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久仰大名!那這位想必就是曹公公了?”周昂愣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拱手回禮,最後目光落在曹吉安身上。
曹吉安目光與周昂對視,他看起來可沒魏思賢那麼好說話,不過到底是權傾朝野的大太監,還是對周昂微微拱了拱手,說了一句:“興建伯當真年輕有爲啊。”
周昂啞然一笑,曹吉安明顯話裡有話,而後也隨口說了一句:“曹公公謬讚了。”
“不知二位公公如此大的陣勢,來我這大理寺的大獄所爲何事啊?”隨即周昂繼續開口,一句話開門見山。
問完這句話後,周昂負手立在大獄的門口,他目光看向曹吉安和魏思賢,不過神念四散開來,觀察着方圓百丈以內的一舉一動。
在周昂的神念籠罩之下,他發現遠處還有無數的目光盯着這裡,這裡面有大理寺那些看熱鬧的官員,也有其他朝中大員派來的眼線,甚至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裡,周昂還感覺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穿黑袍頭戴斗笠的人,雖然一身氣息隱藏到了極致,但周昂還是一下就認出來了,這位就是曾經到郭北縣,給自己送來太子密信的那個武道高手。
“是這樣的,曹公公是陛下欽點的提督錦衣衛事,方纔錦衣衛來報,說大理寺抓了一個名叫楊大年的疑犯,恰巧此人與另一宗要案有關,因爲此案牽扯大內,所以那個楊大年還是讓錦衣衛來審比較好。”魏思賢繼續一臉笑意的說道,他語氣柔和,如同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哦?這楊大年竟然如此膽大,居然還牽扯到大內了?不過可惜啊,本官剛纔已經提審了他,如今證據確鑿,連卷宗都寫好了,現在恐怕無法將人交給你們了。”周昂故作驚訝的說道,不過還是一句話直接就給回絕了。
“不知伯爺審出了些什麼?”魏思賢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是略微表現的有了些好奇。
周昂看着魏思賢,忽然神秘的一笑。
而後有些爲難的說道:“呵呵,這恐怕不合規矩吧?其實魏公公也不必好奇,就算公公不問,本官也是打算明日大朝會上,親自將這件事啓奏陛下的。”
明日便是七月初一,每月初一這一日必是大朝會,所有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員都會去皇極殿上朝。
“如果咱家非要帶走楊大年呢?”一直沒有開口曹吉安終於說話了,一開口就是語氣不善。
就在曹吉安開口的同時,他也邁開腳步,就直接朝着周昂走去,看那樣子是要直接進入大獄。
曹吉安每走出一步,身上的氣勢就拔高一截,只是走出幾步,就給人一直無比巍峨的感覺。
少有人知道,這位有着內相之稱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其實也是一位武道高手。
在周昂的眼中,曹吉安頭頂精氣橫貫天地,一道特殊的元氣在他體外形成。
“曹公公請留步。”就在曹吉安靠近周昂的時候,一條手臂直接橫在了曹吉安身前。
周昂神色嚴肅,此刻也是衣袍鼓盪,一個要往裡走,另一個出手阻攔,眼看兩人就要直接動手了。
此刻所有人都緊張不已,左千戶和吳侍御也爲周昂捏了把汗。
“咱家耐心有限,最後再問一句,興建伯是鐵了心要與司禮監爲敵嗎?”曹吉安面沉如水,他與周昂的氣勢在虛空碰撞,動手之前卻還是又問了周昂一句。
“曹公公覺得,本官爲何要捉拿楊大年?”周昂緩緩放下手臂,忽然問出一句奇怪的話來。
曹吉安聞言也是一愣,而一旁的魏思賢也清楚感覺到,當週昂放下手臂的時候,氣氛明顯有些緩和。
“爲何?”曹吉安的氣勢也略微收斂。
“因爲我是大理寺卿,而大理寺丞吳侍御的女兒就死在楊大年手上。本官想請教曹公公,若是公公遇到這種事,會怎麼做?”周昂目光之中殺意顯露。
不過隨着周昂說出這些話,無論是他還是曹吉安,兩人身上的氣勢都越發的收斂,原本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竟然開始緩和。
“僅此而已?”曹吉安雪白的眉毛一皺,有些意外卻又無比認真的向周昂問道。
周昂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重重的說道:“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如此說來,那楊大年確實該死。不知周伯爺打算以什麼罪名處死他?”魏思賢上前一步,走到了周昂和曹吉安的身前,忽然打起了圓場。
周昂看了魏思賢一眼,心中對這個儀表堂堂的閹黨二號人物已是刮目相看。
“自然是那些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罪名,楊大年手上命案無數,足以判他殺頭無數次了。”周昂很乾脆的答道。
聽到周昂的回答,魏思賢和曹吉安都是下意識的目光對視,好像在交流什麼。
下一刻魏思賢低着頭在曹吉安一側說道:“反正楊大年已經是非死不可了,周伯爺又是爲了給屬下家眷報仇,不如就讓大理寺直接給他定罪,速審速殺,也省了咱們不少事,大公公以爲如何?”
