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月光傾瀉而下, 早上的時候與高斬在一起的點滴還在腦海中回放，以致許念珍這一日心情極佳，刺繡的時候都哼着輕柔的歌。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 是多日不見的王錦歡, 剛踏進門, 就打趣道：“今日看你心情特別好。”
“表哥的心情也不見差。”
“哦？你怎麼知道？”
“表哥心情不好自然不會跑到我這裡來了。”許念珍淡淡回答。
王錦歡笑了笑, 將手裡的包裹放到許念珍跟前, 神秘道：“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許念珍湊到那包裹面前聞了聞，那是一股淡淡的花香，不似花糕的香味。她想了想, 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打開看看。”王錦歡盯着許念珍，開口道。
將包裹打開, 裡面是精緻的木匣子, 表面雕着深刻的花紋, 將木匣子打開，嫣紅的色彩衝擊視線, 許念珍用小拇指捻了一點抹在手背上。顏色煞是好看，抹在肌膚上，膚色顯得水嫩透紅。
“這可是上好的桃花粉，可花了我不少銀子呢。”王錦歡說着。
許念珍將匣子放下，盯着王錦歡, 上下打量。王錦歡被盯的渾身不自在, 尷尬一笑：“念珍表妹, 你這樣看我作什麼？”
“表哥你是不是又在打什麼主意了？”許念珍一臉正色地訊問。
王錦歡撓撓後腦勺, 咧嘴一笑, 露出潔白的牙齒：“表妹你說的什麼話，你我從小一起長大, 表哥送你東西還需要理由？”
“我不要。”許念珍見王錦歡沒有坦白的意思，將那胭脂盒狠狠塞進王錦歡的懷中，撇過頭去不再理他。就是因爲兩人從小長大，所以許念珍也清楚王錦歡是什麼性子。
見許念珍決絕，王錦歡正要說些什麼，卻有女子尖銳的聲線響起。
“你們在幹什麼呢？”
門外站着二小姐，一雙眸子瞪的跟銅鈴似的，身後的丫鬟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見沒人說話，便在一旁添油加醋：“還聽聞府上請來的繡娘刺繡到深夜，原來是在這裡私會情郎。”
“二小姐誤會了，念珍是我親表妹，我們打小一塊兒長大，見她如此操勞，就來看看。”王錦歡面不改色，謙卑地低頭解釋。
二小姐冷笑一聲：“來看看？用的着在大晚上來看嗎？王錦歡，你來我董府也有些年頭了，府上的規矩我想你也十分清楚。”
說完，二小姐款款走進繡房，瞥見擺在繡籃裡頭的胭脂匣子，丫鬟拿起在她面前，二小姐瞧了一眼，揮揮手讓丫鬟拿下去，隨即面對垂首的二人。
低着頭，許念珍只見裙襬下一雙鮮豔的繡花鞋停滯在自己面前，上方就響起二小姐特有的尖聲線：“臉蛋是不錯，不用點好胭脂，是浪費了。”
弓着身子的王錦歡也是在心裡忐忑不已，本是和許念珍有事要談，沒想到會遇到難纏的二小姐，真是有夠倒黴的。心裡正在想要怎麼說服二小姐，身旁的許念珍先一步跪了下來，緩緩開口。
“還望二小姐聽念珍解釋。”許念珍顯得很鎮定，這等反應讓二小姐有些驚訝，她隨即笑着點頭，意態閒閒地撥弄手腕上的玉鐲子，緩緩道：“好吧，你說。”
她倒想看看，低頭謙卑的一個村姑要怎麼說服自己。
“念珍與表哥自小感情好，到了城中，表哥更是幫了念珍許多忙，但是白日裡的表哥，總是忙着伺候自己的主子，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看念珍，若是見外頭有些新奇的玩意兒，都會給念珍稍些回來……”許念珍停頓了下。
二小姐身後的丫鬟插話：“你們的感情到是好！”
“從村裡出來，能在城中有親人依靠，自然是珍惜。念珍纔來城中不久，可能很多地方都做的不好，以後念珍和表哥自然會多多注意，不會給董府添麻煩的。”許念珍面露真誠。
二小姐聽了，立馬嗤笑一聲：“一介下人，你們還沒有給我董府帶來麻煩的資格。”
“二小姐說的是，所以今日之事，念珍會牢牢記住，往後恪盡職守。”許念珍嘴角含笑，但是她低着頭，二小姐看不到。
被許念珍的回答噎住了，一時間不作回答，王錦歡見狀，也連忙跪下，緊接着說道：“二小姐，見親人的心情衝昏了頭腦，是錦歡考慮不周到。一心想着表妹在村裡沒有見過這些玩意兒，就急忙給她帶來了，若是惹二小姐不高興，那錦歡下次叫人帶給念珍便是了。”
“你……”二小姐還想說些什麼，之間門外便響起了清朗的聲音：“我說錦歡，你到你表妹這裡也有些時候了，還不回去？”
“琤弟弟，你怎麼也來繡房了？”對於董琤的忽然出現，二小姐不顯驚訝。
董琤見許念珍和錦歡雙雙跪在地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問身旁的二小姐：“二姐，這是怎麼了？”
“哦，我不巧路過繡房，聽到有談話聲，就進來看了看，以爲是私會的下人。”二姐淡淡說道。
董琤摸摸下巴，笑出聲來：“以前我也見錦歡經常跟這繡娘在一塊兒，和二姐是一樣的想法呢！”
“那琤弟弟是知道他們是表親關係了？”
“是啊，錦歡和我出去，總會帶些女兒家的小玩意兒給他表妹，這讓我不禁想起小時候，我若是出門，也會帶些好玩兒的給二姐你不是？”董琤滿臉笑意。
