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找到碧蓮的董琤,像是瘋了一般,叫來小福帶路到碧蓮的村子裡去找了一番,但是他已經晚了一步,碧蓮的一家已經搬走了,沒有留下一點線索給他。
問遍了街坊鄰里,都沒有得到答案,村裡的人說,他們一家是晚上搬走的,那時候是深夜,人家都已經入睡了,若不是打更的人碰見了,含糊的打了個招呼,第二日和村裡的人說起,不知道的還以爲這碧蓮家是怎麼了呢。
一無所獲的董琤回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站在董府的大門前,硃紅色的大門威嚴氣派,紅燈籠隨着風晃動,他擡頭仰視那匾額,苦澀一笑。
“三少爺,你怎麼站在那裡?”楚紅從裡頭走來,見董琤失魂落魄的模樣,嘆了一口氣,走進董琤,細聲說道:“我知道三少爺在想什麼,請跟我來,碧蓮姑娘有東西讓我給你。”
聽完楚紅的話,董琤眼神瞬間有了光彩,見楚紅已經進了府內,連忙跟上,由於激動,跑的時候幾次差點跌倒,好在小福連忙扶住那失了神的主子。
來到了繡房內,楚紅在碧蓮刺繡的錦緞前,將壓在錦緞下的素帕拿了出來,在手上一陣摩挲。
見到那素帕子,董琤心都碎了,在楚紅手中的素帕,赫然繡着兩隻纏綿的蝶,那是碧蓮最愛的帕子,記得他問她要的時候,碧蓮笑他:“一個男兒家,要這姑娘家的東西,少爺也不怕人笑話。”
“哎,碧蓮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好些有情郎都貼身帶着心儀姑娘的東西,什麼玉簪鐲子……我要你這素帕也不過分!”
“三少爺,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這麼說來,碧蓮你是不願意送我了。”
“……三少爺,我這還沒繡好呢,等我繡完整了,再送你如何?”碧蓮面含羞怯之意,將素帕緊緊藏於身後。
董琤知道,碧蓮還是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的,他以爲,他可以等到那日,卻不想,素帕留下了,兩隻花上纏綿的蝶兒,她卻留他一人獨自傷神。
楚紅見董琤傷心欲絕,整個人都失了生氣。她將帕子放在錦緞上,細聲說:“碧蓮姑娘走的時候還讓我託話給三少爺,她說三少爺是她的貴人,能認識少爺這樣的朋友,是她的福氣,不能親自和少爺道別,雖說遺憾,卻也是她的本意。最後,她祝少爺和知府千金往後生活安樂,事事如意。”
“呵呵……”董琤覺得自己一陣眩暈,靠在繡架上,繡架支撐不住,倒下發出“啪”的一聲響在繡房裡迴響。
“少爺,碧蓮姑娘選擇悄無聲息的走,我想少爺你能理解。”楚紅把話說完,扶起繡架便離開了,留董琤在繡房裡安靜片刻。
於是從那夜,星辰明亮伴着曳曳微搖的燭光直到天明,整整三日,三少爺才踏出繡房。
相信在那三日,是三少爺用來思念碧蓮的最後時日,三少爺出來的時候,即刻叫人備水沐浴梳洗自己,和以往一樣,和下人們有說有笑,出去花天酒地。
說到這裡,阿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見許念珍震驚不已的模樣,拍拍她的肩膀,說:“這些事情,在府上是忌口的,當初跟隨三少爺多年的小福也被調走了,府上的人沒有人再提及碧蓮這個名字。”
“三少爺就這樣相信了楚紅姑娘所說的話嗎?”許念珍有些難過,這樣無奈的感情,聽着都心酸,更別提表面整日嬉笑的三少爺,內心該有多煎熬了。
阿離搖搖頭,回答:“信與不信,誰知道呢。”
“阿離姐姐,容我問最後一個問題,碧蓮,現在是生是死?”
