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避免吵雜,陸暻年跟邱逸遠安頓好我們之後,就離開了病房,不知道陸暻年在跟邱逸遠商量些什麼,用陸暻年的話說就是給邱逸遠找些事情做,別這樣整日裡沉浸在男女情愛裡,徹底消磨了意志。
陸暻年在這個方面,我是對他一點法子都沒有的,在陸暻年的心裡邱逸遠是他的兄弟,雖然他會對佟伊檬的遭遇感到難過,但是到底還是更在意邱逸遠更多。
他們倆離開之後,我看了會孩子,能讓他們這麼撒歡的玩兒,而不是被保姆阿姨小心的抱着,看護着,對他們來說,可真是在高興不過的事情,摸摸他們的脖子,已經有了汗溼的痕跡。
最終我還是坐到了佟伊檬的身邊,重新拿起她的那本日子,想着大概能從中找到一些關於她生活中的細節,說不定可以喚醒她的意識。
我並沒有一頁一頁的仔細看,而是想要從中找到最重要的部分。
從佟伊檬認識邱逸遠之後,她還經歷了很多事情,看得出來,佟伊檬的父親當時是真的很難維持住生意,既然邱逸遠並沒有看中佟伊檬,那麼他就非常快速的給佟伊檬安排了很多的相親對象。對於當時剛剛滿十八歲的佟伊檬來說,這樣的事情無疑是難以接受的,是無法承受的。
跟家裡鬧過、抗爭過。可是東南亞這邊,對女性的禁錮似乎被國內還要強烈,他們希望女兒聽從父親的安排,而佟伊檬也被賦予了拯救家族的責任,不管是他的父親還是母親,甚至是家中兄弟,都在她耳邊低低哀求,或者冷嘲熱諷,總歸是不會放她好過就是了。
我看着佟伊檬一點一滴的描述心事,最後已經失望到。只要對方願意,她嫁給誰都無所謂的地步。
這可能是對前路的一種徹底絕望,佟伊檬不認爲自己還會擁有愛情,還有擁有幸福。只是沒想到當時她父親給她安排的人,竟然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想想佟伊檬才十八歲,對五十多歲的人可想而知其觀感。
這樣可怕的時刻,邱逸遠突然改變主意,他給佟伊檬的父親放話,說明他願意娶了佟伊檬。
佟伊檬在嫁給邱逸遠的當天是這麼寫的。
今天助理辦好了所有的手續,邱逸遠並沒有出現,我不知道他娶我是不是因爲不想看我被推進深淵。總歸是他救了我,衝着這份恩情,我也會好好的愛他到老。助理說邱總很忙不可能有婚禮,助理還說他在出差不可能趕回來。只讓我搬進邱逸遠的大宅就算是婚禮結束,我有點可惜那件掛在星華樓下的婚紗,原本以爲會穿着那件婚紗出嫁的。?
下面緊接着就是另外的一篇了,應該是在她結婚的第二天。
明明說在出差的人,竟然在半夜回來了,而且喝了酒。我把自己交給了他,他並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我到現在寫字都有些手抖,實在是疼的厲害。早起他已經不在,可能是又去公司忙了吧,他的公司比我父親的還要大很多,我父親每天都已經忙的腳不沾地了,他還不知道要怎麼忙呢。早上起來我是有些恍惚的,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場夢。雖然夢的情形現在想起來是場噩夢,可現在回憶起來又覺得是場美夢。我嫁人了,跟自己的丈夫有了最親密的關係,我會越來越好的。?
我看着。想着當時佟伊檬寫下這些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她大概臉上還帶着作爲新娘子的嬌羞吧,在婚姻的最初,誰又是不想着長長久久,恩愛如初呢,可是一切的美好就如流水一樣易逝,到頭來等到的是丈夫有個又一個不歸的夜晚。
佟伊檬抱怨過,‘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見到他了,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妻子,我時常在想,如果他真的這樣厭惡我,反感我,爲什麼要娶我,又爲什麼要在結婚當晚就要了我。那之後他不是沒有回來過,但是每次回來都是深夜,都滿身的酒氣,對我完全就是泄慾的工具,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所有的自信心都在這樣的煎熬中瓦解了,他大概是不愛我的,我自作多情了那麼久。’
心中的絕望,並不能在幾個字之間全部暴露出來,但是聯繫到現在佟伊檬的樣子,我看着看着就落下淚來。這又是何必,如果那時候的佟伊檬知道今天她要面對的是這樣的下場,不知道還會不會這樣等待着邱逸遠的回來。
我哭起來,那邊兩個孩子也哭起來。
他們一哭,我當然就醒神過來,擡眼看過去,兩個孩子女兒是真的掉了眼淚,兒子其實就是乾嚎。走過去將女兒抱起來,兒子就夠着夠着給我擦眼淚。
原來他們是看到我哭了,纔跟着鬧起來的。
女兒在我懷裡扭身指着病牀上的佟伊檬,抽抽嗒嗒的叫:“姨。”
我沒有兄弟姐妹,所以舅舅、姨姨之類的稱號都是別人教給孩子的,我本身並沒有教過,夏亦寒並不喜歡舅舅這個稱好,所以孩子們見他的那一次,他也沒有給孩子說過。
女兒能叫出姨了,恐怕是早上邱逸遠教的。
有時候,我覺得孩子的到來,也許不是等待着我們去教導他們,而是反過來讓我們對世界、生命都有了很多新的感悟。
我滿心都在擔心孩子看到佟伊檬的樣子,會不會恐懼,會不會留下陰影,但是結論就是這兩個小傢伙兒似乎對這些人間的疾苦,這些殘酷到了骨髓裡的事情並不清楚,他們指着佟伊檬有些好奇,有些懊惱。
我抱着女兒往佟伊檬的身邊去,女兒不僅沒有害怕的躲,反而很高興的往前撲,小手觸碰到佟伊檬冷涼的臉上,她驚的瞪大了眼睛,“涼。”
我點頭,“對,涼。”
小傢伙兒好機靈的,馬上就說:“被子!”
