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除了安靜還是安靜。大殿上,不管是大臣還是皇子,全都暗暗的鬆了口氣,但也沒有幸災樂禍。天知道皇帝的怒火砸中蘭德爾之後,會不會發生偏移,找自己飛過來。
蘭德爾站在衆皇子中間,右手摸了摸胸口,那裡放着一封由帝國情報司傳來的信。信是以前的南方情報官,現任薩洛克郡郡守凱瑟琳女男爵寫的。信中不僅確認了草原人南下的可能性,而且還提到了阿格尼斯城高層可能早已獲悉,但爲了一己之私卻隱瞞不報的情況。
阿格尼斯是座堅城,草原人沒有攻陷這座要塞的可能性,最多也就是攻下外城,將那裡的物資席捲一空,然後揚長而去。到時候阿格尼斯城的執政官會因爲守土有功獲得封賞,其他本地的貴族世家也會因此榮譽加身。只有外城的商人和平民最倒黴,不但財產盡失家破人亡。甚至內城的貴族們也會趁機劫掠一番,最後把責任全都推到草原人的頭上。這件事看起來喪心病狂,但蘭德爾敢肯定,只要草原人一退,阿格尼斯城的貴族肯定會這麼幹。
“蘭德爾,難道你就沒什麼想說的麼?”
威嚴的聲音再次在耳邊炸響,蘭德爾猛然警醒過來,擡起頭大聲道:“兒臣有話說!父皇,帝國情報司並非沒有發現。實際上,魔法師工會傳出來的消息,便是由情報司的密諜冒死得來的。只可惜,在傳出這份情報之後,他便殉職了。”
“哦,還有這種事?”
凱斯曼十四世聞言一臉的驚訝,朝一干軍方大佬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道:“我好像記得,魔法師工會在草原上並無分會啊,難道草原人已經囂張到了如此地步,竟敢越過邊境,追殺情報司的密諜不成?駐紮在邊境上的暴風軍團是幹什麼吃的,竟然任由草原人南下!”
蘭德爾深吸了一口氣,滿臉悲憤的道:“父皇,此事與草原人無關。那個密諜……是死在我們自己人的手上!”
“什麼!”
這下不光凱斯曼十四世感到震驚,就連一旁的帝國大臣們也全都目瞪口呆。一個個低着頭左顧右盼,想要看看到底是誰有這麼膽子,敢對帝國情報司的密諜下手。
帝國情報司在索恩帝國的編制裡,既不算文官,也不是武職,是從皇帝的近衛軍團裡分離出來的一個特殊機構,直接向皇帝負責。帝國情報司對外負責收集敵國情報、刺殺敵對政要,對內負責監視朝廷大臣、各方領主,甚至在非常時期可以不經請示,直接罷免地方官員。這種人,平時躲都來不及,誰有膽子往跟前湊,更別說皇帝有言在先,謀害密諜等同造反。
凱斯曼十四世陰沉着臉,凌厲的目光在大殿裡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蘭德爾的臉上。“蘭德爾,告訴我,到底是誰有這麼大膽子,敢謀害密諜!”
“父皇,兒臣不知。”蘭德爾搖了搖頭,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接着道:“
不過,那個密諜在傳回情報的同時,還提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阿格尼斯城的一些商人正在大量拋售平時最緊俏的奴隸、糧食、兵器等商品,而且稅務官也在加緊徵稅,恨不得把明年的稅額也一併收了。”
“唔……要打仗了嘛,商人在這個時候總是最敏感,這並不奇怪。”提起商人,凱斯曼十四世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但緊接着臉色一凜,臉頰抽搐了幾下。
終於成功了!蘭德爾再次摸了摸胸口,低着頭,努力的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阿格尼斯城正在拋售商品是實情,情報是用魔法師工會的傳訊系統走的也是實情,僅僅只是多了一個不存在的密諜,就把阿格尼斯城的官員和貴族全都扔進了坑裡。蘭德爾想笑,想要大笑.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蘭德爾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近年來,因爲受到其他皇子的多方打壓,蘭德爾掌管的帝國情報司一直處於外憂內困之中。對內,因爲帝國北部一直是傳統貴族的大本營,情報司的手根本伸不進去;對外,草原上的部族年年遷徙,想要打進其內部同樣困難重重。情報司對北方的瞭解,還只停留在20年前。
而在今年夏天,因爲一次利益上的交換,蘭德爾花了好幾年時間,辛辛苦苦打造起來的南方情報系統也被葬送掉了。如今的帝國情報司已經名存實亡,而蘭德爾這個密諜頭頭,也幾乎成了光桿司令。