“後來楚紅叫我去找那兩個大漢問了,說她被賣到很遠的地方,買主是村裡的農家大漢。”阿離說着,見許念珍鬆了一口氣,笑了笑,起身開門:“這件事壓這我難受,和你說了這麼多,你要好自爲之。”
屋裡只剩下許念珍一人,她癱坐在牀上,心裡忽然覺得堵的慌。
不知不覺,青瓦外的天空已經暗了許多,許念珍將針線放下,看着窗外搖曳的枝葉,是飛空的鳥兒剛停過的痕跡,依稀還對碧蓮和三少爺的事情還感慨萬分。
到了後院的時候,鍋裡已經沒有飯了,好在管事的給她留了飯菜,竟然還有些肉,要是以往的時候,許念珍還欣喜不已,但是這會兒,她已然沒有了胃口。
“吳管事,多謝了,但是以後不用給我多餘的菜,讓人看見了,傳出去不好。”許念珍謝絕了管事的好意。
那管事的見許念珍是這樣的態度,給了她一個白眼,然後把肉都揀到另外的碗裡頭。
許念珍將碗筷洗好放回到自己的櫃子裡,正準備朝繡房那裡去,見到櫃子上放着的小銅鏡,走過去將那銅鏡拿起,照了照,驚訝的發現,自己臉上的疤塊已經掉落了一半,細滑的肌膚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門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許念珍連忙把臉給蒙上,出門看了看,是曉蓉來了。
“念珍,你這是要去繡房嗎?”曉蓉一見到許念珍,就熱情的招呼。
許念珍笑着回答:“是的,曉蓉姑娘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是來知會你一聲的,過兩日初五,夫人老爺出行遊玩,楚紅說你近日表現的好,在夫人面前說了好話,夫人說你也可以跟隨着去。”
“……”許念珍愣了愣,初五,那不是端午麼,夫人怎麼會想到自己也要隨着去呢?不是隻有貼身的丫鬟下人才能有這資格的嘛。
曉蓉見許念珍臉色有變,問道:“怎麼,看你這一臉的不情願……”
“曉蓉姑娘,我本是夫人請的繡娘,將那錦緞繡好纔是我要做的事情,不敢有半點耽擱,我還想早早完工,回家去和我相公團聚呢。”許念珍回答。
“你也真是拼……那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就和楚紅姑娘說你不去了。”曉蓉答應了下來,許念珍含笑點頭:“還勞煩曉蓉姑娘你了。”
“客氣什麼,好了,你忙吧。”
“好的,慢走。”
人走了,許念珍也鬆了一口氣,一直安靜在角落的阿離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許念珍的身旁。
“真是可惜了這樣一個機會。”阿離笑着說道。
許念珍搖搖頭,回答:“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想盡快回家和相公團聚。”
說完了,許念珍朝繡房走去,阿離盯着那背影,嘴角勾起笑容,將櫃子上的銅鏡收了起來。
一條鋪以信白石的(花)徑蜿蜒通向廂房,暖黃的燈光從窗子裡透出來,門是虛掩着的。
阿離推開房門,背對她的女子正坐在畫架前,端倪着眼前的畫,時不時拿出筆在細微的地方點了點。
“她說她想盡快完工,和她相公相聚。”阿離衝那背影說道。
“她是個聰明的姑娘。”楚紅沒有轉過身來,手上的動作也沒有放慢。
阿離沒有接話,楚紅又繼續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等阿離走後,楚紅將畫筆放下,手指輕輕撫摸畫布,輕嘆一聲,彷彿是得到了解脫。
阿離沿着迴廊回屋去,見到繡房內敞開的窗戶,許念珍正在裡面聚精會神地刺繡,這晚有些悶熱,她時不時擡起手擦擦額頭的汗水,然後又繼續做事。
“你看她,迫不及待的想完工離開呢。”楚紅也恰好經過,在阿離的身後道了一句。
等窗外的兩人離開了,許念珍擡起頭來,將窗子打嚴,嘆了一口氣。
她不是傻子,自從從阿離口中知道了三少爺的事情,楚紅就爲了避免悲劇重演,幾番試探自己,她只能全身而退,表示自己沒有越禮之意。
光說楚紅不信服,那就做給她看,想到多日不見高斬,思念在蔓延,她就拼了命的刺繡到深夜纔回房休息,現在將那些都拋與腦後,能離開,和高斬相聚,成了許念珍唯一的動力。
清晨,天才剛矇矇亮,許念珍就到了繡房,此時的院子還十分靜悄。
“你怎麼謝絕了夫人的好意,悶在屋裡刺繡?”月牙門後,董琤先聲奪人,嚇的許念珍手上的饅頭差點飛了出去。
從門後走出來,董琤一攏藍色長袍,領口繡着流雲紋的滾邊,寬邊腰帶束腰,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丰神俊朗。
許念珍印象中的董琤一直就是這樣一個翩翩公子的形象,但是他的舉止也不乏有一絲紈絝子弟的氣息。
許念珍連忙行了個禮,微笑着回答:“念珍畢竟只是短期的繡娘,現在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
“那真是可惜了,我還想帶你去湖邊看看那裡的好風景。”董琤靠在門邊,目光直直地在許念珍身上。
“謝謝三少爺的好意,我想那裡的風景一定很美。”
對於許念珍那謙卑的模樣,董琤嘆了一口氣,收回目光,笑道:“風景是很美,但是一個人看就等於是一片白茫。”
許念珍擡頭,見董琤傷神的模樣,知道他又想起了碧蓮姑娘。
“那就等三少爺找到可以一同看那片風景的人再去唄。”許念珍笑着說道,語氣輕柔,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一般。
許念珍那純真的笑容,讓董琤心頭的霧霾也逐漸散去了些,兩人相視一笑。
“好了,你去做你的事吧。”董琤擺擺手,很快消失在迴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