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菊文會圓滿結束,經過這次文會,周昂在西北文人中的聲望也瞬間暴漲,而他與葛良功半師半徒的故事也很快流傳開來。
原本週昂在江南文壇的影響力就極大,現在西北文壇也將他視作領袖,而那個半師半徒的典故,更是讓許寒門學子將周昂稱作半師。
綠菊文會後的第三日清晨,周昂率領西安城一衆文武官員,出現在了東面的‘春明門’。
‘春明門’是西安城東面最大的城門,也是前往京師的出城方向。
在周昂的眼前,七八十位西北舉人躬身而立,正在向周昂拜別。
“本君在此預祝諸位金榜題名,待諸位歸來之時,本君還在這春明門下恭候諸位。”周昂也拱手說道。
爲舉子送行出動全城官員,這在大寧朝還是第一次,而幾乎西北所有舉人一同前往京師,這也是數百年來第一次。
“學生定不負使君厚望。”幾十位舉人齊齊躬身說道,一個個看起來也是情緒高漲。
周昂目光掃過衆人,其中大半都是幾日前在綠菊文會上見過的,而溫如春也在其中,只是周昂並沒有看到安幼輿。
“今日盛世,不如使君題詩一首爲諸位舉人壯行,此事必將成爲又一段佳話。”周昂身後一個四十餘歲的文官忽然說道。
臨別作送行詩,在文人之中確實常見,而且也容易出現經典,這個提議倒是讓大多數人都不住點頭。
周昂笑了笑,而後想了一下說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今日一早偶然想到一句話,本君就將這句話贈予諸位吧。”
聽到周昂的話,一種士子都喜形於色,即便不是詩只是一句話,但意義也非同一般了。
如果將來這句話能夠廣爲流傳,這些受贈士子的文名也會有所提升,畢竟受贈對象也有自己一份。
很快便有吏員在周昂身前鋪好筆墨,不過周昂拿起毛筆又愣了一下,而後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盒,直接拿出了‘驚鴻筆’。
蘸墨落筆一氣呵成,周昂全神貫注的將氣息凝聚筆尖,顯然他對要寫的這句話也極爲重視。
很快一行字跡便出現在紙上,只見那字體大氣磅礴,讓人一見便感覺溫潤如玉,又有種剛直不阿的氣勢透紙而出,明明只是幾個常見的字,卻有萬千氣象,彷彿那些字也有生命一般。
“君子如玉亦如鐵.....”王晉生距離周昂最近,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了出來,早已被文字中的那股氣勢所吸引。
此刻最驚訝的卻是燕赤霞和寧採臣,因爲他們有不俗的道行,除了肉眼能夠看到周昂這幾個字大氣磅礴之外,氣機感應之中那文字之上竟有一股沖霄而起的氣勢。
在兩人眼中,彷彿有一個衣袂飄飄,手持長劍的君子出現在天地間,君子身上正氣浩蕩,鐵骨錚錚頂天立地。
“傳聞真正的大儒能一言鎮壓妖魔,寫出的字也重若千鈞,能夠避水火令妖邪退散,大人終究也達到此等境界了!”燕赤霞在心中想着,身軀激動的都有些微顫。
他平日裡少言少語,但卻是比誰都心如明鏡,瞬間便明白周昂已經達到了古往今來只有少數讀書人能夠達到的境界。
周昂沒有再刻意修煉神通道法,但是論道行恐怕已經遠超一般的元神境存在。
寫完這七個字後,周昂卻並未停筆,而是在下方又寫下了一行小字。
“元象元年九月,春明門贈西北諸生,金華周昂。”周昂最後落款,寫下的卻是金華周昂這樣的款識。
今年這一年太過特殊,實際出現了三個皇帝,所以垂拱的年號需要下一年纔開始使用,而元象帝只在位一個月,便將這個景安十五年與元象元年合在一起,通常大家也都知道,元象元年就是代表景安十五年的下半年。
就在最後這行字寫完後,那紙張之上忽然颳起一陣狂風,狂風吹動向着那幾十位西北舉人而去。
衆人先是一臉錯愕,不過那狂風瞬間消散,最後衆人只覺身上暖洋洋的無比舒服,一股披荊斬棘一往無前的念頭在心中升起。
西北諸生辭別周昂,一路朝着京師而去,而此刻皇極殿中的朝會也是如火如荼。
垂拱帝只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他坐在寬大的龍椅上看起來更加弱小了,而自從垂拱小皇帝坐上龍椅的那天起,皇極殿的龍椅後就多了一道珠簾。
珠簾後是一身明黃鳳袍的太后劉嫺。
“啓奏太后,臣要彈劾陝西布政使,興建伯周昂。”今日的朝會已經進行了大半,忽然一位御史出列說道,一開口就是要彈劾周昂。
垂拱小皇帝的屁股在龍椅上扭了扭,他實在有些坐不住了,這朝會之上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知道這些老頭們每次都在說什麼。