魏思賢口中的大公公是他對曹吉安特有的尊稱,而他這番話,竟然立場大變,開始勸起了曹吉安來。
曹吉安神色微動,心中也是萬千念頭閃過,片刻後臉上竟也露出了笑容,而後對着周昂說道:“不曾想其中竟有如此緣由,倒是咱家唐突了,既然楊大年如此該殺,那便交由興建伯處置了。”
曹吉安態度逆轉,誰也沒想到原本就要不死不休的局面,最後竟然握手言和。
很快在明裡暗裡無數目光的注視下,來勢洶洶的司禮監兩大巨頭就有些莫名其妙的走了,於此同時這個消息又傳到無數達官顯貴的耳中。
見到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一些人更滿是遺憾。
司禮監大堂之中,這裡雖然稱之爲大堂,卻只是皇宮中一處書房,不過凡有重大的事情,曹吉安和魏思賢或者一些心腹都會在這裡商議。
“哼,楊大年這個蠢貨,這次肯定是被人利用了。”曹吉安面帶怒容,一掌拍在上好的黃花梨案几上,下一刻案几應聲碎裂,散落一地。
一開始無論是曹吉安還是魏思賢,都以爲周昂捉拿楊大年是要向閹黨發難,畢竟楊大年是閹黨的一條財路,雖然曹吉安和魏思賢都不會直接和楊大年這種小人物扯上聯繫,但是畢竟那些數量龐大的銀錢往來,最終都會指向閹黨的高層。
爲了避免落下把柄,閹黨肯定會不遺餘力的阻止大理寺審問楊大年,而這就自然讓周昂和閹黨變成無法調和的對立。
在這次的楊大年事件中,周昂和閹黨,儼然就是別人眼中的鷸與蚌。
“大公公息怒,咱們以前也一直小看了這位興建伯,這一次明顯是有人希望我們和興建伯拼個你死我活,好在咱們雙方都及時察覺。”魏思賢微微躬着身子,這位閹黨的二號人物,從始至終對曹吉安都表現的無比恭敬。
在外人眼中,曹吉安和魏思賢就是閹黨的兩大定海神針,一文一武相輔相成。
但在曹吉安面前,魏思賢從不將自己放在平級的位置上,至始至終都將自己擺在下屬的位置。
“思賢,你向來足智多謀,你說這次是誰在背後搗鬼?竟然算計到咱家頭上來了,是秦瑞還是李長善?”曹吉安壓下怒火,一臉思索的問道。
魏思賢目光一動,而後低聲說道:“我看都不像,或許是另有其人。”
曹吉安看着魏思賢,兩人目光相視,曹吉安一臉似有所悟。
大理寺的大獄之中,左千戶看向周昂時越發崇拜。
司禮監兩位公公親自出馬,竟然就被自家大人三言兩語化解了,而且曹吉安和魏思賢走的時候還明顯客客氣氣,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的事。
而吳侍御則是感激涕零的跪在了周昂身前,左千戶或許看不出來,但是吳侍御卻看得出來,剛纔周昂和曹吉安的交鋒中,周昂爲了能夠在大理寺給楊大年定罪,明顯是有所妥協的。
在吳侍御眼中,這就是周昂對自己天大的恩情。
“大人爲玉嬌報了血海深仇,此生屬下便是粉身碎骨也無以報答大人之恩。”吳侍御再次表明立場,這一次是心悅誠服。
“起來吧,本官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你繼續做好大理寺丞。繼續審楊大年吧。”周昂扶起吳侍御,對這個大理寺中難得的還是乾淨的官員,周昂覺得這一切都做的值。
這一次周昂確實向閹黨妥協了,不過自從上次夫子讓秀兒給他帶了幾句話後,周昂也明白了許多,其中最重要的感悟就是循序漸進。
正如夫子說的那樣,這世上沒有隨隨便便就能成功的,更沒有不經歷失敗和挫折就成功的,哪怕聖人也是在無數次失敗和挫折後,才悟出了成聖的道理。
當楊大年看到周昂幾人返回後,整個人的氣勢頓時萎靡,沒有看到想象中錦衣衛的人出現,他如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放棄了。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楊大年心如死灰,還沒等周昂發問,他就主動的服軟了。
“說吧,你是怎麼殺死吳玉嬌的。”周昂重新坐下,臉色依舊陰沉如水。
“上月二十九日夜,我與北城巡防司統領吳奎吃酒,後來藉着酒興又去了十王廟的廟會夜市,正巧看到了吳家小姐.......”楊大年很快便開口講述起來。
按楊大年的講述,案件的動機過程其實都很簡單,就是他偶遇吳玉嬌驚爲天人,過了幾日又與那個北城巡防司統領吳奎喝酒時,再次提起了吳玉嬌,這楊大年本就是亡命之徒,加上酒後被人挑唆,便在數日前夜晚潛入吳家,也就有了後來的慘案。
“果然是十王廟.......”周昂心中默唸着十王廟的名字,又想起了那日遇到的朱爾旦。
“大人,此案已經詳細記錄,不知是否可以結案了?”很快吳侍御便將卷宗拿到周昂身前請示。
“還不能結案。”出乎意料,周昂竟直接開口否決。
“大人,這案子人證物證俱全,連疑犯都認罪了,爲何還不能結案?”左千戶一臉不解的向周昂問道。
“這活人作案雖然結了,可陰魂作案還沒有了結,這案子還不算完。”周昂並沒有大功告成後的如釋重負,反而神色顯得更加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