被冷落的兒子就跟着複述,“被子!”
“好,給蓋被子。”
女兒笑起來。兒子一個轉身就又爬去玩兒,他是比女兒更喜歡這個遊樂設施的,玩起來更帶勁些。
這樣,我就徹底抱着女兒坐到了佟伊檬的身邊,抓着女兒的手握住佟伊檬還沒有恢復,滿是針眼兒的手指,輕聲說:“你一定要堅強起來,生命裡不是隻有邱逸遠的,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只要你醒過來,無論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是如果你放棄了自己的命,一切都沒有了。”
這話說起來,自己都覺得很悲傷。
全心全意愛着的男人,他不愛她,給她的只是漫長沒有邊際的等待,是嫉妒到心底卻隻字不言的情敵,人生經歷過這些之後,也許會真的絕望,會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勇氣的吧。
上午一直陪在佟伊檬的身邊,中午吃飯。孩子們要睡午覺的時候,我們就出來了,陸暻年跟邱逸遠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出去辦什麼事情去了。
我其實很想問清楚陸暻年到底最近在忙些什麼,但是又總是勸着自己,男人們做的事情何其多,我總不可能事事都打問清楚,太過婆媽了,顯然也是不好的。
書上不是總是說,女人要話少一點,不要嘮嘮叨叨事事計較。
後來我覺得寫這些書的人,恐怕都是男人,他們都想要絕對的自由,卻從不設身處地的爲女人想想,在男人面前,女人就像一張白紙,所有的一切都一目瞭然,但是男人又多少會是這樣呢,他們總是認爲自己所作的事情,是不需要女人知道的。女人要麼是不懂,要麼是沒有必要了解。
可是必要這個東西,不是應該由對方決定嗎?
我心中憤憤了一下。
午睡起來,外面正是豔陽高照,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這種時候當然是不能出去的,我帶着孩子在房間裡,孩子現在正是學說話的時候,所以我就拿了兒童早教的書,給孩子們慢慢的教。
這樣的事情是非常有成就感的。每天下來,看着孩子會說的詞多了兩個,三個,都是可以用量來計算的,就會覺得心裡很高興。
晚上吃飯的時候陸暻年他們纔回來,回來就跟我說了,“我明天就要趕回去。”
雖然之前一直知道,他會把我們母子三人留在這裡單獨一段時間,但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刻,我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從我懷孕到如今。我們幾乎一天都沒有分開過,我懷孕之後,他連出差都儘量的避免,就是爲了能陪在我們身邊,現在突然說要分開,我當然是懵的。
“怎麼這麼快?”半晌,我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陸暻年笑着捏我的齊子,“小乖,你這樣的表情實在讓我太有成就感。”
我捶他,什麼就有成就感了,看到我失落傷心,他是不是很爽啊!
陸暻年也不管別人,直接把我抱到他腿上坐下,我擔心他手臂上的傷,這種傷雖然不是要害,但是皮肉要長起來也是需要時間的啊。
“沒事,就這點傷,抱你還是沒問題的。”他說的自滿。
我無奈,看看一旁跟在孩子後面,耐心極好的邱逸遠。可真是難爲情啊,不過我也不好大聲的掙扎不是,要不然反而覺得更怪了。
陸暻年吻吻我的臉,嘆氣說:“我也捨不得你啊。”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眼睛裡的不捨不是騙人的,原本自己心裡的那點子酸澀也就淡了,其實到這裡來,是爲了佟伊檬,而佟伊檬是我的朋友,要說抱歉,也應該是我,他說了捨不得,我倒是不好再去渲染那種傷感的情緒。
所以就故作堅強起來,“沒關係的,我在這裡最多也就停留兩個星期,很快就回去了。”
在心裡也默默的勸着自己,很快就回去了,我不會離開他太久的。
雖然我真的很心疼佟伊檬,但是日子總歸還是要過,我不可能日日夜夜的守在這裡。我還有陸暻年,還有我的家。
“嗯。”陸暻年應了聲,抱着我不撒手。
晚上當然是一夜的酣戰,他手臂有傷,我心疼他,自然要自己多主動一點。
到了次日醒來,簡直全身的骨頭節都跟重裝了似的,但是還是強撐着爬起來,總歸是要送他離開的。我還擔心孩子,孩子們長到現在可是沒有離開過爸爸的。真的要面對他的離開,不知道孩子們會是什麼反應。
邱逸遠來的早,抱着孩子們舉高高。
晨曦微光裡,看到邱逸遠抱着孩子笑的燦爛的畫面,我心裡其實是有些觸動的,他這樣的人,不想佟伊檬的遭遇,僅僅單看他這個人,是真的會令女人赴湯蹈火的人。
女兒看到我就開始哭,我以爲怎麼了呢,急忙跑過去抱住,不僅是我,邱逸遠都嚇了一跳,有些手足無措的說:“剛纔還好好的啊!”
