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看見張季信的時候,他正與另外三位巫師圍成一個小圈兒,彷彿在欣賞什麼藝術品。他的左側是同樣紅臉膛、但是體型精瘦的張叔智;右側則是粗壯結實的瑟普拉諾;對面站着的巫師鄭清也很熟悉,是銜尾蛇獵隊的隊長安德魯。
張叔智與瑟普拉諾手下其他的巫師,都聚集在那個小圈不遠的地方,形成涇渭分明的兩個團體。
兩個紅袍子,兩個白袍子,湊在一起,很難讓人不好奇他們在幹什麼。
科爾瑪學姐在距離那四位男巫很遠的地方便停下了腳步。
“我們要去買一些女生用品了,你要跟着一起去嗎?”她笑眯眯的看着男巫。
鄭清覺得她是故意的。
只不過現在的男巫已經能夠很好的應付這樣的場面了。他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手從她胳膊中拽了出來,同樣笑眯眯回答道:“恰好,我也要去買一些男生用品了……”
“好極了。”學姐揚起眉毛,伸手將波塞冬從男巫手中抱了過來,然後一偏頭,對蔣玉說道:“我們走……回見。”
最後兩個字是對鄭清說的。
鄭清猶豫了幾秒,最終覺得小狐狸跟着一位大巫師可能會更安全一點。而且它似乎也更喜歡呆在女生懷裡。
男巫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蕭笑:“長老在那邊,我們去打個招呼吧。”
“好的,大人。”博士拉長聲調,用一種極其不合格的僕人語氣回答道。
張季信看到鄭清向他走來後,擡起胳膊,似乎想打個招呼,又像是在阻止他靠近。但還沒等鄭清研究清楚他的手勢到底什麼意思,圍觀者中另外一位巫師已經衝他招了招手。
是瑟普拉諾。
張叔智也擡頭看了鄭清一眼,並未阻止。
鄭清腳步停頓了一秒鐘,最終選擇走上前——之前他只想跟張季信打個招呼,問問他到泉客來幹嘛。不論是瑟普拉諾還是張叔智,他雖然看見了,但也不覺得需要避着他們走。
“長老,你來這裡幹嘛?”年輕公費生隔着幾步遠,便開口詢問道。
張季信還沒來得及張嘴,瑟普拉諾便將一根粗短的食指豎到脣邊,然後指了指幾人中間的一個花盆,示意安靜一點。
花盆中一株喇叭花剛剛擠出花骨朵,正在打開柔嫩的花瓣。
未幾,伴隨着一陣噝噝啦啦的雜音,一陣粗糲刺耳的魚人語便從喇叭花裡流淌出來,傳入幾位年輕巫師耳朵裡。
“……薩爾蒙斯與昂科肯斯上週從丹哈格回來了。他們因爲表現良好被提前釋放。回來之前,他們在丹哈格夏爾路的酒館裡喝酒,結果看到幾個獵手。”
“身上有鐵十字、鬱金香、盤龍、玄武的標誌。”
“嘶……”
花朵中傳來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學校正在召集新世界的獵手回校!”那個聲音變得激動起來:“看看這些獵手,都是那些最著名的獵團!”
“召集他們回來幹什麼?”
“協防黑獄,普瑞勒。”另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安撫道:“那些獵團回校是協防黑獄的。在過去幾年裡,海妖們一直在試探第一大學的底線,聽說今年它們要忍不住了。”
對面陷入一片沉默,喇叭花終於找到機會,舒展了一下繃緊的花瓣與蜷成一團的葉子。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那個激動的聲音質疑道。
“我跟加西亞教授聊了聊。”
“爲什麼不告訴我們?!”
“……因爲你們沒有問過我們。”蒼老的聲音顯得很平靜:“如果你們願意跟族裡老人聊天的話,就會知道很多你們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海妖們想要做什麼?”一個沙啞的聲音嘶嘶着,岔開話題。
“據說黑獄裡關押了許多海妖的大人物,而且還有妖魔的寶物。”對於具體緣由,那個蒼老的聲音並不確定,但他有幾個猜測:“現在流浪吧裡謠言四處亂飛……都說黑暗議會對海妖們的計劃很感興趣。我猜不久之後,學校會迎來一場大戰。”
“……所以,那些獵手不會來騷擾我們,對吧。”沙啞的聲音確認道。
“如果你們最近一段時間願意安分一點,是的,我相信他們不會對一個小小的臨鍾湖魚人部落動手。”蒼老的聲音顯得非常疲憊:“但如果你們繼續鬧下去,相信我,他們會摟草打兔子——這次大戰之後,黑獄肯定會空出許多地方。”
“我們不怕那些巫師!如果他們敢來招惹我們,我會把他們扯的粉碎!”
“是的,是的,沒人怕那些巫師。但我們沒必要與他們斤斤計較。”
……
聊天到此告一段落,後面的對話變得更加嘈雜,也更加粗俗。很快,喇叭花便徹底安靜了下來,須臾後,又蜷成個球,重新縮成一團。
瑟普拉諾收起花盆,看向張叔智。
“就像你聽到的,”他眯着小眼睛,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臨鍾湖的魚人們最近會消停一點。前提是,你們不要過多刺激它們了。”
“這件事跟阿爾法有什麼關係?”張叔智盯着胖巫師,輕聲問道。
瑟普拉諾嘿嘿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明白。”他說着莫名其妙的話,瞥了鄭清一眼,最終又補充了一句:“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所有人都希望學校能夠安靜一些。”
鄭清並不確認瑟普拉諾所謂‘關鍵時刻’是指社團選舉的關鍵時刻,還是學校處理黑獄的關鍵時刻。
但這並不影響他領會剛剛聽到的內容。
臨鍾湖魚人部落打算退縮,阿爾法學院也不想節外生枝。前提是,九有學院不會揪着魚人在圖書館牆上塗大糞、襲擊巡邏隊等事情不放。
很難說哪一方真正獲益。
每一方都有損失,但也都能得到好處。
張叔智並未第一時間回答瑟普拉諾的要求。
他把目光從空中——也就是剛剛花盆所在的地方——挪開,先移到瑟普拉諾身上,衝他扯了扯帽檐,然後在鄭清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遠處那羣白袍子身上:
“魚人與我們之間的區別,就是有的時候,巫師的手段更殘暴。”
“只不過魚人做事不會遮掩罷了。”
“就像亞特拉斯那些傢伙宣揚的那樣,在最後審判日來臨時,上帝會懲罰惡人。我們距離審判日並不遙遠。所有的惡都會在審判中化爲灰燼。”
鄭清聽的暗暗咂舌。
他從來不知道張季信的哥哥比他還激進。
瑟普拉諾顯然習慣了張叔智的言辭,只是笑了笑:“那我就當你暫且答應了……順便,我真心覺得你更適合亞特拉斯學院。學校現在的分院制度就是個笑話。”
這一次,張叔智沒有搭理他,而是轉頭看向鄭清:
“很高興見到你,大阿卡納的‘世界’……很抱歉,你的獵手我需要再借一陣子。有時間可以來天一公館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