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暻年說:“她曾經是我最好的大學同學,是曾經被誤認爲成我的女朋友之中跟我關係最好的。”
陸暻年說:“上大學的時候,她的狗無故死亡好幾只,她傷心欲絕,並且執着的要追尋兇手,最後家裡發生火災,毀了臉。”
陸暻年說:“我對頌的恐懼,最初是從這裡開始的。他是個不擇手段的人,爲了目的他會不擇手段。我當時送你走的時候,就已經有人來說頌的耐心到了極限,我不敢拿你跟孩子去賭。頌有很嚴重的躁鬱症,他發起瘋來,並不是我們能阻止的。”
陸暻年說了不少,我都聽明白了,曾經他也說過他之前有過幾個女朋友,最後都是被頌給拆散,而且結局都不怎麼好,但是他所說的不怎麼好,在我心裡最嚴重的程度,都是沒有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情。毀容對一個女人的殺傷力有多大,不言而喻。
從對面被毀容的女人的面容中醒神過來,理清思路問陸暻年,“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是你這一年爲什麼不跟我聯繫呢?”
這纔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想要對付頌先生,甚至要避出去一年讓頌先生徹底死心,這些事情我都能理解,但是我想不通的就是,爲什麼就不能跟我聯繫呢,告訴我一聲真的就那麼難嗎?
陸暻年這會兒倒是沒話了。
倒是對面的女人開口解釋,她的嗓子應該是在火災中也被薰壞了,說話起來嘶啞的厲害,不過吐字還算清晰,說是陸暻年的大學同學,那麼應該是美國人,不過看她的黑頭髮,還有說話時的強調,應該是美國的華裔。
她說:“這件事情是我策劃的,dave並不知道那條船上有炸彈。”
我扭頭看向陸暻難,想要得到他的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當時只想去跟頌攤牌。做最後的決戰,並沒有想到會出那麼大的事情,船在公海上爆炸,並不是我策劃的。”
聽了陸暻年的話,我看着對面女人的眼神就有些變了。
這是自然的,這個女人居然能在船上放炸彈,難道她沒有想過能炸死炸傷頌不假,但是如果炸傷了陸暻年呢?
還是這個女人在放炸彈的最初,就謀劃着要炸死這兩個人呢?
不敢想象。
那女人對我的眼神很敏感,她笑起來。因爲臉上的猙獰,她笑起來的時候,有些嚇人,笑過之後她說:“dave,我知道你爲什麼一定要回來了。她的確是值得你這樣爲她的人。”
“只是,你沒有讓她看看你的身體嗎?”那女人問。
陸暻年臉色淡淡的說:“沒有必要。”
“是嗎?”女熱有些憂傷,又有些激動,“這位女士,我很抱歉,但是我是真心的。想要他跟那位頌都去死!我是mit的學生,有着美好遠大的前途,只是因爲跟一位華裔的小夥子關係不錯,就遭到了這樣的噩運,毀了自己的一生,甚至拖累了父母半生。我無法原諒他們,讓我怎麼原諒。”
我抓着陸暻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面的人。
能想象出對面女人的心情,上大學的時候,人生最朝氣對於未來對充滿憧憬的歲月。遭遇這樣的慘事,她自然是意難平的。
“我很抱歉,我跟着頌這麼多年,他一直都很小心謹慎,我根本抓不到能接近他的機會,我只有那麼一次的機會,所以我一定要抓住,一定要抓牢!那是我唯一的機會,唯一能抓住的報仇的機會。”她有些魔怔了,不停的重複着這句話。
陸暻年出去找來護士,給了她一針安定,然後她被擡了出去。
我心有餘悸,在病房裡沒人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扒陸暻年的衣服,“讓我看看,她說的到底是什麼?”
