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人解語,人比玉生香。
掠影輕撫着手上的匕首,一顆晶瑩剔透的吊墜觸手生溫,他的唏噓不由得又想飛回到第一次見到流霜的時候。
輕歌曼舞佳人回眸。
一夜無語卻深埋了掠影的心。
掠影有一個從來沒有對人和人說過的願望。
紅袖添香與身側,妙齡輕舞於榻前。
他希望那個人是她。
可惜,造化弄人,今時今日,他要殺了她的哥哥。
若有來生,莫要生在帝王家。
這是她說的,雨夜含淚,流霜坐在大街上,在雨中喝了一夜的酒,掠影陪了她一夜。
長街染血,周圍是不下百人的刺客,只是他們都已經死了。淅淅瀝瀝的雨水沖走了鮮血,卻衝不走內心的傷痛。
第一次,掠影殺人的時候手在抖,五歲開始的逃亡,他看到的是姐姐拼了命的保護自己,可是今夜,這羣殺手都是她的親哥哥派來的。
刀刀見血毫不留情。
也許,這就是無奈吧!
生活在最底層的我們嚮往着他們的富貴,可是他們又何嘗不羨慕我們的寧靜呢?
一切,就在今天畫上一個句號吧!
青霜在掠影的手指上畫了一個優美的弧線,然後筆直的飛向前面的空地。
“乒”的一聲,空曠無人的空地上,青霜被一把長刀彈開。
掠影不以爲意的收回匕首。靜靜的站着。
“就問嚴公公隱匿潛行之術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咯咯咯!久聞鬼堡掠影天縱之才今日一見本人似乎比傳言還要強上幾分。”
空地上一個陰森的老人的聲音緩緩傳來,說不出是讚美還是調侃。
“嚴公公既然知道在下,相比也知道掠影爲何而來,希望公公莫要讓掠影爲難。”
掠影雖然和恭敬的說話,可是心裡卻不由得升起幾分無奈,他料到了任何人會來,可是唯獨沒有料到嚴公公會來。
三年前鄭國長街那場血戰,兩個地級高手,三個玄級高手,還有一羣后天巔峰的殺手圍攻流霜。
那一戰時掠影最衝動的一戰,沒有任何準備,沒有任何勝算。
就那樣傻呵呵的拿着青霜衝進人堆裡,抱住了渾身是血的流霜。
面對着兩個地級高手的攻擊,掠影幾乎已經放棄了,只是憑着本能在戰鬥,想着臨死之前要拉上一個墊背的。或許,能重傷一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然而,在面對地級高手絕望的一級時,一柄凌空而至的刀讓掠影看到了希望。
掠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樣霸絕天下的氣勢竟然來自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監身上。
一刀重傷兩個地級高手,嚴公公的實力讓掠影震驚。
時至今日,達到了這個高度的掠影不會再爲嚴公公的實力而震驚,因爲掠影已經明白當初嚴公公發出那樣一刀的代價,自斷經脈,玄功逆行,那樣至強一刀的代價就是永遠都是地級。
可是掠影對於嚴公公的佩服一直有增無減。能果斷的用這樣的代價救兩個人的性命,需要多大的勇氣。
“戰吧!”
嚴公公的身形漸漸從隱匿中顯露出來。
比三年前,似乎消瘦了很多,原本就清瘦的嚴公公此刻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層老皮包裹着幾塊乾癟的骨頭。
可是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犀利,冷靜,不帶有絲毫的猶豫。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穩,那柄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刀溫溫的握在手上。
掠影不會小看他,即使此刻的嚴公公和自己相比根本沒有一戰的實力。
“公公何必如此呢?”
