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忘書怎麼也沒想到蕭悅會這麼直接地問,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麼作答纔好,只好愣在了當場。
倒是蕭悅卻是瞭然地笑了一聲:“果然麼?陛下爲了她要殺我,呵,要殺我。”
“蕭悅,你別這樣。”
“那你想我如何?”蕭悅反問道。
“我……”
簫忘書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卻在下一個瞬間看到蕭悅蜷縮在一邊低低地哭了起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不這樣便將心中的痛苦壓制不住一般:“我早就知道了,從我進了這血牢我就該知道的,我又在幻想什麼?”
“我知道你不喜歡孟夏,我也勸過你很多回了,你但凡聽我一句又如何會……”
“可是孟夏根本配不上陛下!”
“配不配的上,不是我們說了算的。”簫忘書輕聲道:“配不配的上,喜不喜歡,娶還是不娶,能做這個決定只有當事人,而我們——只是局外人罷了。”
“那個孟夏有問題!”蕭悅猶自不滿地反駁道。
“陸尋比你更瞭解孟夏,有沒有問題他會不知道嗎?你一直說孟夏如何如何,那不過是你眼中的她,因爲陸尋待她特別,你恨,你不滿,你嫉妒,所以你看她便滿是壞處,沒有任何可取的地方。”
“哥!你是我哥!你居然幫她說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簫忘書說完,見蕭悅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望着自己,不禁多解釋了兩句:“你可知道爲什麼你見到孟夏的時候,她是捆着的?”
“……因爲她想害陛下,陛下又不忍心殺她!”
簫忘書卻是搖了搖頭:“蕭悅,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只是被矇蔽了心智,其實你現在已經明白了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吧,只是這樣的現實讓你無法接受,所以你拒絕承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簫忘書直視着蕭悅的眼睛,聲音很淡。
蕭悅猛地別過了頭,不再言語。
簫忘書的聲音放低了許多:“你只看到陸尋對孟夏如何,卻是不知道孟夏對陸尋又何嘗不是如此?陸絕的事,陸修遠的事,陸尋母妃和姨母的事情,哪一件哪一樁孟夏沒有出力?你總說孟夏動搖皇位,其實孟夏也不過是個藉口罷了,沒有孟夏還會有什麼張夏,李夏,那些要動搖皇位的還是會動搖皇位,就說這一次的事,她根本沒有任何錯。”
“她想要傷害陛下!”蕭悅忍不住反駁。
“若她真的想要傷害陸尋,她就不用主動懇求把她給捆着了。”
“你說什麼?”
“孟夏會這樣是因爲她被控制了,而控制她的人就是卓青衣他們。她從來沒有想過傷害陸尋,甚至還想過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自己死也要保全陸尋,你總算孟夏不配,可是在我看來,不配的人並不是她。”
簫忘書話說完,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了,不禁沉默了一會,這才望向蕭悅。
蕭悅將頭埋在膝蓋之間,簫忘書不知道她現在的面色,但是從她微微顫動的肩膀卻也能猜出一兩分。
“哎——”簫忘書嘆了一口氣,終是於心不忍,伸出手去拍了拍蕭悅的頭。
蕭悅沒動,只是忽然怔住了,隨即肩頭卻是顫動的越加厲害,隱隱約約有小聲的抽泣聲傳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悅這才安靜下來,然後慢慢擡起頭來,眼眶通紅,襯得慘白的面色越加可憐:“哥,我知道錯了,我後悔了。”
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妹妹,此時見她這狼狽和柔弱的模樣,還是有些於心不忍:“哎。”
“哥,救救我,救救我。”
“如果可以,我何嘗不想救你。”
“哥……”
“……阿尋他,我……”簫忘書想說些什麼,可是卻發現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
“陛下是鐵了心要我死,是嗎?”一行清淚從蕭悅眼眶滑落。
“阿尋只是……”
“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簫忘書聞言不禁有些詫異。
蕭悅沒說話,卻只是做出了一個挽袖子的動作,然後將自己的右手顫巍巍地伸了出去,手腕處竟是纏着厚厚的繃帶,依稀已經滲了血,即使不用拆開也能猜到這隻手腕上的傷有多深。
“這是……因爲孟夏?”簫忘書心裡瞬間明白了過來,這手是何緣故,可是卻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裡到底是什麼情緒。
蕭悅見狀點了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左手顫巍巍地撫上了右手傷口之上,聲音哽咽:“不怪孟夏,是我,是我自己欠她的,當初若不是……”
說到這裡,蕭悅儼然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好不可憐。
簫忘書心裡也感慨萬分,只能伸手拍了拍蕭悅的後背,給她順氣:“是你當初執念太深,也怪我,我若能對你嚴厲些,多勸上你兩句,今日也不會……”
“哥,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找孟夏的麻煩,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也想救你,可這一次陸尋怕是鐵了心要處置你。”
“哥,你去幫我求求陛下好不好?這麼些年來,我對陛下忠心耿耿,不敢妄言有功能,但至少苦勞是有的。先前是指糊塗,現在我已經明白過來,求求你了,救救我。”
“我……”
“哥,在我心裡,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就算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卻一直把你當做是親哥哥看待,你忍心眼睜睜地看着我死嗎?”
