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煙前腳剛走,金斗吉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突然出現在洪景來的身邊。
“宣郡是來求官的吧。”金斗吉猜的極準。
“老兄神機妙算啊!”
“算不上,今日去吏曹文選司找了幾個郎官兒吃酒,一問就清楚了。”
“知道所求何職嗎?”洪景來知道當初金斗吉爲了買爹,和漢陽不少五六品的中層官員混的精熟,基本都是酒肉兄弟。
這些小京官,要是衙門緊要的,那自然還有相當的油水。一年到頭混上幾百上千,吃喝不愁,小老婆抱着,小酒喝着,美得很。可是這麼大的漢陽,窮京官總歸佔大多數。
李王發工錢從來不及時,就算髮也是三瓜兩棗的玩意兒,這時候金斗吉一頓美酒美食就很有吸引力了。
漢陽的衙門慣來又都是蜂窩煤一樣,什麼消息都有人往外抖露,金斗吉想知道點消息還真不是什麼太大的難事。
“漢陽府庶尹(從四品)!”
“難怪了!”洪景來恍然大悟。
看樣子一個外官郡守,回京還是平級調動,但是這裡面的區別大了去了。政治地位上,京官就是比外官高一截。隔壁大萌,外官做到一省的布政使,從二品的高官。可是如果說京裡的某部侍郎出缺,讓布政使來做這個正三品的侍郎,那就是高升!
現任的漢陽府判尹,正好就是趙萬永的叔叔趙鎮宜!
這個漢陽庶尹想做上去,沒有他們老趙家點頭是肯定不可能的。甚至可能老趙家自己已經安排了人,準備坐這個位置,只不過還沒有掛牌公示。
“想必是來求一個居中牽線吧!”把手中的摺扇嘩的打開,金斗吉很是自得。
“那位子盯上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就算這邊點頭,其他人肯點頭?”
加上漢陽府庶尹是個親民官,李王腳下,滿城的京華士族,一不小心就會牽連到誰家的大少。像曹操那樣在洛陽北部尉任上,五色大棒抓着就打的本事,宣煙是肯定沒有的。
有句諺語講的是:“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京城的親民官,哪是那麼好做的!
“宣郡做了二十年官,這漢陽沒人,哪裡有這般太平?”
看金斗吉還有消息,洪景來故意不接茬,就等着他自己往外甩,兩個人也是無聊的。
“樸臺從兄樸宗來似乎與之有些因緣!”看洪景來刁的很,就是不給自己賣弄的機會,金斗吉只好繼續說下去。
潘南樸氏的上一代,樸明源、樸凖源、樸趾源都是大佬。樸明源乃是英宗大王駙馬錦平尉;樸凖源就是樸宗慶他爹,正宗朝時做到吏曹判書;樸趾源就更不要說了,著名北學家,新“華夷論”的推崇者,原任襄陽府使,現在已經退休在家。
所以現在樸宗慶手下能有一大幫人手和親族子弟,黨羽遍佈朝野,樸宗來自然是潘南樸氏的中堅人物。
有這位援手的話,宣煙如果能讓趙家點頭,這一任漢陽庶尹還真就有七八成把握。
“盤根錯節,互相牽連!”
…………………………
趙萬永對於洪景來想要引見個人給他爹和叔叔,其實是不太樂意的。雖然這種人他見得多了,但他自恃清高貴公子,憑本事(家勢)做官,最看不上這種蠅營狗苟之輩。
總歸洪景來把人薦來了,抹不開這情面,到底還是帶着引見了一番。宣煙能不能說服趙鎮寬和趙鎮宜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洪景來只能幫到這裡。
“下不爲例啊!”趙萬永笑罵了一句。
“一定一定,只不過是鄉梓老父母,實在推脫不得!”洪景來也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多做。
“對了,世兄何時起行,我這次也許要同世兄一路。”
“怎麼?謀了外放?”
好好的京官不做,雖然校理是毫無油水的冷曹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他們趙家又不差這幾個錢。安安穩穩混着日子,終歸能升上去的。
“應該會點放一任全羅。”
“全羅?郡守?府使?還是?”五品官的身份有點尷尬啊,去做縣令什麼的,肯定委屈了咱們趙狀元,做一任郡守似乎資歷上還差那麼一些。
“暗行御史!”趙萬永到是不隱瞞。
“佩服!”
如滔滔黃河之水一般的讚美詞彙,說道嘴邊就兩個字。御史這官幹嘛的,不用廢話。揭舉貪官污吏,探訪民生疾苦。
說的再直白一點,就是去得罪人的!
他這個出身的人,居然選擇去幹這樣的官,真的是夠豁得出去!而且很顯然,趙萬永不是那種去混上一任,去地方上隨便鍍一層金,然後也算當過御史言官的。
以豐壤趙氏的身份,要做言官太簡單了,去個司諫院或者司憲府,幹上一任,隨便彈劾兩個沒根腳的小官,一樣能有這個資歷。
可是他卻選擇最艱苦的那種,隱藏身份,潛往鄉野。去和地方上的黑暗作糾纏作鬥爭,固然可以獲得相當的民望,也會使他在士林間得到一個不畏強權爲民做主的好名聲。
但是在洪景來看來,總覺得這樣做得不償失。
“久在漢陽,地方上的苟且一概不知,不親眼見識一番,不能遂願。”趙萬永倒是一點負擔都沒有,反正他們家底子硬,就算犯錯也能翻身。
“老弟真是有大魄力大氣略之人!”
東萊這一任,洪景來早就看明白了,地方上的官吏實際上基本不處理政務。但凡有差事就承包給那些承差中人,只是中飽私囊,不求爲民解困。
地方上的政務幾乎完全被在鄉的鄉班,還有數量更多一些的鄉吏給把持。這些人基本上架空了地方官員的權力,老爺們看着威風,實際也就剩下一個籤牌票的權。
就像洪景來一樣,如果不仰靠樸賢瑜這幫人,根本就辦不了貢差,因爲這行他們把持太久,想要辦差就必須藉助他們的力量。
實際上洪景來就是妥協了,只不過是良性的妥協,沒有從根本上改變這一切,
趙萬永口含天憲下到地方,不知道是會當頭一棒,還是大顯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