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晨光從窗外射了進來,又是一日的早晨。
許念珍一如既往的早起,梳洗一番,坐在銅鏡面前梳頭的時候,想起了高斬給自己買的簪子,就去翻了翻櫃子的包裹,裡面有高斬送給她的東西,還有沒吃完的精緻糕點,只是十幾日,思念卻沒有個盡頭。
“這是那個大塊頭送你的?”身後,是阿離端着早飯過來。
許念珍露出微笑,點頭答應:“是啊。”
“眼光不錯,這簪子和鐲子都是些上品,真是看不出他是會捨得花這些錢的人。”阿離邊喝粥邊說。
興許她的話不中聽,但是許念珍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再那麼僵了。
“若是要他自己買些,他定當不願意。我這一生,最幸運莫過於遇見他了。”許念珍回答,回想那壯如山的男人,心思卻細膩,語氣中滿滿是對高斬的愛意。
阿離沒有再開口,許念珍正要到後院去,阿離敲了敲碗,指着桌子上放着的饅頭,說:“快初五了,董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在初五那日,會挑選出一批下人跟隨主子去遊玩,現在那些個下人幹活都起的早的很,粥已經沒有了,這裡還有兩個饅頭,你拿去吃吧。”
說完,阿離起身離開,許念珍連忙上前拉住了她,惹來阿離的一陣反感,她抽出自己的手,一副不屑的模樣:“是管事的讓我給你拿的,你可別誤會了什麼。”
“姐姐,我知道你心好,只是不善表達,姐姐在這府上年數多,往後我要是有什麼事情,可否能讓姐姐幫忙?”許念珍問道。
“怎麼?想從我這裡打聽事情?”阿離一語穿破。
許念珍含笑點頭,將自己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阿離只是靜靜地聽着,等許念珍說完了,許久才表態:“楚紅做事有分寸,你應該聽她的,而且,你怎麼確定我就知道這件事情呢?”
“因爲剛纔姐姐已經回答了不是?”許念珍笑了笑,阿離是個聰明人,剛纔說她在府裡做事的年數多,也沒有反駁,反而一副自傲的模樣,這樣的老人物,又會道是非,什麼事不曉得。
“……你倒是會猜。” 阿離瞥了她一眼。
有鳥兒從圍牆頂上飛下來,落在樹枝上,轉動那圓鼓的腦袋,偶爾發出幾聲啼叫。遠處屋頂的鳥羣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彷彿在呼喚它,隨即鳥兒撲騰起翅膀飛走了。
阿離靠在門上,眼睛望着那些鳥兒,許久纔開口:“你是自由的,這大宅裡的事情,知道的多了,對你並無益處。”
“可是我想過的明明白白的,即便是有個什麼事,也能知道原因啊。”
“是嘛,假若是你知道了這件事,打什麼主意,到時候可別怪我咯。”阿離盯着許念珍,緩緩說道,目露兇光,讓許念珍的心都不禁揪緊了,但是她真的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還是點點頭。
見附近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沒有心思理睬她們,阿離便關上了房門,坐在牀沿,從枕頭下拿出一方形帕子,遞給許念珍。
本是一枚素帕,但是四邊都繡上了拇指蓋那麼大的藍色花紋,加上手工精細,料子絲滑,這樣式也獨特,這帕子想來也是上成品。
許念珍拿着那帕子,知道阿離陷入了回憶中,她在等阿離開口。
那是五月初的天兒,宛城籠罩在濛濛細雨中,放眼望去,好像一切都披着薄紗。
行人打着油紙傘,穿行在拱橋上,湖面還有遊船緩緩行劃,這場雨,一點都沒有影響到船上的人觀賞之情,還增添了別樣的情緒。
“少爺,這都下起了雨,明日我們再來吧。”身後的小廝勸說,走在前頭的少爺一身錦緞,風度翩翩,是董家的三少爺,他興致盎然地望着湖面,把小廝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董琤指了指湖中心的遊船,歡喜十分:“你看,那番景象多美,誰說定要在天兒好的時候才能觀賞兩岸景色。”說完,不由分說上了船,身後的小廝也只能跟上。
船隻划動,泛起漣漪,順着董琤指的方向前行,雨勢不大,也沒有停的跡象,董琤坐在船隻上,品着茶,吃着點心,悠然自得。
岸邊的楊柳低垂,微風拂過,在如絲的細雨中隨風飄蕩,見到碧蓮的時候,她就在岸邊,手忙腳亂地收拾起落在草地上的緞子,風一吹,那四處散落的緞子就像是調皮的孩子,不給她着手的機會。
