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七月初的時候,朱平安願意是打算調動張定邊的精騎到潼關與自己會師,但後來在京師中瞭解到崇禎皇帝終於要對山右商賈動手的消息,於是便傳令張定邊,從山東直接潛伏到張家口一帶。以此來避免大規模的運動作戰,要知道,張家口距離潼關可是足足有兩千裡的距離,即便是最精銳的騎兵,在一人雙馬的配置下,不惜體力的情況下也要足足二十餘天的時間,這麼長時間中,難免會被範氏察覺。
於是,朱平安果斷的更改了之前的計劃,在和汪喬年再次商議之後,便由汪喬年親自鎮守潼關,而朱平安則帶領麾下三千兵馬,打着汪喬年的旗號,並抽調潼關的戰馬,直奔範氏老巢介休。
介休,位於山西腹地,汾州府轄地,與潼關距離七百餘里。爲了不打草驚蛇,七月末的時候,朱平安便將三千人馬化整爲零,分批進入到山西境內。山右八家在山西和張家口經營百年,兩處官吏多有與之勾結者,爲保持行動的隱秘性,京師錦衣衛和東廠也派出特使前往山西潛伏下來,等待着與朱平安所部會師。
但朱平安和很清楚,之所以大明中樞會前所未有的支持這次的行動,一方面是由於崇禎對於山右商賈賣國行爲的“零容忍”,另一方面便是各方勢力都在覬覦山右八家那令人垂涎的財富。這纔是促使周延儒、曹化淳、駱養性等人促成這次行動的源動力。
事實上,在出京之前。幾位大佬已經針對此次的收貨做了利益分配,朱平安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但只要能剷除了山右八家,又能保證自己的那份收益,朱平安又何苦去操心他們幾個之間如何分賬。
山西屢經戰亂,高迎祥起兵的時候,便曾數次突入山西,以至於原本肥沃的三晉之地成爲白地,千里無人煙,大大小小的盜匪流民更是多如牛毛。爲了隱蔽行蹤。朱平安並沒有直出潼關。而是特意向北走了朝邑、郃陽、宜川、延長一線,然後從綏德州進入山西,一路夜行晝伏,花費的時間是多了些。但卻保證了行蹤的隱秘。因此這纔在八月初十的時候進入到綿山。
其餘各部也都在先後進入綿山區域悄悄的潛伏下來。之所以選在八月十五這個日子動手。便是來源於霍五從寧完我那裡得到的消息。山右商賈八大家的首領,一年中也只有過年的時候纔會回鄉祭祖。而今年,恰逢範永斗的一位族叔七十大壽。因此各家的頭面人物都會回到介休來祝壽。
在荒山中隱藏了幾天,介休城中的內應總算找到了朱平安。內應不是別人,正是由沈名先推薦的介休德玉商號的常家。德玉商號登州分號的掌櫃常耀在奉賢堂的幫助下,在清除了範家和王家的勢力之後,成爲山東境內晉商當仁不讓的首領。如此一來,卻是遭到了山右八家的擠兌。這些年在山東的生意是越發的紅火,但在山西卻是屢屢遭到山右八家的排擠。家主常威只得忍氣吞聲。
此次,朱平安奉命剿滅山右商賈的勢力,常家便在奉賢堂的努力下成爲埋在介休的一枚暗棋。說來也是難免,常家被山右八家壓了這麼久,難免有些怨氣,如今朝廷要對山右八家動手,這八家要是一倒臺,一批晉商的新貴將破繭而出,這對於常家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常家的家主常耀這幾天便派人在綿山一帶轉悠,直到前天,來人終於被巡查的士卒發現,帶到朱平安面前之後才知道,原來來人竟然是常耀的長子常歡。
常歡也沒想到朱平安竟然會親自帶兵前來,雖然已是三十多歲的年紀,但這大半輩子卻何時見過朱平安這樣的正一品的高官,一見面便是大禮參拜。
朱平安親自將其給攙扶起來,常歡卻是受寵若驚,好一會都沒有回過神來。問起介休城中的情況,常歡這才平復了心情,一一作答。
範家祖籍介休,其餘諸如王登庫、靳良玉等人也都在左近的榆次、平谷等地,但自從範家成爲山右八家的首領之後,頗得關外滿清信重,私下裡已經封官許爵。也因此,範家開始刻意經營介休縣城,出資鞏固城防,城中的大小官吏的任命更是一言以決之,換而言之,這介休城便是範家的天下,其中更有範家一手打造的千餘人的民團。
八月十五,既是中秋佳節,亦是範永鬥族叔的生辰。說起來,範永鬥當年能榮登範氏家主的寶座,這位族叔出力良多,因此,範永鬥也特意率領子侄從張家口風塵僕僕的趕回來祝壽。其餘各家的家主也都一併前來。這幾日裡,介休城中賓客盈門,按照往年的慣例,即便是山西府城衙門的大員也都會趕來拜會。
“常家到時候也要去拜壽,是嗎?”朱平安聽着常歡的介紹,卻忽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
常歡一愣,隨即點點頭,“大帥所言極是,如今範家在介休城中一手遮天,範永鬥回來,我榆次常氏自然要來拜望。”
朱平安點點頭,“常家久居山西,亦屬晉商一系,晉商遍佈天下,以後本官還要仰仗貴號處理有關事務,十五這一天難免會有紛亂,你們便不要去了,兵荒馬亂,難免會有誤傷。本官便親自入城,拜會一下這山右八家的家主!”
