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不負轉身,愣愣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心中滿是難以言說的苦澀,幾百年來,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這種話的九淵,竟然讓她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王戒,略顯漫不經心地說着:“今日若是離開,就不要再回冥界了。”
她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她從來沒想過,原來親耳聽到他說出這句話,其實是一件分外傷感的事情。
良久,她終於開口:“爲什麼?”
他淡淡地說:“因爲,從一開始,你就沒辦法入輪迴,你只能做一個孤魂野鬼,直到魂飛魄散。”
她的神色有些倔強:“爲什麼,爲什麼我不能再回來?”
說到底,這裡也承載了她很多的記憶,比起生前,這裡更像是她的家,然而現在——她要被鬼王掃地出門了!
九淵緩緩朝她伸出手,輕聲說着:“戚不負,過來。”
她看着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朝他走了過去,幾百年相識的那種感覺,讓她沒辦法毫不動容。
他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身前,微微皺眉,說道:“多年前,如果沒有本王,你就是那一塊微不足道的一隻水鬼,初入冥界,還是一個很乖巧的傢伙,沒想到後來的後來,你竟然會變得如此大膽,一次一次地挑戰本王的忍耐極限。”
她沉默,心中明白,如果沒有九淵,她什麼都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容忍她,甚至縱容她,這些她又何嘗不明白?
所以,她捨不得九淵吶,捨不得他給自己的這一切,哪怕是鬼,她也沒辦法拋棄貪婪的惡性,她什麼都想要……
九淵微微俯身,下巴靠在她的頭上,銀髮垂在她身上,輕聲說着:“戚不負,本王允許你,繼續留在本王身邊,本王給你,你想要的一切,那冥婚契約,本王可以幫你斷了,從此以後,與那人毫無瓜葛。”
他的身體很涼,沒有什麼溫度,雖然觸碰之感那麼真實,但是她的心無法因此而變化,戚不負忍不住就想起了鍾夙,他的身體那麼暖,那特殊的溫熱,令人沉醉,她想,自己是捨不得那種溫熱的氣息的。
她緩緩開口:“九淵,我不想離開他……”
九淵的眉頭頓時皺的深深的,他鬆開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轉而,淡漠地說道:“是嗎……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叫做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思索良久,似乎是反應過來,看向擺放在地面上的那個銀色棺材,好奇地推開了厚重的銀色棺蓋。
精緻的銀色棺材內,躺着一個面色僵硬的女人,渾身上下一絲不掛,但是身子又全數被赤紅的曼殊沙華遮蓋着。她的五官棱角分明,搭配得剛剛好,裸露在外的肌膚吹彈可破,白如瓷器。
那表情僵硬的面容透露着,這只是一具屍體的事實。
戚不負看着那具女屍,一臉愕然:“你竟然一直都藏着我的身體!?”
九淵上前兩步,逼近她,貼着她的臉,說:“本王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做出選擇,第一,回到本王身邊,不管是身體,還是名分,本王都給你,第二,當做本王什麼都沒說,從此以後,與冥界再無瓜葛,不要出現在本王的面前。”
她後退好幾步,擰着眉頭,無話可說。
他用身體和他們相識幾百年的感情來威脅她,讓她拋棄那場冥婚,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彷彿是覺得還不夠,九淵繼續說着:“戚不負,你要想清楚,孰重孰輕,擁有了身體,在本王的幫助之下,你就可以變得半人半鬼的不老不死,可以再次行走在陽光底下,站在本王身邊,那就是萬鬼之上的身份。”
“本王知道,你喜歡自由,你喜歡玩,那充滿了探索的人類世界很吸引你,本王之所以對那場冥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因爲了解你,你只是好奇,終究不會認真,只要你願意,自由和快樂本王都可以給你……”
戚不負咬了咬牙,伸手擋在他和她之間,隨後打斷他所說的話:“你夠了,不要再說出這些誘惑我的條件了,我是不會爲了你所說的生活,放棄他的!從一開始,你就錯了,我是認真的,我會很認真地去喜歡他的!”
她不斷告訴着自己,她對鍾夙是喜歡,那種感情,是可以慢慢轉變成愛的喜歡,她都已經堅持到了這個地步,怎麼能說屈服就屈服?
她所向往的,從來都不是鬼後那個位置,她是喜歡自由,是喜歡樂子,但是,若是爲了他所提出的誘人條件,放棄了那種溫熱的觸感,她會後悔,一定會後悔。
九淵蹙眉,周身的精純且濃厚的鬼氣肆虐襲捲着,真是恨不得一掌拍的她神形俱散,他活了這麼多年,從未見過,像她這麼固執,而且不知好歹的女鬼。
他說:“你確定你考慮清楚了?三天之後,不要一臉沮地來找我說後悔!”
她垂着腦袋,說:“對不起,九淵,我知道你一直都對我很好,但是在我心中,你……你……你就像是我娘一樣,在所有人都討厭我的時候,對我那麼好……”
他給她的,真的只有親人的感覺,僅僅是靠着這種感覺,她沒辦法逼着自己登上鬼後這個位置。
九淵捏了捏拳頭,用力按在銀色的棺材之上,眨眼之間,鬼氣肆意,瞬間震碎了整個棺材。
戚不負看得膽戰心驚的,生怕他一個不留神把自己的屍體給毀了,她其實還是喜歡那種真實的感覺的。
屍體落在曼殊沙華的花海之上,身上的花瓣輕輕飛舞,光潔精緻的胴-體若隱若現,她盯着那具屍體,轉而看向九淵,說:“對不起……”
他淡漠地說:“本王給你三天時間好好考慮,本王不希望你後悔,如果你認爲你是對的,那就這樣吧!”
原來這麼些年,他在她心中,竟然只是親人的位置,是她太遲鈍,還是他把她想象的太聰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