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竹又不甘的回望了眼柴家搖曳的紅燈,扯下腰間的衿帶憤憤的扔在了地上。
第一縷陽光照進新房,嶽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看枕邊人卻不在,心頭泛起一股子疑惑,披衣起身,嶽蘅推開窗戶朝外尋去,院中劍聲凜冽,覆雪的青松下,一個英武身姿黑衣裹身,手執長劍凜凜生風。
身影漸漸清晰,長劍所到之處,驚起大片的雪花,漫天揮灑,仿若徹夜不止的飛雪,模糊了嶽蘅的眼睛。
練完最後一式,柴昭收起長劍,灰眸看見窗邊的嶽蘅,臉上剛硬的輪廓頓顯柔和,幾步朝她走了過來,摩挲着她倚窗的手道:“怎麼不多睡會兒,天還涼的很,進去說話。”
“我每天都起的很早,沒想到你還在我前頭...”嶽蘅換上一身玫紅的貂絨夾襖,見時候還早,轉身便要去整理牀褥。
“我都習慣了。”柴昭淡淡笑道,“早些年,不到四更就得起來做活,行軍打仗徹夜不眠也是常有的事。若是阿蘅也習慣早起,我倒是不用擔心會擾到你了。”見嶽蘅轉身,柴昭攥住她的手心,低聲道,“等等...”
嶽蘅停住步子,只見柴昭垂眉想了想,拾起了案桌上嶽蘅的袖刀,朝自己指肚劃去。
見大顆的鮮血涌出,嶽蘅搶過自己的袖刀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柴昭面不改色的走進牀榻,沾血的指肚抹在了新褥子上,頓時如同一朵綻開的鮮嫩桃花。
嶽蘅似乎明白了什麼,囧紅了臉背過身子,吞吐道:“柴少主一定是有過女人的,是不是?不然你怎麼會什麼都知道...”
柴昭吮吸着滴血的指尖,掃了掃嶽蘅漲紅的臉,鎮定道:“昨晚的事沒有辦成,你自然也猜不出結果。可無論如何,也得在外頭給我這個少主留個面子是不是?”說着瞥了眼褥子上的血跡,嘴角輕揚壓低聲音道,“這可是我和阿蘅的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去。”
嶽蘅急促的瞅了眼那朵還溼潤的桃花,咬着脣沒有說話。
見她還發着愣,柴昭若無其事的拉了拉她的手腕道:“走了,還要去見叔父。”
嶽蘅心頭一時有些發酸,覺得有些對不住柴昭。
大廳裡,柴逸坐在當中不急不緩的品着香茗,兩邊柴婧與李重元對視着眉眼含笑,雲修更是隔上一會兒就朝外頭伸長脖子,搓着手心等的心焦。
“少主來了!”吳佑指着外頭道,“來了來了...”
“吳佑。”李重元喊了聲,“你咋咋呼呼吼着做什麼,別嚇到少夫人。”
吳佑吐了吐舌頭,退到吳佐身後,雲修遠遠看着柴昭紅光滿面的得志模樣,哧哧笑着低下頭。
柴昭環顧大廳,見他們一個個都是憋忍的樣子,蹙眉道:“都這樣看着我和阿蘅做什麼?”
見沒人出聲,柴婧笑了聲道:“見你新婚,替你高興着呢,僅此而已,可別多想。”再看柴昭身邊的嶽蘅面頰燦若花蕊,柴婧上前親熱的拉過嶽蘅,咬着耳朵道,“別理那幫子男人,阿蘅和我說,他,疼不疼你...”
嶽蘅唰的紅了臉,這才明白,男人堆里長大的柴郡主也是沒心沒肺,竟當着大家夥兒的面問自己那麼羞臊的事。
柴昭倒也不替嶽蘅解圍,快意的坐在柴逸身邊的楠木椅上,眉梢輕垂謙卑道:“侄兒的婚事辦的這樣好,多謝叔父費心了。”
柴逸略帶不悅的瞥了眼還拉着嶽蘅的女兒,柴婧識趣的鬆開手,帶着嶽蘅在一旁坐下,雖然還是帶着笑意,但嘴裡卻不再追問了。
“蘇太尉都親臨雲都賀你大婚,這婚事若辦的不體面,豈不是讓京師的人也會傳笑。”柴逸咳了聲,柴昭趕忙奉上一旁的枇杷甘露,柴逸蹙眉抿了口,搖着頭道,“這枇杷甘露也難下口的很,往後不要給我備着了。”
柴婧秀眉揪着道:“父王又使倔脾氣了,這枇杷甘露是女兒費了好大心思求來的方子,大夫也說了,對您的肺病有益無害,我可是嘗過的,甘甜清冽,哪裡苦了?就算難下口,良藥苦口的道理父王也不知道?”
柴逸無可奈何的又吞嚥了些許,將那碗盅推出去老遠,“父王知道婧兒的用心,人活一世,要總做些自己不喜歡做的,吃自己不愛吃的,又有什麼意思。阿昭,你說呢?”