常歡一驚,“大帥萬金之體,如何能輕身涉險?”
朱平安不以爲意的擺擺手,“介休雖是範氏老巢,但如今大局已定,本官麾下的三千精兵已經有部分已經混入城中,到時候,朝廷特使還會差遣汾州錦衣衛所同時入城行動,能有什麼危險。不讓你們廠家參與。也是爲了日後着想,便按照本官的吩咐去做便是!”
朱平安雖然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但爲官日久,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形成了一種殺伐之氣,讓常歡也噤若寒蟬,連忙答應下來。
正題談完,常歡忙命從人去將隱藏在山林中的車馬趕來,到了營地,朱平安仔細一看卻是慢慢十餘車的糧食、肉禽等物。朱平安告誡常歡,此次行動一定要嚴守機密。像是這種大批運送物資的事情不可再有。
但常歡卻解釋道:“我常家數十年前。便是在這綿山中耕種爲生。轉農爲商之後,卻是不敢忘本,便在在綿山中開墾了數千畝的荒田,建成數處田莊。因此不出綿山便可自給自足。前些年。流寇氾濫。我常家便是躲進了這綿山之中,結莊自保,因此這些個吃食根本不需經由外邊購入。”
……
介休位於汾河中游。三面環山,西南面便是控制南北交通要道的雀鼠谷。整個城池規模不大,東西南北縱橫不過兩裡的距離,嘉靖朝時,介休修築了外城,還增設了一扇鐵柵門,不過年代久遠,如今已經殘破不堪,因此早些年便由範家出資換成了石門。
朱平安率領沈恪等親隨從北面的外城石門而入,外城的規模不大,也甚爲荒涼,大多是貧窮百姓和駐防兵卒再次居住,但一進入到內城之中,便明顯感受到這裡的繁華。
街道雖然不多,但橫平豎直,路面平坦,內城不大的面積到僅是些高牆大院,竟是很少見到商戶。聽常氏子弟說起,這些便都是山右八家的產業,範家如日中天,其餘七家也都在此修建了院落和產業。介休城中的商戶不多,則是因爲內城基本上便是各家以及親眷居住,其餘的便都是府衙之類的建築,百姓卻是少之又少,因此商戶也就稀少。
一直走到最北邊的潤濟門,這便是範氏祖宅所在,如今已是一片連成片的宏大建築,倒是頗有些江南豪族門庭的風格,白牆黑瓦,顯得格外的雅緻。
整個介休內城熱鬧無比,因爲範家的賀壽喜宴,各地來賓絡繹不絕,其中巨大部分都是商賈一類的人物,山西各地的官員則都被安排進了範家的別院暫住。範家大院寬闊的門前車水馬龍,等候送禮進府的賀客竟然排起了長龍。
朱平安看着這副情景不禁一笑,扭頭對身邊的沈恪說道:“瞎子,也將咱們的賀禮呈上!咱們進府先去填飽了肚子再說!”
張耀先卻是連忙阻止,“大帥,這……!”
朱平安擺擺手,“不妨事,你在外邊佈置好一切,錦衣衛堂上官袁敏也已經到了城中,你便負責和他會和,看大院中飛火爲號,便同時動手,記住,千萬要控制住城內的駐軍和範家的團練兵馬!”
說完,朱平安邊帶着沈恪和二十多名親隨大搖大擺的向着範家的大門走去。
一路上,如狼似虎的親兵們拳打腳踢,將圍攏在範家門口的各路賀客打的哭爹叫娘,範家大門前一時間混亂無比。
門前的範家管事一皺眉,一揮手,幾十個護院的壯丁便圍攏上來。
沈恪卻是哈哈大笑:“咱們千里迢迢來爲範家賀喜,範家便是如此待客嗎?”
管事仔細看了看,眼見着面前階下的這二十多人俱是一身錦衣華服,倒也不敢怠慢,連忙跑了過來,連連作揖,“不知貴客是從哪裡來,如何稱呼?”
沈恪讓出半個身子,顯出朱平安的身影,“我家老爺乃是從福建千里趕來,要當面爲範家老壽星賀壽的!”說着摸出一個喜帖來,交到管家的手上。
管家偷眼一瞧,卻只看到一個“鄭”字,當下心中便是一驚。
沈恪卻又遞上一張銀票來,“來的匆忙,未準備禮單,這是我家老爺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管家接過一看,雙腿卻是情不自禁的一軟,銀票上的數額分明便是“兩萬兩”的字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