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那一瞬間,彷彿陷入了停滯。
老巫妖被砸碎的顱骨、摔在地板上的骨碗、飄在半空中的鮮紅液體、掀起帽兜後露出燦爛笑臉的巫師、冒光的法書、隆隆作響的雷聲,以及最重要的,烏利希爵士與迷霧船長共同轉過頭,投向屋子入口的目光。
兩位大妖,四道目光,如同四座泰山般沉重,讓整間屋子一瞬間陷入死寂。
突然出現的襲擊者們,如同陷入琥珀中的小蟲兒,在大妖們粘稠的氣息下緩慢掙扎,周圍的一切在這個瞬間都失去了顏色,只剩下黑白兩種色彩。尼基塔感覺自己彷彿在看一部動作緩慢的默劇,一切都悄無聲息,滑稽中又帶了幾分荒謬。
就像做夢一樣。
不,做夢也不會這麼糟糕。
年輕的女妖完全想象不到,在枯黃之地,巫妖們最大的聚集地,竟然會遭到巫師們的突然襲擊。
當然,她並不是唯一感到情況糟糕的人。
闖入法師塔二層的這支獵隊,同樣發現事情有些稍稍出乎預料。
叮!
一粒花生大小的銀豆子從女巫手心滑落,落在軟綿綿的地毯上,卻發出如同砸在玻璃碗裡的清脆聲響。伴隨着這聲脆響,一道耀眼的銀色光環倏然閃過,打破兩位大妖的控制領域。
巫師們恢復了行動能力。
黑白褪去,失去的顏色重新回到各自主人的身上。
屋子裡的畫面也頓時鮮活了起來。
“見鬼!”
那位健壯的男巫扯下身上的斗篷,與懷裡那兩條小腿一起丟在地上,同時大吼一聲:“迷霧老鬼怎麼會在巫妖們的地盤!不是說今天就烏利希一個老東西嗎?”
兩條小腿飛快的縮進斗篷裡。軟軟的地毯上鼓起一個醒目卻又很不起眼的小蓬包,在男巫的吼聲中瑟瑟發抖。
吼罷,那名男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形驟然漲大一圈。
原本這位男巫身高便有一米八九,身軀壯碩,再次漲大一圈後,身高直躥至近三米,寬大的長袍被隆起的肌肉撐的緊繃,彷彿變成了一件小背心,甚至身上的毛髮都濃密的許多,站在獵隊之首,一股兇悍的氣息卷席整座大廳,彷彿從洪荒中闖出的野獸。
兩位大妖的目光頓時被這位男巫吸引了過去。
伴隨着男巫的爆發,緊隨其後的隊友們也紛紛扯下身上的斗篷。
有一身黑色小直狩衣,配着一柄日式刀的年輕男子;有穿着厚重皮甲,懷裡抱着機關炮模樣鍊金裝置,身材結實的矮人;還有寬袍廣袖、羅裙飄飄,卻自始至終都閉着雙眼,身子懸浮在半空,腳不點地的女巫。
“呸,我就說被那姓楚的傢伙坑了,你們還不信。”抱着機關炮的矮人向華麗的地毯上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開始搖動炮身上的搖把:“……他的計劃你們也敢信?!我也是大麥酒喝多了,纔信了你們的邪!”
穿着狩衣的年輕男子與輕羅廣袖的女巫都保持了沉默。只不過男子將手緩緩放在了刀柄之上,女巫則翻開了懷裡的法書。
“殷其雷!”
她輕喝一聲,法書綻起萬千毫光,只是轉瞬之間,便聽那雷音爆豆般響起,將整座大廳淹沒在一片電光雷暴之中。
正是人在家中坐,雷從天上來。原本坐在二樓,喝着小酒打着盹兒的老巫妖們,反應本就遲鈍,接二連三之下,被這突如其來的雷暴晃瞎了眼,許多人還沒來得及掏出法書,便被炸的滿臉焦黑,頭暈目眩。
也有那反應快的老巫妖,手中的酒杯已經換成了法杖。
“密劍·居合!”
那名年輕劍客輕喝一聲,手中長刀出鞘半寸,雪亮的刀光閃耀半間屋子,下一瞬,刀光已經回到鞘中,年輕劍客站在原地,彷彿自始至終沒有動彈。只不過他對面一名剛剛舉起骨杖的老巫妖,手中的骨杖與它的腦袋已經被均勻的剖成數十份。
噠噠噠噠噠噠!
矮人手中的機關槍瘋狂吼叫起來,伴隨着矮子粗俗的叫罵,將整座大廳的氣氛推向高潮。
……
……
尼基塔站在導師與船長身後,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個頭,看向那支冒失的獵隊。
看得出,那是一支配合默契、裝備精良的獵隊,很有可能在新世界也有些名氣,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年輕了。年輕到領隊的那個健壯男巫,氣勢全開之下,也僅僅只是一位頂尖註冊巫師的水平。
女妖很懷疑這支獵隊是不是來碰瓷兒的。
但沒有道理碰瓷兒碰到車底。
誠然,二樓這些老巫妖們都只是一羣飽受精神折磨、戰力有所下降的註冊巫師,再加上俗話所說,拳怕少壯,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老巫妖們十成戰力發揮不出一半。那些年輕的頂尖註冊巫師們,與這些老巫妖戰鬥,或許能佔一些便宜。
但也僅此而已。
因爲今天的二樓不僅僅只有那些老巫妖。
還有兩位大妖,迷霧號船長與烏利希爵士。
撞到兩位大妖手中,女妖不覺得那些年輕的小巫師有機會逃出生天。
真是可惜了,她看着那名年輕劍客俊俏的面孔,心底爲那雙漂亮的眼睛默哀半秒鐘。對妖魔們來說,漂亮的面孔形形色色,眼睛卻都千篇一律的猩紅。
……
……
與女妖簡單的想法不同,兩位大妖在遇到襲擊的瞬間,第一反應並不是全力抓住那幾個冒失的小巫師。
烏利希爵士則閉了眼,神念聯繫上法師塔的守護靈,精神力全開,對整座枯黃之地進行搜索與查探。與迷霧船長不同,它的周圍沒有那層薄薄的霧氣,但卻有從那面黑牆上涌出的一片陰影。那些陰影彷彿潮水般盤旋在老巫妖周身,無聲的嘩啦啦着,吞噬着任何未經允許靠近的魔法波動。
而且出於某些隱秘的想法,兩位大妖悄無聲息的拉開了一點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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