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的秋風吹落一地黃葉,敘述着它不同於盛夏的美。
徐丹發覺這幾天皮膚有些乾燥,便說想買些口脂和麪脂。
周勤當然答應了,而且全都挑貴的買。
他從胭脂鋪出來,想抄條僻靜的小路,去集市上買些東西,卻發現街角那嚇人的一幕。
竟然有人擄拐小孩!
一個瘦猴般的猥瑣男人用手帕一把捂住幼童的口鼻,那小孩便迷迷瞪瞪暈了過去。
另一個穿着天青色,白麪清秀,乍一看像個書生的,拿着把扇子幽幽的扇着,實則是在精明的放風。
等小孩暈倒後那瘦子便將小孩扛豬仔似的往不遠處走,那裡還有一個穿着富貴的大胖子等着接應呢。
這明顯是團伙作案,而且這般老練,肯定是慣犯。
周勤躲到牆角側臉看,剛好能看到那小孩的臉,心裡咯噔了一下。
這不是上次那個要拿荔枝換他桃子的小少爺嗎?
看他今日身上穿着灰色粗布麻衣,還以爲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呢。
要不是當時他聽了那些個管事廚娘在那裡唸叨,他心裡又有些印象,不然還真認不出來。
偏偏這條街巷道清冷得很,此時四下無人,真是求助無門啊。
一對三,難度有點大。
況且這種人身上還帶着傢伙,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打草驚蛇的好。
他悄悄跟在馬車後面,伺機行事。
好在有規定馬車不可急行,他們也怕引人注目,速度倒也不快。
只是他們明顯對路況很是熟悉,走的都是些聲色場所,白天沒人,晚上才熱鬧的街道。
他心急如焚,這條路線再出去便是小道,到時可就麻煩了。
好不容易看見街口有一個雜物鋪開着門,他竄進去望了一眼,卻只有一個小哥在忙活。
一大早便有客人上門,那小哥立馬揚起笑臉來招呼:“大哥,要看些什麼?”
“小哥,十萬火急,請你幫我去梧桐正二街劉家傳個信,就說他們家小公子被人擄拐了,趕緊派人過來救人。”
說完還掏出一串銅錢來捂到他手裡,語重心長說道:“人命關天,希望小哥行行好,報了信,那主家定還會有重謝。”
他餘光看見那馬車速度變快起來,也顧得再說些什麼,連忙轉身追了過去。
只留那小哥留在原地凌亂,這怎麼這麼魔幻呢?
他看了看手裡的銅錢,咬咬牙轉身關門,朝外跑去。
周勤眼看馬車到了西門,想着有守衛正好他呼叫一聲,能一起攔下馬車,哪知話語已經到了喉嚨還得硬生生吞下去。
只見那馬車前面的胖子跟兩個守衛揚了揚手,便徑直出了城門。
看那守衛的神情,要麼是一夥的,要麼是被收買了。
西門平時最少人通行,因爲那片是貧瘠之地,沒有修大道,都是些小路。
周邊的村落也是稀稀拉拉的,但凡有一點門路的都搬到別的地方謀生了。
周勤只覺膽寒發豎,心裡發虛,生怕憑一己之力無法對抗。
他天人交戰,硬着頭皮跑上去。
那兩個守衛立馬將他攔下來,“幹什麼幹什麼!跑什麼跑,沒見你官爺我在這站着的嗎?去哪?”
明明不過是一個守衛,卻擺出來縣令老爺的譜。
周勤收斂了一身的氣性,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假裝恭敬又害怕的回道:“回兩位官爺的話,我正要去我舅舅家看看,聽說他上山打獵不小心摔了腿,我得了消息,正趕着去呢。”
那官差吊着眼,拉長了嗓子問道:“哪個村的?”