阿格尼斯城一直就不是蘭德爾的勢力範圍,大廈將傾的時候,也不介意順手推一把。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給自己獻計的凱瑟琳。以前凱瑟琳給蘭德爾的印象,是一個合格的密諜和一個精明的商人,而現在,蘭德爾已經從凱瑟琳的那封信裡,看到了她當政客的潛質。只可惜,掌握主動權的永遠不是自己,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如果凱斯曼十四世皇帝陛下決心屯兵邊境,拒敵於國門之外,那麼凱瑟琳和她的薩洛克郡就會安然無恙。可如果凱斯曼十四世打算放草原人入境,在自己的國土上層層設防與草原人打消耗戰,一口一口的吃掉對手,那麼凱瑟琳和她的薩洛克郡在草原人的鐵蹄下將會蕩然無存。凱斯曼十四世一直都是一個說一不二的獨裁者,沒人可以左右他的意志,現在蘭德爾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祈禱。
凱斯曼十四世在寶座上坐了站,站了又坐,顯得很煩躁。蘭德爾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事實上已經等於明明白白的告訴了皇帝陛下,阿格尼斯城的執政官和貴族們有問題。
密諜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就不會考慮從魔法師工會的傳訊系統傳遞情報。如果阿格尼斯城的執政官沒有事先得到消息,就不會預徵來年的稅金。
凱斯曼十四世甚至能夠肯定,只要阿格尼斯城的稅務官把明年的稅金全都收上來,外城的商人一定性命不保。下手的肯定是南下的草原人,這點毋庸置疑,但獲利的絕不可能是自己這個皇帝。
只要草原人一走,阿格尼斯城的執政官和貴族們就會跑到自己的面前哭訴,告訴自己草原人已經把那座要塞洗劫一空,收上來的稅金全都被搶走了。
“不能讓他們得逞!絕不!”想到這兒,凱斯曼十四世猛然站定,朝着軍方大佬們大吼。
“告訴埃利亞斯,讓他把暴風軍團拉到邊境上去,要是敢放草原人入境,他這個元帥也就別想再幹了!”
“是!”首席軍務大臣羅伯特·諾頓公爵叩了個頭,哭喪着臉領命而去。
索恩帝國和胡克帝國的邊境線綿延數千公里,想要拒敵於國門之外可以說是難比登天。雖說草原人劫掠阿格尼斯城的可能性至少有九成,但是誰也不敢保證,牧民們就不會從其他地方入境。要想保住埃利亞斯,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阿格尼斯城這滴蜂蜜足夠香甜,香甜到草原人爲了得到它,可以無視暴風軍團的地步。
目送着羅伯特·諾頓公爵的背影走出大殿,直至消失不見,凱斯曼十四世這才收回目光,低頭看着蘭德爾。
“蘭德爾,我給你半年的時間,把對外情報網重新組建起來吧。我們跟普利斯帝國之間有協議,那邊可以先緩一緩,但胡克帝國這邊的一定要儘快。記住,你只有半年的時間,如果做不到,就自己辭職吧!”
“是!”
蘭德爾聞言大喜,而他身邊的衆皇子則臉色全變。皇位之爭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如果沒有草原人南下的消息,此時蘭德爾就已經被驅逐出競爭者的行列了。現在隨着凱斯曼十四世的一聲令下,蘭德爾的勢力死灰復燃。以蘭德爾的精明,在這半年的時間內一定會大肆擴充自己的勢力,而帝國情報司也一定會死死的盯着騎牆派、旁觀派,並且將他們拉到蘭德爾的陣營中去。幾位最有希望搶到繼承權皇子甚至已經看見蘭德爾一手拿着皇冠,一手握着長劍,滿身是血的站在大殿之上哈哈大笑。
授予了蘭德爾組建情報網的特權,凱斯曼十四世又在衆大臣的臉上掃視了一圈,厲聲吼道:“現在我宣佈,索恩帝國立刻進入全國戰爭狀態,三日後的新年晚宴取消,所有大臣不得無故休假,各地方領主、執政官全力籌集戰備物資,隨時待命。至於具體怎麼打,派誰去打,就讓軍務大臣們自己商量着辦。我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能放草原人入境!”
凱斯曼十四世的旨意看似虎頭蛇尾,實則聰明之極。皇帝陛下是文臣出身,雖然在軍隊裡鍍過金,但領兵打仗卻不是自己的強項。與其外行領導內行,還不如讓一羣內行人自己商量着辦。打贏了,是皇帝陛下慧眼識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打輸了,正好可以藉機肅清一下軍隊,趕走那些有異心的人,把軍隊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
在荒古大陸歷史上,跑到軍隊裡瞎指揮,結果喪權失地的昏君比比皆是,但凱斯曼十四世絕對不在此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