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公館是張家在貝塔鎮西區的駐地,距離青丘公館並不遠。只不過一直以來,鄭清都沒有去拜訪過。
對於張叔智的邀請,鄭清更多隻是當做一種客氣與寒暄。
於是他連連頷首,含糊着答應了下來。
張叔智最後衝瑟普拉諾點點頭,便徑直離開。張季信衝鄭清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快步跟上了哥哥的腳步。
場間只剩下瑟普拉諾、安德魯與鄭清、蕭笑四個人。
鄭清不覺得自己與瑟普拉諾還有什麼話可以聊,但基於禮貌,他覺得自己需要打個招呼再走。但還沒等他的‘客氣話’出口,瑟普拉諾便轉頭對安德魯說道:
“伊勢尼的貨應該到了,帶他們去接收一下……準備回校。”
安德魯領命離去。
瑟普拉諾又看向蕭笑。
“蕭大博士,久仰久仰。”他臉上的橫肉互相擠壓,擰出一個笑臉:“聽說你對占卜很有研究?剛剛路過十七號店鋪的時候,看到裡面的老闆正在出售一本1904年版的《律法之書》,副本上有一篇阿萊斯特·克勞利親手撰寫的透特塔羅占卜要素論。或許你會感興趣。現在去的話還不晚……很少有魚人會對塔羅牌感興趣。”
透特塔羅是塔羅牌的一種占卜技巧,而克勞利則是19世紀到20世紀巫師界非常著名的神秘學專家。《律法之書》更是傳說中受‘神秘存在’啓示後完成的著作。
蕭笑揚起眉毛。
他確實對瑟普拉諾提到的那些東西感興趣。
但面前這條銜尾蛇試圖將他調開的想法也太明顯——幾乎是明示了。蕭笑轉頭看了鄭清一眼,尋求他的意見。
鄭清也醒悟過來。
瑟普拉諾這是有話想私下對自己說?他環顧左右,幾人所在的位置雖然比較隱秘,卻也在衆目睽睽之下,面前這個胖巫師就算想揍自己,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於是他一邊在腦海努力觀想自己的柯爾特蟒蛇,一邊扯了扯嘴角,笑着對博士說道:“你先去看看……如果書合適的話,可以走D&K的賬買下來。記得開發票。”
蕭笑默默的點了點頭,悄然離去。
瑟普拉諾讚許的看着兩人。
“見微知著。”他費力的擠出一個笑臉:“能在小事上這麼仔細的巫師,將來一定能做出大事情的。”
鄭清被嚇了一下。
見鬼,瑟普拉諾是在誇自己嗎?
他下意識又看了看左右,周圍沒有人吶?他這幅作態是給誰看呢?難道他真心覺得自己剛剛做的很好?別開玩笑了!
在鄭清看來在,自己與瑟普拉諾的關係從來算不上好。兩人見面能互相點頭打個招呼,已經是看着旁人的面子上,維持最低水平的同學關係了。
所以,當瑟普拉諾冷不丁誇自己這麼一下後,鄭清第一反應是他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您有什麼事情嗎?”男巫非常謹慎的問道。
瑟普拉諾垂下眼皮,似乎在思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許久,他纔開口,突兀的問道:
“你追獵過野妖嗎?”
這個問題與之前的話題隔了十萬八千里,鄭清拿不準瑟普拉諾想說什麼,含糊着回答:“逐獵會那種‘追獵’嗎?宥罪倒是也訓練過類似的科目……”
胖巫師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回答,自顧自慢慢說了起來:
“我追過,一頭野狼妖。”
“那是一片有灌木叢、草甸、沼澤的獵場。野狼妖強度不高,大約只有註冊巫師一半的實力吧。當時我是獵隊的尋獵手,爲了找到這頭狼妖的族羣,我沒有立刻殺掉它,而是標記它之後,綴在它身後,跟了整整兩天……”
鄭清這時聽的有些認真了——他暫時想不到學校有什麼獵賽會有持續兩天的尋獵活動,因此他猜測這是瑟普拉諾在校外參加的某個獵賽。
“……整整兩天,”瑟普拉諾語氣忽然多了一絲傷感:“那頭老狼帶着我在那片沼澤地裡四處轉悠,有好幾次,險些把我帶進一羣格林迪洛的老巢。”
衆所周知,單隻的格林迪洛只是有點噁心的精怪,但成羣結隊的格林迪洛,尤其是帶老巢的格林迪洛,則比奧古布古還可怕。
奧古布古是一種蛇狀水怪,喜歡吞噬經過水麪的動物,據說可以長到一百多米長。之前參觀圩市的時候,鄭清就看到有小販在賣據說是奧古布古鱗片製成的護符。但他很懷疑那只是個噱頭。
“……就這樣,它跑,我追,它繼續跑,我繼續追……我猜它撐不了太久。然後忽然,在某個瞬間,它就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鄭清揚起眉毛:“在你眼皮子底下?是幽靈狼嗎?”
幽靈狼也屬於狼妖的一種,以行蹤詭秘,忽隱忽現著稱,常常有獵手在追獵過程中丟掉幽靈狼的蹤跡。
“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但不是幽靈狼,就是普通的鬼火狼。”瑟普拉諾抱着胳膊,目光落在遠處嘈雜的人羣中,輕聲說道:“像雪花融化般,消失的無影無蹤。足跡、氣息、甚至我種在它身上的印記,都不見了蹤影……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獵賽歷史上並非沒有先例……我以爲它掉進了某個空間裂隙裡,只能認倒黴,回了獵隊。”
“因爲少了一羣狼妖,我們獵隊最終輸掉了那場獵賽。”
“獵賽結束後,我才知道,那頭老狼因爲沒有辦法擺脫我的追獵,爲了保護族羣,最終選擇自沉到沼澤裡。”
“沼澤水深泥重,隔絕了魔法印記。”
說到這裡,瑟普拉諾輕輕吁了一口氣,似乎在回味曾經狩獵時的感慨。而鄭清則努力提取剛剛那個小故事裡的要素,探尋故事背後他想表達的意思。
“我講這個故事沒有別的意思,”瑟普拉諾沒有讓男巫困惑太久,徑直解釋道:“只不過最近諸事繁雜,心生感慨。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都有每個人的選擇。”
“人們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句話其實是不對的。”
“善與惡都是非常複雜的概念。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對它的善,或許是對我的惡。又怎能混爲一談呢。”
“小孩子纔講善惡,成年人都只看立場。”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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