“黑水村的。”
“呵呵呵”,那兩個官差一聽村名就笑了起來,一臉不屑的說道:“喲,黑水村啊,那可不好辦吶。”
黑水村是那一片最貧瘠的地方,買兒女換錢是常事,人人皆知。
那兩人笑過之後也不說話,只幽幽說了句:“我們哥兩個站了一上午,倒有些口渴了。”
另一個馬上附和,“可不是,這西門最是無趣,一點孝敬也沒有。”
周勤假意顫抖着伸手到懷裡,摸了許久,才抖抖索索的摸出幾個銅板,畏畏縮縮的遞給那兩人。
那兩人一把抓了過來,隨手扔到旁邊桌子的籮筐上,擺手讓周勤走。
也許他們是剛得了一份大孝敬,此時也懶得搭理周勤,不過想逗弄一二,找個趣罷了。
周勤頭也不回的跑出了城門,身後傳來一陣陣捉狹的笑聲。
此時只能看見馬車揚起的一片塵土了,他用盡平生最大能力,腳下生風跟了上去。
等到了一個破廟,看見一幫流浪小孩童捧着木碗準備進城乞討。
他立馬停住腳步,以至於太着急沒站穩差點都要摔倒了。
周勤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將銅板倒出一大半,往那些小孩童碗裡胡亂放着。
“咚咚”的沉悶聲一時響個不停。
周勤忙大聲喊道:“勞煩你們幫我去鎮裡梧桐正二街劉家傳個信,就說他們家小少爺被人擄拐了,現在正往苦惡村方向走。去了主家還有好飯菜等着你們呢,孩子們快去吧!”
滿面污漬的孩子們嘰嘰喳喳,忙着搶銅板,有些沒搶到的還哭了起來,嘴裡喊着:“我也要,我也要。”
情況緊急,周勤哪能公平對待,只好高聲說:“去了主家定有酬謝,別在這磨蹭了,快點進鎮吧。”
說完便趕緊跑了,要是被那幫小孩纏上,一時也不好脫身呢。
那大一點心眼多的,二話不說趕緊往鎮裡跑,覺得要是自己第一個到的話肯定賞賜更多,到了後面恐怕沒戲了。
一個開了頭,後面便跟上了一大串,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流浪乞兒神情嚴肅的往鎮裡跑。
那兩個正商量今晚去哪玩樂的守衛都疑惑起來,今天鎮裡哪家辦喜事嗎?
正說那先前雜貨鋪小哥問了好幾回才找到劉家大門,氣都沒喘勻便忙急忙拍門。
“幹什麼幹什麼!你當這是什麼地方,也敢來拍門。”
正門是主人和貴客進出的地方,門衛看見他這身穿着打扮便立馬呵斥了起來。
那小哥嚇了一跳,一時話都說不出口,見那門衛要關門,急忙喊道:“你們小少爺被人擄拐了!”
“什麼?!”那門衛脫口而出,上前拉住那小哥,“你剛剛說什麼?”
那小哥一五一十,把周勤叫他來傳信的事告訴門衛。
此時關係重大,他聽後丟下一句“你等着”便關門去回稟主人了。
“少奶奶,少奶奶,”一個瘦高的丫鬟趕緊跑到房裡,一手扶着門框一手捂着胸口說道:“門房前來傳話,說小少爺被人擄拐了。”
“嘭”的一聲,一個瓷白茶杯摔落在地,裂成幾瓣。
“什麼?你聽誰說的?”一個穿着淺紫色嫋嫋婷婷的俏娘子忙厲聲問道。
“門房剛剛傳話來的,說有一個小哥前來報信,說我們小少爺丟了。”
那婦人一聽立馬往外走,還先吩咐身邊丫鬟:“你跑去小少爺院裡看看他人在不在,找小魚過來回話,快去。”
這消息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先確定下來纔是。兒子身邊都跟着人,哪是說丟就丟的,她只希望這是個誤會。
只可惜,註定要讓她失望了。
小魚,也就是那天跟在小少爺身邊的那個小廝。
他說小少爺一早說要去老爺房裡玩,他送了一路,在半路假山上被小少爺打發走了。他還以爲小少爺在老爺那呢,怎麼現在說不見了?!
