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監控攝像頭拍攝的黑白錄像,夜色中有一棟老樓,照過燈光束一個個漆黑的窗口,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毛。忽然,一個漆黑的人影出現在屏幕上,他撞碎了某一扇窗跳了下來。緊跟着又一個人影躍出,那人一手握刀,一手抓着消防尼龍管。
兩個人一齊下墜,第二個人猛地踢牆,在那一瞬間他找到了借力點,把手中的長刀投擲出去。
長刀貫穿了第一個人的胸口,全身的血從破裂的心臟噴射出去,好似用巨型噴槍在牆上噴了一片淋漓的紅漆。
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形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第二個人抓着尼龍管平安落地,冷冷地四顧之後,走到屍體上拔出了長刀,在鞋底抹去血跡正要離去,突然發現了攝像頭,走近了飛起一腳,屏幕上只剩下雪花點。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是那對灼目的黃金瞳讓目擊者們毫不懷疑此人的身份。
“哇,真是太震撼啦!這是師兄參與拍攝的恐怖片嗎?”林陽對肇事者報以熱烈的掌聲,激動地在圍着大屏幕轉了三圈。
“《紐約時報》2009年4月的頭版頭條,剖嬰案告破,兇手慘死。”芬格爾拿出一份報紙,嘴咧得像苦瓜,“其實是一個混血種在紐約布魯克林區醫院作案,從孕婦肚子裡剖走即將誕生的胎兒。楚子航化裝成孕婦在那所醫院裡住了十一天,發現了那個以救護車駕駛員身份活動的罪犯。由於對方的言靈是帶有毒性的47號‘深血’,楚子航爲了避免目標釋放言靈而採取了極端手段,在空中以刀投擲,貫穿了目標的胸口。因爲現場視覺效果太慘烈,再加上擅自擬定行動計劃,這次任務楚子航被記過。據說迪斯尼已經在籌拍根據這個事件改編的暗黑系動畫電影……”
“真是殘酷暴虐啊。”昂熱長嘆一聲,深深反省着自己作爲教育家的失職。
“是傷風敗俗!”芬格爾怒氣衝衝地評價道,“他居然在醫院裡和孕婦們一起住了十一天,偷看大肚子媽媽們的裸體,世上還有比這更無恥的事麼?”
“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猥瑣麼?”林陽向芬格爾丟去一個鄙視的白眼,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圖書館閱覽室,林陽走近掛着“物理學”標誌牌的書架,手指劃過一排排書脊,最終停留在一本黑色的精裝書上。《果殼中的宇宙》,斯蒂芬·霍金著,林陽抽出這本書快速地翻了一遍,又瞟了一眼旁邊那本《時間簡史》,麻利地抽了出來。幾乎是同一時間,對面的書也被人拿走了,突然空出的縫隙中閃出一隻淡金色的眸子,目光炯炯好似點燃了一盞明燈。
“師兄?”
“明非?”
自從北京屠龍回來以後,兩個人各忙各的,基本上沒怎麼見面,誰知今天竟然在圖書館碰到了。楚子航作爲一個標準的理科生常年駐紮在這裡並不奇怪,可林陽是衆所周知的歷史系秀才,他的活動範圍應該是地下文獻庫,突然在“物理學”藏書區出現確實有點兒匪夷所思。
“最近對科普讀物感興趣?”楚子航透過縫隙看着林陽,就見對方左手《時間簡史》右手《果殼中的宇宙》,胳膊下還夾着一疊打印版的《黑洞、嬰兒宇宙及其他》,一副準備加入理論物理學大軍的樣子。
“想要科普讀物的話,我會去找一本《世界未解之謎》來看。”林陽無奈地搖頭,“都是道格·瓊斯那個老傢伙啦,他最近打算在《Nature》上發表一篇論文駁倒斯蒂芬·霍金,我纔不得不來研究這些鬼東西。”
楚子航對道格·瓊斯有所耳聞,他是學院的物理系主任,是核物理學史上的里程碑式人物,沒有他美囯絕對造不出原子/彈。全世界都以爲他已經老死了,誰又能猜到這個核物理學家後半生竟貓在卡塞爾學院地底下,開始致力於量子力學的研究了呢?可是老傢伙跟霍金斗法怎麼就牽扯到林陽了呢,莫非……
“瓊斯教授不會是想讓你替他發論文吧?”楚子航突然明白了。
“是啊,老妖怪不能讓世人知道他還活着,所以就拜託我這個新面孔了。也不知道他怎麼就那麼信任我,我的物理水平還停留在高中誒!”林陽認栽地嘆了口氣,“可我又無法拒絕他,否則這老傢伙就沒日沒夜地哭哭啼啼。你知道麼,他的脊柱已經彎成一個句號了,平時連喘氣都費勁兒,一激動就咳個不停,然後他那口鍊金假牙就會被噴出來,見什麼咬什麼,簡直沒法看……”
楚子航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失控的場面,一副藏着“活靈”的假牙一邊發出‘咔咔’的聲音一邊到處撕咬,確實讓人毛骨悚然。
“師兄,你來這兒做作業麼?”林陽把三本書摞在一起,捧到胸前。
“不,我也是來找資料的。上週鍊金機械系主任格魯斯教授突然找到我,說他要結合鍊金術和機械工程製造一款永動機,想讓我做他實驗室的助手。他還說是你向他推薦我的。”楚子航望着林陽。
“沒錯,因爲他之前也來找我了。拜託,我是個文科生好麼,開發一下大腦學學理論知識也就罷了,真動手搞起發明來我可是一竅不通。要知道我對一切機器都不感冒的,除了遊戲機。”林陽說着呵呵一笑,“師兄你是學霸,鍊金機械又是你的本行,不找你找誰?”