女兒哭的嚇人的很,她很少這樣撕心裂肺的大哭,連嗓子眼裡的那一小坨坨粉紅肉都能看到。
邱逸遠滿上打電話叫醫生來,他現在已然成了驚弓之鳥,無論遇到什麼事情,第一反應就是找醫生。
我跟陸暻年倒是還能鎮定一點,陸暻年上前一步就從我手中接過女兒。拇指擦着女兒臉上的淚水,輕聲哄着:“惜兒告訴爸爸,是哪裡不舒服嗎?”
陸暻年的聲音沉穩厚重,女兒看到爸爸,也跟見了親人似的,小手指向莫名的方向,“姨!”
她叫姨。
陸暻年聽不大明白,“一?”
我腦子不知道怎麼就明白過來,立馬說:“她在叫檬檬,快點去看看檬檬。”
聽到這個。邱逸遠自然是跑的最快的,那種瘋了似的猛衝,我跟陸暻年自然要跟上,沒明白過來事情的兒子正抱着我的腿。
沒辦法只能抱起來,然後跟着一同去。
什麼都管不了進了佟伊檬的病房,發現真的出現的異樣,她的心電圖在趨於平緩,邱逸遠是最有經驗的,當下就壓了求救的鍵。
不一會兒就有醫生護士衝進來,對佟伊檬急救。
場面真的是驚心動魄的。
女兒還是在大哭,一聲一聲的叫着:“姨。”
我心裡五味雜陳的,孩子能感覺到佟伊檬的危險,能救了佟伊檬,我當然很感激。但是孩子突然就跟能感覺到什麼一樣的,我心裡也害怕的很,都說小孩子天眼還沒有關上,能看到很多鬼鬼神神的東西,我讓孩子面對這些,到底是錯還是對。
佟伊檬的情況很危險,到最後醫生直接電擊她搶救。
陸暻年一手一個把孩子都抱出去了,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太可怕。
我就這麼看着佟伊檬被電擊的從牀上彈起來,那種身體已經完全如麪條一樣的場面,堪稱我見過的震撼場面之最。
邱逸遠早已經奔潰,跌坐在病房的一角,那樣子,失魂落魄到了極點。
這樣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但是每一分每一秒的度過,實在是令人難熬。
最終佟伊檬還是搶救了回來,心電圖恢復了正常,只不過醫生說這一次的問題來的太突然了。他們找不出原因。
從病房裡出來,我有些虛脫。
不僅是身體像是被掏空了,而是內心,覺得被掏空了。
邱逸遠還在裡面,現在恐怕沒人能把他從佟伊檬身邊帶走的。
陸暻年懷裡女兒已經睡着,兒子乖乖的坐在他的身邊,平時那麼調皮搗蛋的孩子,這會兒倒是乖的很。
陸暻年看到我,急忙過來,“怎麼樣?”
“救下了。”
我虛弱的說。
陸暻年看我樣子。就讓我也回去睡。
也許他是知道我的擔心的,回到我們睡的房間,他說:“孩子能救人,是好事,長大點就沒有這個靈氣了,你別太擔心,佟伊檬是你的好友,不會傷害孩子的。”
我點點頭,希望如此。
我累極了,看着他問:“你的機票是什麼時候的?”
他垂下眼睛,“我現在就得走。”
人在累極了的時候,似乎感受悲傷的靈敏度都會降低,我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陸暻年親我的額頭,臉頰,還有嘴脣,“顧夏,你等着我,我會很快的。”
我輕應了一聲。
不想爲了這些事情在起波瀾,見識過佟伊檬的樣子,我真的對自己擁有的一切都心懷感激。
陸暻年要忙,就讓他去忙吧。
陸暻年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的,看着比我倒是更加不捨似的。
不過到底還是下了狠心走了。
他離開了,我也就睡不着了。
爬起牀來,去看看孩子,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女兒一直再睡,兒子自己玩了一會兒,也睡着了。
守着他們的是從家裡帶來的保姆,我交待了一下。讓她們多操心點,孩子今天有些與衆不同。
然後我就走了小樓,在院子裡走走。
我太需要給自己一點點放鬆的時間,讓自己不那麼恐懼,不那麼驚慌。
這裡的綠化實在好,漫步在院子裡,就跟國內每天倡導的天然氧吧沒什麼區別了,我想想佟伊檬早上的樣子,生死就在一線之間。
這樣的感覺,太令人折磨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女人的慘叫聲,特別淒厲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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