不過當他聽到周昂的名字時,也明顯有些好奇。
“你要彈劾他什麼?”太后劉嫺的聲音從珠簾後傳出。
劉嫺的聲音很是威嚴,同時又讓人琢磨不透,雖然才垂簾半月有餘,但這位太后早已有了君王的威儀。
“幾日前興建伯在一場文會上說出了一番驚世駭俗之言,他說有教無類不應排斥女子,有明顯鼓吹女子讀書的意思。並且就在文會上,興建伯更是當着數十位西北文人的面,收了一個尚且待字閨中的女子爲徒。此乃顛倒陰陽,離經叛道之舉,臣請朝廷降罪以儆效尤。”老御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說道,彷彿周昂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惡行。
老御史話音剛落,皇極殿中便竊竊私語起來,周昂雖然人不在朝廷,但關於他的一切都足以讓人重視。
尤其是李長善、何顯等人,此刻更是一臉沉思,他們都與周昂交過幾次手,並且也共事過一段時間,可是知道周昂那些看似不經意的小舉動,往往都可能是有意爲之。
如今周昂公開支持女子讀書,這些人可不會認爲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
李長善等人都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御座後的珠簾,朝堂上這位年輕的太后,他們也是越來越琢磨不透了。
有時候李長善甚至有種錯覺,那個珠簾後的人,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曾經的景安帝。
“是誰讓你彈劾興建伯的?”太后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依舊聽不出多少變化,平靜而莊嚴。
老御史明顯一愣,不過隨即答道:“沒人讓臣來彈劾,是臣自己聽到此事後心中氣憤。”
“哦?那諸位愛卿可還有附議的?”劉嫺又問了一句。
此刻殿中異常安靜,過了片刻也沒人出來。
御座旁魏思賢垂手而立,他站在小皇帝的龍椅旁,有些憐憫的看了老御史一眼。
見殿中無人說話,珠簾後劉嫺的身影竟然緩緩站了起來。
似乎殿中文武都感受到了劉嫺起身,一個個連忙將頭低下。
“好你個劉思危,你明着彈劾興建伯,分明就是指桑罵槐,你真正想要彈劾的是哀家吧?你想說哀家顛倒陰陽,牝雞司晨對不對?”忽然劉嫺的聲音滿含怒意的說道,她雖然沒有走出珠簾,卻能讓人明顯感受到她此刻的怒意。
“臣.....臣不敢!”老御史劉思危連忙跪下,雖然他心中確實有這個想法,但牝雞司晨這話他可不敢真說出口。
“哼,不敢?如今西北危如累卵,此時你還要朝廷降罪興建伯,那到時候是你去主持西北大局還是怎樣?吃着朝廷的俸祿,卻不思報國,只知道這彈劾那彈劾,把有能力的官員都搬到了,你們言官去上陣殺敵,去安撫百姓嗎?”劉嫺連珠炮似的說道,在這一點上她與景安帝卻是完全不同。
景安帝行事說話是旁敲側擊話裡有話,而劉嫺則是直來直去,有些男子不能說的,她卻可以當着滿朝文武直接說出來。
劉嫺當着滿朝文武這一番質問,頓時讓劉思危啞口無言。
其實這也是言官們當下的尷尬,若太平盛世言官糾察天下,那是彈誰誰倒黴,但現在天下大亂,各地起義不斷,邊疆也是戰火不斷。
這時候彈劾封疆大吏或者手握重兵的統帥,確實需要異常慎重。
“如今朝廷正直多事之秋,劉大人做事還請三思,念在劉大人年事已高,哀家就不追究此事了,退朝吧!”劉嫺最後語氣又大有緩和,不過那句‘劉大人年事已高’她說的明顯要重些。
“退朝。”見劉嫺轉身離去,魏思賢大聲的喊了一嗓子,也帶着小皇帝離開了皇極殿。
這裡朝會剛一結束,周昂才返回布政司衙門片刻,崔文山就一臉好笑的拿着一張紙條出現在周昂跟前。
“主公,今日朝會上,御史劉思危彈劾你了。”崔文山展開紙條對周昂說道。
“哦?然後呢?”周昂饒有興趣的看着崔文山。
崔文山臉上笑容更盛,接着說道:“皇極殿上太后當衆呵斥了劉思危,並且朝會結束後太后下了一道懿旨,讓江都郡主入宮陪小皇帝讀書。屬下估計,那劉御史應該很快會主動遞交辭呈了。”
“讓江都入宮了?”周昂對自己被彈劾其實並不在意,不過當聽到江都郡主被太后招進宮陪小皇帝讀書時,明顯表現的很在意。
就在周昂與崔文山說道運鹽隊時,忽然有文吏出現在周昂屋外通報:“大人,良工小姐在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