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烏黑的刻紋石塊定然是馭兵的虎符無疑,跟着墜地的還有一塊熟悉的金鎖,滴溜溜的在二人的腳下轉蕩着,遲遲不定…
殷崇訣死死盯着金鎖,終於,金鎖頓住了轉動,“安樂”二字清晰的映入了殷崇訣的眼簾。
——“阿蘅的…金鎖…”
殷崇訣顧不得就在自己腳邊的虎符,閃電一般彎身搶過嶽蘅贈予穆蓉的金鎖,盯着上頭被撫摸的鋥亮光滑的“安樂”二字…心跳嘎然頓住。
——“二哥,你看見穆蓉身上戴金鎖片了麼?上面刻着安樂。”
——“金鎖片?穆蓉今日滿身珠光寶氣,沒看見什麼鎖片吶。怎麼?你送她的?”
——“讓大哥給她的,看來穆蓉也瞧不上吧...”
“這…是阿蘅送給穆蓉的東西…”殷崇訣不敢相信的看向已經漸漸袒露無遺的兄長,“這是阿蘅送給你妻子的東西!”殷崇訣怒視着他喝道,“這幾年…你沒有替她送給穆蓉,日日…夜夜…都貼身帶在自己身邊…大哥…大哥!”
殷崇旭不再回避弟弟逼視的眼神,拂袖道:“我沒有替阿蘅交予穆蓉,確是日日夜夜帶在自己身邊,一日都沒有離過身。”
“你早就覬覦阿蘅了,是不是!”殷崇訣指節咯吱作響。
“覬覦?”殷崇旭自嘲的垂首道,“我若真是覬覦他,你會今時今日才知道?此情我深埋心底,不曾想,也不敢想,僅此爾爾。把東西還給我,你走吧…”
“真是可笑!”殷崇訣恨不能捏碎手裡的金鎖,“你我兄弟二人,都是留不下一個女人…我還記得,你與我說,若你是我,你絕不會對阿蘅放手…眼下看來,你卻連我也不如。人人都知道我對阿蘅的心意,可你殷崇旭只是個懦弱無能之輩,你只會躲着藏着退着…江山如此,女人,也是如此!
“我是懦弱,我沒有一日不痛恨自己的懦弱順從。”殷崇旭遞出手伸向弟弟,“所以這一次,沒有人可以抗逆我的意思。”
殷崇訣退後了一步擋開殷崇旭的手,劍眉顫動着道:“所以你便是要下定決心成全柴昭和阿蘅,拱手讓出殷家的半壁天下?”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殷崇旭又走近了一步。
殷崇訣死命揉搓着手裡的金鎖,忽的高聲道:“不過一兩日的工夫你就要棄了殷家的東西…一定是有人攛掇你…是誰…是誰?莫非是…”殷崇訣不敢再說下去,他就要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就像他數載刺進咽喉的利刺,每每想起念起,都是剮肉刻骨的疼痛,殷崇訣扯住兄長的領口,艱難道:“阿蘅…她來見你了,勸你放手一切,…是不是!”
殷崇旭仰頭重嘆了聲,沒有回答,亦沒有否認。
殷崇訣黑眸閃過一絲隱隱的殺氣,殷崇旭瞥見他轉瞬即逝的神情,開口道:“阿蘅已經離開樑都往北去了,此刻你想見,也是不可能見到…”
“你覺得我還會信你?”殷崇訣冷笑道,“你沒有下定決心之前她絕不會離開,嶽蘅一定還在樑都!一定!”
“在又如何?”殷崇旭轉身道,“她對你這個二哥早已經失望透頂,就算你在她跟前,她也不會再看你一眼…”
“我不要她看我。”殷崇訣含義不明的看了眼緊閉的屋門,低聲幽幽道,“周國皇后…柴昭心尖上的寶貝…她就在我們樑都…就算柴昭奪下雍城…又能如何?”
——“你!”
“與大哥暢談半宿,收穫頗多。”殷崇訣俊逸的面容舒展開來,“大哥說得對,我不用急着往雍城去了,當下該做的便是…封鎖樑都找出嶽蘅!大哥…你還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殷崇訣看着兄長驚恐的眼神嘖嘖道,“你不是總怪我拱手把嶽蘅讓給了柴昭,這一次…大哥…你就好好看着你弟弟如何把嶽蘅留下,留在自己身邊…再也…不會放手!”
“你要得到她,就不要傷害她!”殷崇旭哀聲揪心道。
“我怎麼會傷了她…”殷崇訣擡起桀驁的下巴,“她本來就該是我這個二哥的…是我的…”
——“你瘋了。”殷崇旭呵斥道,“你已經是無藥可救!滾出去!”
殷崇訣揚脣笑了笑,俯身想撿起自己腳旁的虎符,殷崇旭震怒的勒緊他的脖子,嘶聲道:“你還要想做什麼!”
