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戚不負第一次見九淵生氣的模樣,她如同敗軍之將,落荒而逃,離開冥界之時,縮在漆黑的角落裡,看着外面還未落山的太陽,心頭一陣難受。
她真的不想惹他生氣,她也不想離開九淵,爲什麼他對她好了這麼多年,不可以繼續好下去呢?就像親人一樣,爲什麼要威脅她呢?
如果沒有了九淵,那種無可替代的位置,到底還有誰能勝任?戚不負不知道,將來是否會有這麼一個人,她只知道,鍾夙不可以。
這種感覺,就像當初孃親離開的時候一樣吶……
天色漸暗,太陽終於落下山去,各路妖魔鬼怪也開始露出了蹤跡,戚不負漫無目的地遊弋在景城的街頭,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鍾夙說起——她心中被拋棄的感覺。
夜幕悄然降臨,馬路邊,一個醉漢踉踉蹌蹌地行走着,幾隻小鬼徘徊在他身邊,時不時走上前來,拉他的褲腿,或者搶他手中的酒瓶。
她皺了皺眉頭,身形一閃,出現在路邊,厲色一瞪,那幾只小鬼便形神聚散,黑氣捲到幾米之外,重新聚攏,然後相互擁着,狼狽逃開。
戚不負覺得——從來沒有過的無聊和沒意思。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隻看上去七八歲的小鬼便從路邊跳了出來,毫無畏懼地打量了她一番,說:“戚姐姐,夙哥哥在找你……”
她微微一怔,有些疑惑:“你是……”
那隻天師好像沒有驅使小鬼的習慣吧?
小孩一般大小的小鬼晃了晃腦袋,說:“我是伶俐鬼,五鬼之一,夙哥哥說,要找一隻紅色的漂亮女鬼……”
她勉強地乾笑起來:“呵呵……”
伶俐鬼牽起她的手,說:“戚姐姐,走吧,伶俐鬼帶你回家。”
她跟在小傢伙身後,神色還有些哀怨,回家,家到底在哪裡呢?
伶俐鬼走着走着,便施了個法術,眨眼之間,兩人便出現在了鍾夙的公寓裡。
小傢伙搖了搖她的手,說:“夙哥哥還沒回來呢,我已經通知其他四個小夥伴去找他了,戚姐姐,我們等等吧。”
她坐在沙發的角落裡,點了點頭,似乎是察覺出她的心情有些不好,伶俐鬼一直在她面前,變着把戲,想要她開心。
他跳到沙發上,拉着她的衣服,說:“雖然戚姐姐是女鬼,但是夙哥哥很喜歡姐姐吶,上一次,名古屋惡鬼的幻象之中,他很緊張呢,夙哥哥一直很自責,他沒能護着你,戚姐姐以後要是不高興了,不要和夙哥哥吵架好不好,他會擔心你的……”
她滿臉無奈:“我沒和他吵架。”
她和那隻天師根本不會有吵架的機會吧,他就是那種完全吵不起來的人!
伶俐鬼趴在她面前,一臉好奇:“那爲什麼戚姐姐不高興呢,夙哥哥也不高興?”
她愣了愣:“那隻天師不高興嗎?”
她又怎麼了?不過就是去了一趟冥界而已,他就不高興了嗎?
伶俐鬼“嘻嘻”笑了笑,說:“夙哥哥一定是擔心戚姐姐的,他擔心戚姐姐的狀況,所以不高興。”
說完,白臉的小鬼忽然站了起來,說:“好了,夙哥哥要回來了,伶俐鬼要走了,戚姐姐再見!”
她眨了眨眼睛,還未反應過來,那隻小鬼便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傳說中的五鬼,法力一定不低吧?來無影,去無蹤的……
沒過多久,便聽到了開門了聲音,不用猜也知道,鍾夙回來了,她想了想,縮在沙發上,拿起抱枕擋住自己的臉,彷彿這樣,就不要面對他一樣了。
鍾夙面無表情地走進客廳,瞥了她一眼,走到她面前,伸手將那個抱枕拿了下來,隨手扔在一邊。
戚不負擡起慘兮兮地面容望着他,有些委屈,有些難以開口。
他將她抱了起來,攬入懷裡,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撫着她冰涼的長髮,緩緩開口:“慼慼,你讓我擔心了。”
她伸出白皙的手臂,摟住他的脖子,越想越覺得委屈,終是沒能忍住,眼角滑下鮮紅的淚水。
她嗚咽着說:“天師,九淵不要我了……”
鍾夙皺了皺眉頭,其實很想把她痛扁一頓,她可憐兮兮地在自己面前哭訴,竟然只是因爲另一個男人不要她了!
但是一看到她的淚水,他的心就軟了,指腹拭過她的眼角,擦掉淚水,輕聲問道:“怎麼了?”
戚不負坐在他懷裡,幾乎是嚎啕大哭了起來,她使勁抓着他的衣服,就連身上的鬼氣都沒能控制住,不斷衝擊着他身上的氣息。
“這麼多年來,九淵對我一直很好,他從來都沒有衝我發過火,但是他竟然爲了讓我離開你,拿我和他相識百年的感情來威脅我,他說的一切,其實都那麼美好,可是慼慼捨不得你,慼慼喜歡你身上的溫度,天師,我想和你在一起!因爲這個,九淵他不要我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把他當做最難割捨的親人,可是如今,他不要我了,他說,不想再見到我,他不讓我再回冥界……嗚嗚嗚……”
雖然她說的斷斷續續,還有些含糊不明,但是鍾夙還是聽懂了她在說什麼,那個鬼王,似乎是脅迫了她什麼,但是這隻看上去白癡的女鬼,選擇了待在他身邊。
明白這點之後,鍾夙覺得自己緊繃的整個心都化了。
他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白色襯衣上的血淚,不斷抽着紙張給她擦眼淚,輕輕抱着她,柔聲說着:“好了,別哭了,我會一直在的,慼慼,別哭了。”
雖然說這隻女鬼平時老是一口一個姑奶奶的,作風也雷厲風行的,但是她在自己面前,似乎總是一副乖巧的模樣,他知道,她就是這麼一個古怪的人,隨心所欲——只是每一刻的她,都是最真實的她。
越是安慰,她偏生哭得越厲害,拉着他的襯衣,似乎是恨不得扯爛了纔好。
鍾夙扣住她的手腕,愈是無奈:“哭得好難開,不要哭了。”
她將臉上亂七八糟的液體全部抹到他身上,慘兮兮地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