大家也不管他眼淚鼻涕的在那磕頭告罪,忙跑去劉老爺屋裡看。
這時才真的確認人不見了,一時劉家上下都炸開了鍋。
劉老爺還能穩得住心神,呵斥了那對抱頭痛哭的婆媳。
他叫人把報信的請來問清楚,又叫一個得力下人去報官,另一個去找兒子回家商量。
等那雜貨鋪小哥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講清楚,他便下令家中一部分家丁跟他走,再找人去衙門那報信說明方向。
兩邊同時做事,這樣纔有機會搶回孩子。
被擄走的小孩會有什麼下場,大家都心知肚明,只盼着那個好心人能給他們家一線生機。
幾撥人迅速行動,往西門方向趕去。
鎮上都被劉家這一舉動弄得暈頭轉向,等打聽到是劉家小少爺丟了後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有那交好的人家便自發前去幫忙,那平日裡不對付的便只暗地裡說風涼話。
劉家衆人浩浩蕩蕩往西門趕,正碰着一羣流浪乞兒避過一邊讓路。
一個小女娃對着旁邊半大的小子問道:“大頭哥,劉家真的會給我們賞賜嗎?”
那半大的小子心裡也沒底,有些不耐答道:“不知道,先去了再說。”
妹妹還小,跑不快,他們都到了隊伍末尾,就快跟不上了,去到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好處。
話語中雖有不耐煩,卻緊緊牽住了妹妹的手。
“停下。”
那劉老爺倒是耳力驚人,那小童的對話不知怎麼在如此嘈雜的情況下還能傳到他耳朵裡。
他趕緊大步走到兩人面前,大聲問道:“你們剛剛說什麼劉家?”
那小女娃害怕,躲到了哥哥身後,那小子也趕緊將她護在身後。
劉老爺知道自己語氣急躁嚇着別人了,便耐下性子重新開口:“我就是劉家當家的,你們有什麼事要去劉家?只要說出來,我便好好賞賜你們。”
那小子半信半疑:“真的?”
“我那麼大個人能騙你嗎?快說吧孩子。”
“唔,有一個大哥叫我們去劉家報信,說劉家小公子被人抓走了。”
他剛說完,身後的小女娃忙搶着補充:“對,那個大哥還說報信了主家會給賞賜的。”
這可是頂重要的事呢。
劉老爺一聽便知道是那恩人給他們傳信呢,心中一鬆,繼續追問道:“你們在哪裡碰到那個大哥的?”
“在破廟裡。”
兩個小孩相互補充着把事情說了,他們前頭的幾個小夥伴見狀立馬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忙搶着答話,生怕錯過了貴人賞賜的機會。
得了這麼一跳好消息,劉老爺也能鬆一口氣,趕緊叫一個家丁來將這些流浪乞兒帶回家,給他們吃喝先安排上。
一羣小乞兒聽了忙爆發出歡呼聲來,團團朝劉老爺連連告謝。
西門正得意的那兩個守衛遠遠看到劉家一衆人成羣結隊而來,後面還跟着官差,一時心膽俱裂。
他們不過一時貪心收了好處,其實也不知道那幾個人是幹什麼的,只知道其中有一個是鎮裡賭坊的人。
兩人總免不了去賭坊玩幾把,一來而去就混了個臉熟。平時也就隨手給他們行個方便,一直也沒出什麼事,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
此時再看這情形,隱隱約約覺得這次事情不簡單,怕是腦袋要搬家了。
捕頭上前問話有沒有見過什麼可疑人物出城,他們咬牙說沒有。
西門出城人少,才一上午能有幾人,這會便說不記得了,捕頭直接將兩個拿下。
那兩個守衛嚇得哆哆嗦嗦全都招了,只是到底人去了哪裡他們卻是不知。
衆人先往破廟方向趕去,再沿路循着馬車痕跡往苦惡村走。
劉老爺這邊是鬆了一口氣,可週勤這邊卻沒那麼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