柴昭淡然篤定道:“不如少吃些,也別枉費了郡主的心思。”
柴逸撫須笑道:“阿昭做起什麼來總是這副滴水不漏的模樣,好得很,好得很吶。”柴逸又低低的咳了幾聲,緩緩道,“才說到那蘇太尉,不知道你們幾個可有眼尖的,見着他帶着的熟人了?”
“熟人?”雲修撓了撓頭,“蘇太尉就自己個兒過來...不對,還帶着幾個侍衛...王爺,您指的是誰?”
吳佐與李重元對視一眼,又看了看端坐着不動的柴昭,欲言又止。
吳佑眨巴眼睛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正欲說下去,身旁的吳佐狠狠頂了頂他的胳膊,吳佑頓時會意,收住話退後了幾步。
雲修急道:“話說一半做什麼!吳佑你倒是說清楚,哪個熟人?我認不認得?”
見大廳陷入沉默,柴昭執起茶盞悠悠道:“叔父口中所說的,莫不是蘇太尉身後那個俊美的年輕侍衛,的確是有些面熟,打扮成這個模樣到柴家,實在不知是怎麼想的。蘇太尉英明一世,偏偏管不住自己這個寶貝女兒,真是成了個笑話。”
聽柴昭自己說出來,柴婧輕輕舒了一口氣,看了看丈夫沒有言語。
“蘇太尉的女兒?”雲修頓悟道,“是她啊,蘇星竹!怪不得看的像見過一般,哪有男人長的這樣美貌...”雲修自顧自說着歡實,見也無人打理自己,反倒是嶽蘅晶亮的眸子上下朝自己轉着。
“蘇星竹?是何人?”嶽蘅看着雲修道。
“是...”雲修一時啞然,“就是蘇太尉的女兒了...”
“阿蘅都已經是我的妻子,你們還藏着掖着做什麼?”柴昭平靜道,“他們就喜歡小題大做,這個蘇星竹,本是皇上打算賜婚予我的,僅此而已,怎麼連有什麼說什麼的雲修都吞吞吐吐了。”
“蘇星竹...”嶽蘅嘀咕了聲。
柴婧捂着嘴偷偷笑了笑,杏眼看向柴昭道:“還好你一口回絕了,不然哪有臉再見你的阿蘅,是不是!不過這蘇家的小姐喬裝打扮了到咱們雲都喝你這杯喜酒,又是爲何?”
柴昭品着香茗當做沒有聽見,嶽蘅左右看了看,心裡也明白了幾分。
“婧兒。”柴逸打斷道,“爹還有要事與阿昭他們商議。”
柴婧垂下眼,幾人正要議事,管事匆匆來報,“蘇太尉求見...”
“真是不能背後說人。”柴婧搖頭道,“才提了他女兒幾句,這就到了門口,還能怎樣,快請進來吧。”
嶽蘅看了眼柴昭,低聲道:“不如我回避下?”
柴昭按住她的手,“人家就是要見你,你怎麼迴避?見上一面也無妨的,都是朝堂上的人,隨意應付幾句就好。”
言語間,蘇瑞荃已經到了大廳外,柴逸笑着站起迎了上前,抱拳道:“蘇太尉果然今日就來了,有失遠迎。”
嶽蘅順着看去,只見蘇瑞荃身後果真有個俊美異常的年輕侍衛,肌膚勝雪,紅脣如花,若是夜色裡還看不出許多,白日下頭生生就是個女子樣貌。
蘇星竹正巧也尋着嶽蘅,四目相視,嶽蘅倒是有幾分好奇之色,反倒是蘇星竹,一眼看出這個陌生女子就是嶽蘅,但面上卻是毫無波瀾。
雲修側目多看了幾眼,拾起個果子悠悠剝了起來。
蘇瑞荃瞧見嶽蘅,撫須笑道:“這一位,老夫不曾見過的,可是柴王府的新婦,柴將軍新婚的夫人,嶽蘅嶽小姐?”
嶽蘅盈盈屈膝,“嶽蘅見過蘇太尉。”
蘇瑞荃走近幾步細看了看,嘖嘖道:“清麗脫俗,出水芙蓉,滄州嶽蘅,名不虛傳。柴將軍幾經多舛才抱得佳人歸,天定良緣,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柴昭看了眼嶽蘅,澄定道:“蒼天垂憐,讓我和阿蘅還能重逢,往後再也不會分開。”
蘇瑞荃揮開衣襟坐下,身後那早已經被認出的女兒蘇星竹卻是無人招呼,李重元見柴家叔侄連個眼色都沒使給自己,便也裝作沒有認出。
蘇星竹頓覺無趣,輕輕咳了一聲,柴婧隨意的瞥了眼,只是替蘇太尉斟上茶水。
“柴少主。”蘇星竹終是憋忍不住,幾步走近坐着的柴昭,“你再瞧我一眼,可記得我是誰?”
柴昭微微擡眼,搖了搖頭道:“似乎見過,可我真是不記得了。”
蘇星竹一把扯下束髮的緞帶,一頭青絲如瀑布般墜下,襯得俏臉燦若桃花般明媚,“柴少主,這你都認不出我了麼?”
不等丈夫開口,嶽蘅瞪大眼道:“你竟...是個女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