“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歡閒着,無所謂。”楚子航淡淡地說。
“就是嘛,幫院系主任做事又不會吃虧,學院裡有幾個人見過自己的院系主任?師兄你賺了!”
林陽說得字字在理,絕大多數學生讀了四年大學都不認識自己專業的院系主任,那幫老傢伙真的是半個世紀沒從地下鑽出來了,如果不是一場聽證會,沒人能夠有機會拜見真顏。最後,楚子航只能乖乖道謝。
“謝謝。”
“不客氣。”
“二位有什麼悄悄話不能出來說麼?何必隔着書架偷偷摸摸的,累不累呀?”耳邊響起一個活力四射的女聲,林陽猛地回頭,正看見諾諾抱着肩膀站在自己背後。
“師姐,你什麼時候來的?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林陽拍着自己受驚的小心臟,抱怨道。
“屁,龍王都嚇不着你我還能嚇死你了?是你自己心裡有鬼!”
“有事麼?”
“當然有事,不然誰會這麼不識趣來當電燈泡?”諾諾說着從包裡摸出一張燙金的大紅請柬,遞給楚子航,“今晚七點,安珀館。帶着獅心會全體成員來,愷撒邀請你們。”
“結婚典禮麼?想不到師姐你這麼快就嫁了。”林陽揶揄道。
“嫁個毛線,我們的結婚申請還沒批下來呢!”諾諾長髮一甩,“是學生會舉辦的化妝舞會啦,愷撒怕獅心會一羣殺胚悶出病來,特意邀請你們參加的。”
“謝謝金毛老大的好意,我們社團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確實搞不成什麼風雅的活動。”林陽瞥了楚子航一眼,摸了摸下巴,“話說今天是什麼黃道吉日嗎?還是愷撒一直這麼敗家,隔三差五就開派對辦舞會?”
楚子航搖頭,“誰知道,反正他一直很敗家,奢侈浪費是學生會秉承的一貫作風。”
“我說你們學傻了吧,今晚是萬聖夜,萬聖夜啊!搞化妝舞會很正常吧!”諾諾生氣地把林陽的頭髮揉成了雞窩,“總之你們兩個要按時出席,蘇茜那邊我已經通知過了,今晚的主題是‘潘地曼尼南’,都給我裝扮好了過來,尤其是楚大會長。”
諾諾說完,踏着高跟鞋風一般離開了,留下林陽和楚子航大眼瞪小眼。
“師兄,‘潘地曼尼南’是什麼?”
“就是《失樂園》裡描寫的萬魔殿,繁華高貴的地獄首都。”
“那不就是七位撒旦所在的宮殿麼,難道我們要分角色扮演‘七宗罪’?”林陽饒有興趣地看着楚子航,“師兄這樣面癱冷酷的帥哥,一定是代表‘暴怒’的撒旦薩麥爾大人咯。而愷撒則會扮演象徵‘傲慢’的魔王路西法,他那麼中二,就算身在地獄也絕對要當老大。”
對於林陽的說法,楚子航不置可否。自己扮演什麼他並不關心,只是愷撒真的能勝任那顆照亮了地獄的“光耀晨星”嗎?他有些懷疑。
事實證明楚子航的擔心應驗了,愷撒確實打算拉風地扮一回魔王陛下,可惜他體格過於魁梧了,胸肌撐得領口幾乎爆出來不說,路西法那標誌性的墮天使六翼戴在他身後就像插了三對燒焦的新奧爾良烤翅,毫無美感可言。因此愷撒只好退而求其次,將自己的角色改爲代表“貪婪”的大惡魔瑪門,然後他驚訝地發現比起集美麗與霸氣於一身的“光耀晨星”路西法,地獄貴公子瑪門的形象更加適合他。
爲了迎接萬聖節,卡塞爾學院的路燈全部換上了南瓜燈,夜幕降臨之時,沿路兩列橙黃的朦朧燈光渲染出一種神秘的氣氛。一條由紅玫瑰花瓣鋪成的地毯延伸到安珀館門前,與屋頂上深紅色的瓦片相得益彰,巨大的卷拱撐起花崗岩大門,門前是持烈火之劍張開六翼的熾天使雕像,沐浴在深秋的細雨裡。這座哥特式的建築此時燈火輝煌,透過那些巨型的落地玻璃窗看進去,水晶吊燈的光絢爛迷離,二樓一側的深紅色幕布徐徐拉開,一支小型樂隊正在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