掠影雖然這樣問着,可是手中的青霜倒握,已經做好了準備。
“老朽不論救霜公主也好,救炎王子也罷!都是爲了鄭國。三年前我已經看出你絕非池中物,此生最後一戰是你這樣的對手倒也不枉此生。哈哈哈”
嚴公公仰天大笑,手中的黑道一閃,一道強大的刀氣迎面而來。
不閃不躲,掠影一一改往日的作戰風格,手中青霜會動,同樣一股凌厲的刀氣迎上。
“轟隆”一聲,刀氣縱橫,地面被無情的割裂。
掠影和嚴公公兩個人已經戰到一處。
沒有血脈的特殊力量,沒有奇異的功法,兩個人憑藉的就是速度和招式。
嚴公公之所以不用,是因爲他不會。
他本來就不是天子卓越的人,能達到今天的地步全靠着努力,比任何人都多了幾倍的努力。刀是他的一切,沒有天賦的支持,只有努力。
掠影不用,是因爲他不想,因爲那樣是對嚴公公的不尊重,對自己的恩人不尊重更是對自己的不尊重。
有着天賦血脈,不缺少奇異功法,更加不缺少天賦。可是掠影的努力不必任何人少。
從小的經歷教會他,一切外物都是不足以依靠的,能夠信任的只有手裡的武器。
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比任何人都要強,否則就只能死,死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死體被什麼東西叼走而已。
“砰,乒,乓”掠影的匕首和嚴公公的黑刀分分合合。每一招都是拼命的打法,此時此刻,嚴公公對於面前這個少年有着更多的期待。他的打法很沒有規格,可是卻很讓自己喜歡,卻更讓人心痛。
沒錯,是心痛。
從小被當成殺手訓練的嚴公公自然認得出掠影的刀法是從哪裡學來的,或者說是領悟來的。
沒有章法,沒有規格,不求好看,要的只是最簡單的效果,一刀斃命,這是經歷了怎樣的血與火的考驗才能練就的刀法。
嚴公公很清楚。
面前的人,他調查過,來歷不明,十二歲被蕭伊人待會鬼堡,那麼他的刀法只能是在十二歲之前學會的,一個不到十二歲的孩子,在追殺中學會了這樣的刀法。
嚴公公不覺得是什麼值得佩服或者驚豔的事情,反而,那是一種悲哀。
三年前,那個十五歲的少年在長街之上抱着霜公主,悍然迎戰兩個地級高手。那一刻嚴公公也說不出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纔出手的。
看着眼前越來越近的匕首嚴公公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切就在這一招結束吧!
炎王子,老奴盡力了,只是,只是你做的太過了。
沒有絲毫的猶豫,嚴公公迎着匕首而上,拿刀的右手以無以倫比的速度狠狠斬向掠影的左肩,他的左手則突然抓住掠影的右手把匕首狠狠按進自己的胸膛。他知道,他殺不死掠影,當掠影放開匕首的那一剎那自己就死了,可是能拖延這麼久,值得了。
彷彿時間又回到那一年的春天,老皇上還是年輕的時候,自己同樣年輕。看着面前的五個子女老皇上開心的笑了,嚴公公同樣開心的笑了。
還記得第一次抱霜公主的時候,要是有孩子的話自己的孫女也應該這麼大了吧!
可是!
那一年妖獸橫行,一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望着斷壁頹垣他依然入宮,只有這樣他才能獲得足夠的能力,爲村子的人報仇。
可是,似乎,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東西呀!
掠影靜靜的看着嚴公公,青霜已經被鬆開了,無法突破地級意味着嚴公公的壽命是有限的。經脈自斷,已經無法靠修煉延長生命的嚴公公早已經是一個垂暮的老人,可是。
掠影緩緩擡頭,刺眼的陽光硬生生讓眼睛裡的液體消散。
黑刀緩緩的落地發出一聲悲鳴,似乎這把跟隨了嚴公公一輩子的刀此刻也在爲主人走到生命的盡頭而送行。
血一點點流乾,嚴公公的眼睛似乎還在眺望着遠方,他最後的時刻想着什麼掠影不懂,只是那欣慰的眼神掠影知道,嚴公公沒有遺憾,沒有。
緩緩拔出青霜,刀氣爆發,一個深坑出現在地面。
掠影將嚴公公的屍體慢慢當進去。一把一把將土放到嚴公公的身上。
一下一下,每一個動作都那樣輕柔,似乎不忍心打擾了這位老人的安寧。
天色漸漸暗下去,嚴公公的墓終於做好了。
掠影站起身來,將黑刀撿起來,插到墓地上作爲墓碑。
墓的方向是朝着鄭國的。
掠影站在墓前,緩緩跪下去。
這位老人,爲鄭國做了最後一件能做的事情,爲掠影做了最後能做的事情,爲了讓掠影沒有負罪感,那一刀,是嚴公公自己插下去的。他是在贖罪,爲他做的事情贖罪。
對於這樣一位老人掠影只有尊敬,不論他做的是對是錯。
從嚴公公出現的那一刻,掠影就知道,流炎騙了他,騙了那個視他做親生孫子的老人。嚴公公的出現就是爲了絆住掠影。
此時此刻,掠影從來沒有感到這樣憤怒過,既然你做的這樣絕,就算是被神域追殺,你們兩個誰也別想活。誰也別想。
最後撫摸了一下那把黑刀,清風拂過,掠影的身影消失在遠方。
嚴公公,你放心,任何人都要爲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誰也不能除外。
如果他沒有那樣做,我會放過他,但是,如果他做了,我會讓他生不如死。
一定。
夜色下,一身白衣的流霜跪倒在墳前。
嚴公公,他不值得你這樣做,不值得。
流炎,你不配,你不配讓嚴公公爲你死,不配。
淒厲的叫喊聲如訴如泣,久久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