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立了秋,把扇丟。
徐丹覺得這話好像不太對。
雖然現在已經立秋了,但天氣還一如盛夏的模樣,不過山裡各種成熟的野果讓她每天都歡欣雀躍的。
徐丹像個囤糧的小松鼠,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
山上的野梔子已經可以採摘了,一顆顆黃紅色的果實掛在枝頭,宣示直自己獨特的色彩。
野梔子果實可入藥,也是很好的天然染色劑。
徐丹採摘曬乾後還興致勃勃的將白色的帳幔用梔子染了色,曬乾後是淡淡的黃色,倒有幾分秋意的模樣。
漫山成熟的山捻子更是讓她樂得露出了牙齦,挑個大飽滿的摘,拿回家後三蒸三曬用來釀酒。
當週勤給她揹回滿滿一揹簍的野生山葡萄時,她更是欣喜若狂,這拿來釀葡萄酒最好了。
這葡萄酒曾經是貴族名流才喝得起的,但經過人們不斷的摸索和嘗試,如今已經知道是用葡萄釀製而成。
釀酒工藝大同小異,只是成與不成,那就得看製作人的手藝了。
徐丹覺得自己要試試,雖說要是做不成,費糖心疼,但若是成功了,可不就賺回來了嗎。
說幹就幹!
她也不要周勤幫忙,而且地裡還有別的活幹,收玉米,翻地種秋冬的青菜什麼的,也有不少活計。
她將野山葡萄挑揀清楚,過水洗淨曬乾表面的水分,然後再用手捏碎,加糖拌勻後封壇放起來發酵。
畢竟是第一次做,開始的時候興奮得忘乎所以,做完了又忐忑不安,生怕不成功。
最終沒忍住,幾天後打開蓋子偷偷看了一下。
她不知道,正是自己這個無意間的舉動才挽回了一大缸的葡萄酒。
周勤見她一天到晚緊張兮兮的,便讓她在家剝玉米粒。
好了,這下子有事做,就沒心思老惦念那葡萄酒了。
剝玉米粒是收玉米中最輕鬆也是最難熬的環節之一。
徐丹看着自己大拇指一個紅色凹下去的坑欲哭無淚,手太痛了,比揪花生還要痛。
嗚嗚嗚……
收穫無疑是快樂的,但收穫的過程卻不是很美好。
其實周勤在地裡掰玉米更累,玉米扎人,玉米葉還有些鋒利,會割人皮膚。
收完後得把玉米杆砍倒,還得另外把土裡的根系挖起來。反正,沒一件輕鬆的事。
當週勤第無數次給徐丹紅腫的手指呼呼時,她覺得這神奇的魔法已經失靈了,完全沒了第一次時的魔力。
周勤摸了摸她蔫蔫的腦袋,說要帶她去山上挖夏筍。
前一秒還生無可戀的她立馬擡起頭,杏眼亮晶晶的看着你,無聲的詢問着啥時候去?
要不現在去吧,行不?!
周勤寵溺的搖了搖頭,嘆自己對她沒一點抵抗力,起身拿上揹簍和鋤頭,在徐丹的歡呼聲中出了門。
湯圓在兩人之間跳來跳去,一路跟着去了竹林。
細長的野山筍容易掰,夏筍可不好挖,一不小心就會挖斷,徐丹已經連着挖斷了三棵。
“周大哥,我又挖斷了。”徐丹無奈的朝正在砍竹子的周勤喊道。
“沒事,一會我來解決。”見怪不怪了。
“哦……那好吧。”
竹筍挖得差不多了,兩人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時,不遠處卻傳來湯圓急切的叫喚聲。
兩人都心有默契,知道它應該是發現了什麼。
“丹娘你在這等我,我過去看看。”
“好。”
要說小吃貨湯圓這次發現了什麼呢?
原來它盯上了兩隻小竹鼠,大的竹鼠察覺有異,想跑開吸引湯圓的注意,湯圓跟了上去,但是沒追到,轉頭又回來洞前蹲守。
它堵着洞口,小爪子不斷往洞裡伸去,但還是夠不着。
竹鼠洞四通八達,也是這兩隻幼鼠被嚇壞了,一時還沒有想到逃跑的路線,加上湯圓刨土時掉下來的泥土堵住了路。
“湯圓你在哪?回答!”
“汪汪汪”
湯圓聽到周勤的聲音便興奮的狂吠,它知道主人來了這竹鼠肯定能抓住,它可是嘗過燜竹鼠肉的,老好吃啦。
周勤尋聲而來,這是一個獵人的基本功,在野外,辨別聲音傳來的方向和通過聲音大小判斷距離是非常重要的一課。
他加快腳步,準確找到了在竹鼠洞前打轉的湯圓。
“嗚嗚嗚。”
湯圓看到周勤,立馬示意他洞裡有東西,趕快過來幫我抓住。
“我來看看,你後退。”
周勤帶着木棍來的,他經驗豐富,這洞裡不是竹鼠便是蛇,但從周圍環境來看,應該是竹鼠。
當他拎出兩隻瑟瑟發抖的小竹鼠時,倒是有些無奈,這還沒有到可以吃的級別啊。
轉頭看湯圓興奮的樣子,打擊的話可不能說出口,以免傷了它的心。
“湯圓好樣的。”周勤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表示讚賞,接着把竹鼠舉到它眼前說到:“這還小,不能吃,得放了。”
“汪汪……”
什麼,放了?湯圓歪頭表示疑惑,這麼好吃的東西要放了?