二小姐面色微變，顯然董琤的話觸動了她的回憶，只見她喃喃道：“說的是。”隨即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說道：“你們起來吧，往後注意些，畢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在做什麼呢。”
“多謝二小姐體諒。”兩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
二小姐又衝董琤說道：“琤弟弟，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得知道分寸，往後也別踏進這些女紅之地，多跟大哥到布莊去看看。”
“二姐又在衝我說教了，布莊有大哥一人就夠了。”董琤聽到布莊二字就皺起眉頭，顯得十分委屈，二小姐見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了，天色不早了，歇息吧。”二小姐正欲離開，董琤連忙道：“不然我送送二姐吧？”
“你就帶着你的人趕緊回屋看書吧，爹爹知道了，可有你好看了。”二小姐故作嚴肅，滿意的看到董琤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捂着嘴角輕笑一聲，很快消失在小廊中。
跟在身後的丫鬟不禁嘟囔了：“二小姐還真是好說話，何不把這件事跟夫人說了去，讓夫人定奪？”
“愚蠢。”二小姐瞪了一眼丫鬟，那丫鬟嚇得一抖，連忙低頭說道：“二小姐息怒，小月多話了，該掌嘴。”
正欲擡手給自己一巴掌，二小姐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道：“算了算了，就你這腦子，掌嘴也不會變聰明。”
“……”丫鬟訕訕地放下手，快步跟在二小姐的身後。
只聽聞二小姐嘆息一聲，自顧自說道：“小時候，阿琤與我關係最好，大哥只顧悶頭看書，我與阿琤總是笑他書呆子。”
“那二小姐今日是看在三少爺的面上，才放過那二人的嗎？”
“你沒聽他們說的麼，讓人聽着也爲之動容啊。”
“二小姐……”
“都是些小事，即便是下人私會，錦歡是阿琤身邊的人，我可不想再給他一巴掌了，即便是錦歡打些什麼主意，我想楚紅也不會任由她胡來。”二小姐把話說完了，身後的丫鬟才恍然大悟。
見人走了，王錦歡鬆了一口氣：“真是險，好在三少爺你來的及時。”
董琤把玩腰間的玉佩，擡起頭來的時候故作嚴肅：“我看你們表兄妹倆，往後得注意了，二姐說的話也不完全沒道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在做什麼呢。”
“三少爺你不也經常到這邊來……”王錦歡見董琤一本正色，但知他是在說笑，就直言不諱。
見王錦歡敢這樣和三少爺說話，許念珍暗暗看董琤的臉色，卻沒想到，兩人目光相撞，那深邃的眸子中默然地看着許念珍，漸漸迷離。
許念珍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尷尬地只好衝王錦歡責備：“表哥，你怎麼能這樣和三少爺說話，三少爺經常往這兒來，也是因爲找不着你人。”
“念珍，我怎麼聽你這話這麼彆扭？”王錦歡愕然。然後賭氣似的說道：“那我以後便不來看你了，也不帶糕點給你吃。”
“不來纔好，我也樂的清淨，等我繡完了這錦緞，再請你吃一頓，期間你就別往這裡跑了。”許念珍沉沉地說完這話，便瞥過頭去，然後衝董琤福了福身：“三少爺，表哥做事魯莽，往後他再來我就趕他走，不給三少爺添麻煩。”
說完，許念珍低下頭去看着自己的腳尖，忽略董琤投來的目光。
頓時間屋內安靜無比，有微風從窗口吹進來，燭火搖曳幾分，王錦歡也不是傻子，許念珍這話，一半是說給自己聽，一半是說給董琤聽，見她態度這般，王錦歡也只好妥協：“知道了，今日之事算是個教訓，往後若是有要事，你可得第一個通知表哥。”
見王錦歡表態了，許念珍會心一笑，點頭回應：“嗯，謝謝表哥這些日子的關照。”
董琤垂下眼眸，有些落寞，他淡淡一笑：“錦歡，你有個懂事的表妹。”
兩人相視，他的眼中閃動着亮光，帶着莫名的深意。許念珍稍稍一愣，淡淡說道：“天色不早了，三少爺趕緊歇着去吧。”
董琤自顧轉身離去，也不管王錦歡是否跟了上來，背影筆挺，月光下，幾分寂寥。
王錦歡無奈搖頭：“好了，表妹，你也早點歇息，我今日來是還有事和說，結果沒想到出了這麼個岔子。”
“什麼事啊？”
“我在今日在街上，好似見着阿芝了，雖然只是一眼，但是那份感覺越發強烈。”王錦歡說着，眼中的火苗簇簇，可見他有多麼在意林芝。
再次聽到林芝的名字，許念珍也是高興的很，打趣：“這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你說的是，我會叫人給我打聽，若是有消息了，你可得幫我在阿芝面前說些好話。”
“這個嘛……”許念珍故作爲難，見王錦歡一臉的緊張，她忍不住笑出了聲，心想表哥還是和以往一樣，提及林芝就犯傻了。
見許念珍笑個不停，王錦歡急了：“表妹，你倒是別光顧着笑啊。”
“知道了，好了表哥，三少爺都走了，你還不快跟去。”
“哎，好嘞。”見許念珍答應了下來，王錦歡搔搔後腦勺，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連忙跑去追三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