隻利爪掐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