抓大放小,留母增繁。
這獵人守則是一定要遵守的,這是規矩。
周勤帶着湯圓去附近有竹鼠的地方狩獵,等抓到了一隻大竹鼠,他再一次明確告訴湯圓,什麼樣的可以帶回家吃,什麼樣的要放走。
湯圓表現得似懂非懂,沒關係,周勤可不奢望它一次就能完全理解,這種訓練需要重複進行。
“湯圓,回去吃飯了,下次再來。”
晚上湯圓如願以償的吃到了美味的竹鼠肉,吧唧吧唧的別提多香了。
畢竟從一隻萌寵蛻變成一隻獵犬可不容易,可不得多吃點嘛。
時間匆匆流逝,轉眼中元節將至。
這幾天徐丹情緒有些低落,周勤問起來,她卻搖頭沉默不語。
明月當空,星河璀璨。晚風習習,蟋蟀鳴歌。
“周大哥,明日你去集市,幫我多備一份祭品可以嗎?”
“可以。”
她不想多說,周勤便不再追問。
鴨子“嘎嘎嘎”的叫聲,正式宣告中元節的到來,它爲自己即將成爲一道美味佳餚而做最後的抗議。
不過,抗議無效。
燉熟的鴨子得讓周勤砍成小塊,因爲這個步驟徐丹不會,周勤也害怕她砍到手,所以主動代勞。
將前幾天醃的嫩姜切絲,酸梅去籽取肉剁成泥,加蔥頭碎,蒜蓉拌均後潑熱油,再加蔥花、糖、醬油和鹽調味。
調料一分爲二,周勤那一份還特地加了兩勺剁辣椒給他。
鴨子內臟和鴨血拿來炒青椒,魚則紅燒,鴨湯裡放些青菜煮湯,下酒菜則是炒花生米。
周勤和湯圓聞香而來,一個進出端菜,一個圍着廚房打轉。
一般農家鴨肉以炒或燉爲主,肉里加入大量其它蔬菜,讓蔬菜吸收肉的香味,沾了葷腥的蔬菜更爲下飯。
這也是沒辦法,農家人多,不多加點配菜實在不夠吃。
徐丹做菜不同,更偏向清淡,喜歡原汁原味,喜歡那些看似簡單實則繁雜的菜。
只是這樣的菜都一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吃得多。
真的,完全不會膩,越吃越停不下來,費飯也費酒。
徐丹皺了皺眉,“周大哥,這是第三杯酒了哦,喝完這杯不能再喝了。”
“行,最後一杯。”
徐丹還是有些挑食,肥的不吃,太柴的也不吃。
一隻鴨就吃了一個腿加幾塊肉,要不是還吃了些魚和鴨雜,周勤可要生氣了。
他很想指着湯圓的木瓢對自家娘子說:你看看,連湯圓吃得都比你多。
唉,愁人啊。
吃着肉,啃着骨頭的湯圓莫名就被自家男主人記上一筆賬,真是禍從天降。
等到傍晚,徐丹則要準備出門燒紙祭拜。
這份祭品準備得十分齊全隆重,超出了普通祭拜的份額,徐丹感到有些意外。
“周大哥,怎麼買這麼多?”
“沒事,應該的。”
這句“應該的”,讓徐丹心裡頓時又難受又感慨。
這份祭品其實是要給她生母燒的,母親地位低下,是進不了家族墓地的。
她曾以爲會葬在族墓周邊,得個普通祭拜供奉。
誰知他們討論父親下葬規格時卻無意說出:母親根本沒有被葬在那裡,被徐太太命人丟在亂葬崗了。
人死了,恩怨卻沒消除,還被如此隨意對待,她卻什麼都做不了,真是枉爲人子。
若有個安葬之處,應是清明時節來祭拜。
可現在,無墓無碑無姓名,沒沾過半點香火,可不就是孤魂野鬼一個嘛。
“周大哥,你隨我一起吧,我給我娘燒的。”
周勤立馬直起身子,大聲應好。
徐丹一邊默唸着生母的生辰八字,一邊祭拜。元寶蠟燭香,紙錢衣服和房子,希望她真的能收到。
以往每年自己都會讓張媽媽偷偷備些祭品,等夜深人靜時自己再找機會祭拜,但始終不敢買太多東西,如此周到齊全,是頭一次。
周勤此刻心裡默唸着:岳母大人在上,小婿周勤前來見禮,祭品簡陋還望笑納。小婿會照顧好丹娘,一輩子愛護她,決不讓她受委屈,希望您在天之靈,保佑她健康順遂。
周勤緊張,默唸的話有些不通順,理順後重新說了一遍。
翻來覆去不過承諾好好對徐丹什麼的,又怕哪裡漏了或說得不對,特地又重複了一遍,最後怕岳母大人覺得自己囉嗦,還連忙告罪。
“周大哥,我們回去吧。”
“好。”
秋風揚起一地的灰燼,洋洋灑灑,在空中盤旋,沉默。像在訴說着,人生數不盡的悲與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