簫忘書沒說話,只是定定地望着蕭悅。
蕭悅一直沒有等到回答,也不催促,只是乾脆坐在了地上,毫無形象地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好似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孩子一般。
曾經何時,小小的蕭悅剛來到蕭家的時候也是這般,毫不造作地大哭着。後來,她慢慢地變得謹小慎微,懂事乖巧,也不再在人前大哭。這樣的轉變讓簫忘書感慨又無奈,如今又看見她大哭的模樣,一時間簫忘書心裡像是忽然起了潮,久久平靜不下來。
面前的蕭悅與記憶裡那個小小的蕭悅漸漸重疊,簫忘書只覺得心裡一顫,竟是有
些鼻頭髮酸。
“我會再去找阿尋求求情。”
蕭悅聞言這纔將哭的小聲了些,抽了抽鼻子道:“可是陛下好似已經鐵了心。”
簫忘書抿了抿嘴脣,此時卻忽然發現蕭悅右手腕的上的繃帶已經被血完全浸溼。
“手——我看看。”
蕭悅抽泣着將手遞了過去,肩膀還一抖一抖的。
簫忘書不禁將動作都放柔了幾分,一點一點將那繃帶拆了開來,卻還是在看到那猙獰的傷口時變了面色:“手筋被挑了,只止了血,根本沒得到醫治,你這手……怕是……”
知道是一回事,見到自己在意的人變成這樣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見過許多比這更嚴重的傷,可是這一刻簫忘書的手卻是也跟着顫抖了:“疼嗎?”
蕭悅搖了搖頭:“不疼。”
“怎麼可能不疼。”
“比起死的話,這點疼又如何?”
“……我知道了。”沉默了良久,簫忘書終於開了口:“我會想辦法的。”
“哥!”蕭悅的眼睛頓時一亮。
簫忘書忙將自己的藥箱打開,因爲剛剛纔給陸尋換了藥,裡面倒還剩些藥物,簫忘書挑了挑幾味能用的,小心翼翼地灑在了蕭悅的傷口上,然後這才重新仔細地包紮了起來。
“你先忍一忍,可能有點疼。”
“嗯。”
“儘量別使力。”
“好。”
簫忘書輕聲又囑咐了一句,蕭悅都一一答應了。說到最後簫忘書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最後只能再次輕輕拍了拍蕭悅的頭,表示安穩。
“哥,謝謝你。”
“嗯。”
簫忘書應了一聲,又從藥箱裡掏了幾顆藥丸送到蕭悅手裡:“你現在身上有傷,這幾顆藥你留下吃。”
“嗯。”
看着簫忘書收拾好藥箱,轉身要離開血牢,蕭悅忽然又叫了一聲:“哥!”
“嗯?”簫忘書回頭。
蕭悅目光灼灼,眼角還微微泛紅:“哥,拜託你了。”
“……好,我會想辦法。”
直到簫忘書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蕭悅的目光這才忽然變得極爲冷冽,剛纔的楚楚可憐一瞬間褪的乾乾淨淨。
剛好獄卒前來查探,看見地上褪下的繃帶,不由得蹙了蹙眉道:“你傷口不是前兩日就結痂了嗎?怎麼會滲血呢?”
蕭悅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無甚起伏地開口道:“誰知道呢?”
這樣說着,卻是沒有人發現蕭悅左手手指上也隱隱沾染着血跡。
獄卒只好撓了撓頭,撿起繃帶,自言自語地走了:“傷口都要癒合了,止了血,怎麼還會這樣啊?總不能是自己把傷口重新撕開了吧?”
蕭悅冷冷地望着獄卒,眼睛微微一眯,輕聲道:“孟夏,孟夏!爲了你,陛下居然要殺我!明明是我先遇到陛下的!明明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是我,你憑什麼一出現就把一切都搶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