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高玉成,自幼學醫,醫術高超,尤擅鍼灸。不論貧富貴賤,平等對待,有求必醫。
這一日,城中來一乞丐,腿有膿瘡,臥睡道旁,渾身污血狼籍,臭不可聞。高玉成乍見之下,心生憐憫,將乞丐扶回家中,悉心照料。數日後,乞丐病情好轉,只是爲人邋遢,身上臭味濃厚,人不敢近。
更有一般壞處,乞丐食量巨大,一日三餐,湯餅蔬菜,吃了還吃。僕人不悅,跟高玉成說:“潑乞丐實在可惡!昔日臥睡街頭,風餐露宿,哪得溫飽?如今倒好,白米.果蔬,敞開供應,尚不知足。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再這樣下去,家底都給吃光了。”
高玉成不以爲然,笑道:“幾碗米飯,數顆白菜,能花幾個錢?他喜歡吃,那就讓他吃個夠,此事到此爲止,不許再發牢騷。”
僕人訴苦道:“少主,你是不知。光吃白米蔬菜也就罷了,可是賊乞丐不知羞恥,竟然要吃狗肉,這大冷的天,我去哪給他找狗來殺?還有,賊乞丐不僅要吃狗肉,還要喝酒,三文錢的燒刀子不喝,非得喝二兩一壺的杏花春。他奶奶的,二兩一壺的杏花春,你就是把我全副家當賣了,也買不起啊。”
高玉成笑道:“不就二兩銀子麼?瞧你這點出息。諾,這是一百兩銀票,你好好收着,往後乞丐若要喝酒,你賠他一起喝,若要吃肉,隨他吃多少,一日三餐,頓頓供應。一概花銷,全算在我頭上。”
僕人嘆了口氣,無奈答允。
如此過去數週,這一日暖陽高掛,堅冰消融,高玉成親自前往病房,看望乞丐,問道:“身體怎樣,病情可痊癒了?”
乞丐道:“公子醫術如神,生死人而肉白骨,老乞丐祖上積德,身子骨早復原了。”
高玉成道:“那就好。在這裡可住得習慣?還有什麼要求嗎?”
乞丐道:“要求嘛,倒真有一個,能否給我換個僕人?”
高玉成訝然道:“怎麼,僕人態度不好?”
乞丐道:“豈止不好,簡直混賬。前天我說背上瘙癢,讓他給我撓撓。狗奴才白眼一翻,不僅不撓,反而破口大罵,問候我親屬。老乞丐我活了四五十歲,一輩子沒吃過虧,臨到頭來,祖宗八代居然給人罵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玉成道:“此事是我不對,沒管好下人,你放心,我會處理的。”二話不說,找來僕人,一頓抽打。
僕人捱打後,懷恨在心,這一晚趁乞丐熟睡,偷偷潛入臥室,放起火來。火焰沖天,濃煙滾滾。
高玉成聞訊,大驚失色,匆匆趕來救火,但火焰兇悍,如何能救?不大會功夫,房屋燒盡,只剩下一堆黑炭。
高玉成連連跺足,嘆氣道:“完了,乞丐完了!”正自氣惱,平地間忽然傳來一陣鼾聲,凝神一瞧,只見廢火堆中卷着一張棉被,那乞丐躲在被中,矇頭大睡,鼾聲如雷,將他叫起,乞丐揉揉眼睛,故作驚色,叫道:“哎呀,房屋怎麼沒了?幸好老乞丐福大命大,沒給燒死。”
高玉成大喜若望,尋思:“哪有凡人不怕火燒?好個乞丐,真人不露相,原來是世外高手。”笑道:“道長好本事,相處日久,還沒請教姓名?”
乞丐道:“下等百姓,沒讀過書,起不來好名字,叫我陳九吧。”
高玉成笑道:“道長過謙了,你若是下等百姓,那我等凡夫俗子,豈不是賤如豬狗?”
乞丐道:“公子這句話大有玄機,正所謂衆生平等,人與豬狗,原本沒什麼區別。”語畢,哈哈大笑。
自此後,高玉成與乞丐相交過密,形影不離。乞丐言辭風雅,棋藝通玄,高玉成每次與他對弈,逢賭必輸。於是收斂傲氣,拜乞丐爲師,苦練棋路,日積月累,頗具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