雨中,她的身影忙碌着,偶爾還險些跌倒,顯得笨拙。
“快,靠近那傻姑娘,看看她在做什麼。”董琤迫不及待地叫吩咐。
船隻離岸邊越來越近,董琤也看清了女子,只見一位十四、五左右的姑娘,臉上蒙着白色面紗,光是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想必姿色也是上乘,秀麗的長髮,纖長的身條,迷人的腰段,一身素色衣裳倒也顯得人不食煙火,芳容泛起紅暈,不知是被那些不聽話的緞子素帕氣的,還是因爲董琤那大膽打量的目光。
將最後一方帕子拾起,碧蓮很快便消失在雨中,身後掉落一枚素帕也渾然不知。
“少爺……”小廝喚了好幾聲,總算是把董琤的魂給叫了回來。
只見他下了船,疾步走到那靜靜躺在綠草上的帕子,彎腰拾起,身後的小廝連忙跟在後頭打上傘。
“小福,夫人不是要找個手藝精湛的繡娘繡圖嘛,你去查查這姑娘的來歷,要儘快把關於她的一切都告訴我。”交代完,董琤便懷着一顆激動的心回到了府上,平日裡三天兩頭不見人影的三少爺,那段時間足不出戶,就悶在屋裡看着那帕子發呆,等着小福的消息。
幾日後,小福總算是把碧蓮的消息都打聽清楚了,她只是一介平凡的鄉下姑娘,住的村落離宛城不遠,還未定親,家裡父親好酒,整天過着渾渾噩噩的日子,也不掙錢,自老孃病重後,她便憑着素日和孃親學的手藝,擺起了攤子做小生意,因爲人長的漂亮,孃親因爲怕她吃虧,便讓她把臉蒙上。
對於碧蓮的身世,董琤幾分同情,幾分佩服。
很快,董琤便去見夫人,夫人平日就疼愛董琤,他的孃親爲人處事都頗受夫人的意,與那二姨娘的傲慢截然相反,再者二姨娘仗着老爺的寵愛,目中無人。所以沒有兒子閨女的夫人自然視他爲己出。
微風輕柔,拂過長亭的幔帳。
“喲,琤兒來了,快坐。”夫人正在花廳賞花,楚紅則在一旁作圖,夫人身邊跟着倆梳着雙丫髻的丫鬟,正在給夫人捶肩,見董琤來了,便退了兩步,讓二人交談。
“夫人,近日大哥非要琤兒跟在大哥後頭,總在布莊周旋,害的我呀,都沒有時間來看夫人了。”一坐下,董琤就開始抱怨起大哥董昀。
聽了董琤的話,一旁的楚紅忍不住笑出了聲,惹來董琤的不滿:“楚紅你笑什麼。”
楚紅將手中的筆放下,笑道:“三少爺向來清閒,昀少爺怕是看不過去才這樣強硬的吧。”
“誰告訴你我平日裡都清閒的很了,我可都是在忙正事。”
夫人笑了笑,搖頭輕嘆:“你大哥也是爲你好,誰讓你總是對布莊的事情不上心,說說你都在忙些什麼正事呢?”
夫人話音剛落,董琤便很快反駁:“怎麼連夫人也不信我了,這兩日,我這不是聽說夫人要招繡娘嘛,就親自在城中尋了一邊,還真是讓我給找着了。”
說完,董琤拿出那枚帕子,交予夫人手中,帕子上繡着簡單的花樣,但是配着素帕子,倒也看着舒服,摸上去手感也好,手工的確不錯。
“你倒是上心了,我還琢磨這到繡莊去挑選人來呢。”夫人點頭,表示滿意。
董琤心中欣喜萬分,又和夫人嘮了些城中的趣事,逗的夫人笑意不減。
得到夫人的准許,董琤迫不及待地換上一身衣服,理了又理,將象牙白的摺扇拿在手中揮了揮手,問小福:“怎麼樣?”
“少爺風度翩翩,穿什麼都好看。”小福回答。
董琤滿意地出門了,之前小福已經放話了,將押金給了碧蓮的酒鬼老爹,不然她老爹根本不會放她出來。
見面的地方是兩人初次見面的湖邊,柳絲輕擺,在湖中點起一圈圈漣漪,招來些鯉魚停留。
碧蓮坐在草地上,未經世事,她單純的像一張白紙,依舊是那身素白,頭髮簡單地紮在腦後,連基本的配飾都沒有。眸子靜觀遠方,她輕輕地嘆氣,不知身後已經有人。
“姑娘,面對這秀麗的風景,怎麼還嘆氣呢。”董琤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碧蓮連忙起身,險些站不穩,好在董琤及時扶住了她,心想她真是毛毛躁躁的,不過真是可愛。
碧蓮臉上浮起紅暈,她沒有戴面紗,所以董琤可以看清她的容顏,那是一張精緻的小臉,紫色天然,特別是那雙眼睛,清眸流盼。
不知道何時,小福已經跑遠了,給兩人獨處的時間,碧蓮知道小福,所以也能猜測出董琤的身份,她從未接觸過董琤這樣身份的人,一時間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必緊張,我們之前見過一次面,你還記得嗎?”董琤放開手,雖然碧蓮退後了幾步,保持距離,但是她身上特有的清香還繚繞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