殷崇訣一個使勁掙脫開他的手心,揉着咽喉道:“大哥無意於天下,天下落到你手上也是白白便宜了旁人,我這個弟弟可不能對不起殷家的列祖列宗,大哥不要的東西,我要!”說着急促的撿起虎符塞進懷裡,掂了掂手裡的金鎖,朝着殷崇旭的腳下扔去,“大哥留着這東西,應該也是夠了吧。”
殷崇旭怒火中燒,扯下牆上懸掛的寶劍,箭步上前擋住了殷崇訣的步子。
殷崇訣嗤嗤笑着看着兄長手裡還未出鞘的寶劍,嘲諷的瞥了眼道:“我長到今日,還從未見過你這樣的血性,可惜,大哥骨子裡總還是差了些,就算我奪了你的虎符,你手裡的劍竟然還是不忍心對我出鞘…算了吧…”
——“你住嘴!”殷崇旭握劍的手不住的顫抖着,“你住嘴!!”
殷崇訣手腕微動,輕輕推開身前擋着的寶劍,挑釁一笑繼續邁開步子。
殷崇旭大吼出聲,揮着未出鞘的寶劍朝殷崇訣肩上刺去,殷崇訣靈巧的躲閃開來,一手緊握着寶劍的劍鞘,咬牙怒道:“劍還不出鞘做什麼,有本事今日就殺了我!”言罷扯下劍鞘狠狠甩在地上,迎着鋒利的劍鋒步步走近,盯着殷崇旭的眼睛道:“你弟弟我天生異相,大哥切切要記得,這一劍,要刺進右邊!”
殷崇旭手裡的劍鋒頂住了弟弟的右心口,見殷崇訣陰冷的繼續逼迫着自己,臉色驟的煞白如絹,劍鋒觸到了殷崇訣溫熱的皮肉,滲出滴滴血珠來…
殷崇旭的下脣被自己要出血來,他終究是刺不下自己的劍,只得無力的垂下劍刃,額頭上滿是黃豆大小的汗珠,忽的奪向弟弟的衣懷,想去搶回自己的虎符。
殷崇訣被他觸疼了自己剛剛劃破的傷口,虎口奮力擊向兄長的手臂,另一隻手順勢搶下了他手裡的寶劍,劍鋒直指殷崇旭道:“你能做到的,我殷崇訣都能做到,大哥不會真的以爲這虎符,這天下,就該了是你的吧?爹非要讓你立我做皇太弟,就是信我強於你,大哥不會那麼蠢還不明白爹的意思吧!?”
殷崇旭突然暴怒成一頭獸,雙手攀上殷崇訣的頸脖,指尖深深的掐進了他的咽喉。殷崇訣被他頂上了牆角,一口氣喘不過來,臉色漲成了駭人的青紫色,手腕晃動着自己手裡的寶劍,擊打着殷崇旭脊骨分明的背。
——“放手…放…手…”殷崇訣微弱的哀求道,“救…命…”
殷崇訣的眼前溢出大片的白色,腦中一片模糊暈癲,求生的慾念噴涌着這個不甘於命的男人,他拼盡所有的力氣匯聚在自己的手腕,一個反手扣住劍柄,狠命朝那個壓迫自己的身體刺去…他似乎沒有聽見皮肉撕裂的聲響,毫無理智的又深深的捅了下去…
眼前的白光漸漸散去,咽喉的氣息彷彿也開始順暢,那雙掐緊自己脖子的手緩緩鬆開,劃過他的頸脖軟軟的癱落下去…
殷崇訣劇烈的咳嗽着,咽喉裡滿是乾澀的血腥氣,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一手扶住了身後的牆壁,這才意識到自己另一隻手…還緊緊攥着抽不開的箭柄…
殷崇訣頓住心跳低頭去看,自己的心口,頂住的是鋒利的劍刃,劍鋒順流下潺潺的血水,那鮮紅的血…並不是自己的…
——“大哥…”殷崇訣嗚咽了聲,“大哥!!!”
身前的人雙手攥着穿心而過的劍刃,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雙目赤紅,慢慢散去眼中的光澤…
——“大哥!!!”殷崇訣扶着兄長的肩膀也跪了下來,“大哥…崇訣無心的…崇訣不是故意的!!!大哥…大哥…”
“你…你…”殷崇旭滿是鮮血的手想去抓住弟弟的臂膀,可才伸到一半就虛弱的垂落下,“你…好狠…的心…”
“大哥…”殷崇訣一把推開就要壓在自己身上的軀體,逃似的躲到一旁,不停的搓弄着濺在身上的血水,“大哥…我無心的…我無心的啊!是你要我死...我才...我才...”
殷崇旭的身子愈來愈沉重,終於難以支撐的癱倒在了地上,艱難的維持着所剩不多的氣息,雙目無神的像是在尋着什麼一般…那雙黯淡下去的眸子忽的閃出微弱的亮色,殷崇旭挪動着想去觸碰着地上的什麼…
殷崇訣順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見他奮力靠近的,是被自己扔下的那塊金鎖,殷崇訣再看向自己兄長癡癡不絕的蠕動,妒火中燒。
——“給…我…”殷崇旭哀求似的看着站立的殷崇訣,“把她…給我…”
殷崇訣走近金鎖,矗立片刻嘴角蘊起含義不明的叵測笑容,腳尖輕輕點着金鎖道:“你都快死了,還要她做什麼…你我都不需要她了…”殷崇訣微微擡起腳尖,略一發力將金鎖踢到遠處的角落裡,彆着手冷冷的看着奄奄一息的殷崇旭,壓低聲音道,“大哥,不要怪我…”
——“你…你…”殷崇旭絕望的歪下頭顱,不甘的憤怒眼神定格在了弟弟年輕邪惡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