陸暻年穿着很寬鬆的運動衫,脫掉倒是不難。
倒吸一口涼氣。
大面積的燒傷,在他原本姣好的身體上,如猙獰的獸,就那樣對着我怒吼,我傻住了。他身上的傷還是鮮紅色的,並沒有完全長好,我對燒傷了解的不多,卻也知道非常嚴重的燒傷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需要經過很漫長的治療時間,要植皮,要看看身體跟這些新植入皮膚的匹配程度,如果不行,就要全部重新再來一次,其中的艱難,痛苦,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受的。
他身上還抹着藥膏,應該是止疼的。
怪不得他身上總有那麼濃重的香水味,我還以爲他是不顧忌孩子的做法,沒想到是爲了遮蔽身上的藥味。
想想他頂着這麼一身的傷,還要抱着孩子們玩耍,這兩天還要鞍前馬後的照顧我,我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陸暻年倒是還要來寬慰我,“我大學的時候只知道頌對她做了些不好的事情,然後她就搬家了,往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是在這次頌出現之後,她也跟着出現了。我這才知道,後來頌對她做了那麼可怕的事情,這些年她什麼都不做,只專心在蒐集取證,想要告倒頌。但是美國的司法太慢了,而且頌的律師團,在美國是能幫辛普森打贏官司的夢之隊,她的勝算太小了,所以她一直跟着頌。想要伺機報復。”
被毀容,直接導致一生殘破的女人,將自己生命的意義都花費在報仇上面,而且她曾經是那麼的優秀,這其中的心路歷程,想想都讓人唏噓。
“我是看到她之後,我下定決心讓你離開本市的。頌太瘋狂了,這些年他在我背後做過的事情非常多,要不是alisa這次出現,將這些年她查到的事情一一告訴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原來事情已經這麼嚴重了。我爲自己曾經給她們帶來的傷害感到抱歉,但是最令我恐懼的,是你跟孩子的安全。”
“你爲什麼就不能跟我說呢?”我還是這麼一句話。
我知道這些事情的嚴重性,甚至跟陸暻年有同樣的心情,如果當初讓我知道頌在不知名的地方還做過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大概也會心慌意亂,自己的安危倒還罷了,但是面對孩子,我當然不可能抱有幻想,絕對絕對是要在第一時間把孩子先送走的,未雨綢繆這四個字,在孩子身上,用到什麼程度都不爲過。
只是,爲什麼他不告訴我呢。
陸暻年的解釋讓我氣到仰倒,“我怕嚇到你。”
“那你現在怎麼敢說了?不怕嚇到我?”我氣憤的厲害。
陸暻年有些無奈,“我不知道alisa居然會這樣的大膽,徹底的破釜沉舟,會想着讓所有人都死!”
我還是氣,冷冷的說:“你總以爲自己能掌控這個世界,到現在爲止。你難道沒有發現,你能掌控的東西少之又少,總會有意外發生,老天爺哪裡會那麼傻,讓你一個凡人就玩的團團轉。”
陸暻年沒話說了。
沉默的站在我旁邊。
我看他這樣沮喪的樣子,心裡那個氣啊,接着問:“那你這一年就是在治傷?”
陸暻年嗯了一聲,“alisa並沒有徹底的想要我死,她當時就在爆炸的那條船的附近,救了我,然後直接輾轉去了夏威夷。”
“我醒來就跟她說了讓她跟你聯繫,只是她沒有這麼做。”
“爲什麼?”我問,爲什麼不跟我聯繫呢。
陸暻年舔舔有些乾澀的嘴脣,“我也是恢復的差不多之後,才問她的,她說要讓頌也嚐嚐痛失愛人的滋味。”
可真是瘋子。
我真是氣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身邊瘋子怎麼那麼多!”
陸暻年這時候膽子大一點了,伸手拉住我的手,身體微弓,腦袋靠在我身上。他說:“顧夏,都是我的錯。只是我欠了alisa的也是不爭的事實,當年要不是因爲我,她不會成了現在的樣子。她想報復,甚至連我都不想放過,我都沒有追究,甚至順着她的意思,現在她已經不恨我,往後我不會在揹負着這樣的心裡負擔。”
我並沒有他那麼大度,特別委屈的說:“你滿腦子都是你欠了別人的,你欠了方笙一家,他們家曾經幫過你們母子,所以你寧可跟我鬧翻也要幫她們守住秘密。你欠了你口中的alisa,所以你寧可一身是傷的去撫平她心中的仇恨,一年都不着家。那麼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你這樣爲了自己的內心安穩滿世界的去配合別人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還有一個爲你擔驚受怕的我!”
眼見我又要哭,陸暻年急忙哄道:“沒有了。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人了,往後我都是你的。我活到現在欠了很多人的債,我都盡力的去還了。現在我誰都不虧欠,只虧欠你,往後我哪裡都不去,就好好的守着你,我拿餘生所有的時光都補償你好不好?”
我還是落了淚,推着他的頭說:“你現在都成這樣了,我纔不要你。”
陸暻年卻不撒手,他身上有傷。我也不敢真的跟他撕扯。
這個男人從來如此,他心裡記掛着那麼多的人,他身邊的人,幾乎每一個他都盡力的去幫助,去感恩。唯獨對我他最狠心。
我同樣意難平。
當天下午孩子們再來的時候,我就不讓陸暻年抱了,我是擔心他的傷,但是因爲我的表情,大家顯然是都想歪了。
兒子揹着小手有模有樣的教訓,“你是不是惹我媽媽生氣了?”
陸暻年倒是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點了點頭。
兒子小胖手一揮,特別生氣的說:“我媽媽都生病了,你還惹她生氣!你還想不想要小紅花了!”
昨天說的是打分,今天就成了小紅花,可見小孩子的心思,也是一天一變的。
女兒坐在我身邊,靜靜的,只是她的這種安靜,倒是讓我覺得還不如兒子那樣小霸王的樣子呢。問她說:“惜惜,你怎麼了?”
女兒身子一扭。就埋頭在了我懷裡,連陸暻年看都不願意看一眼了。
我胸中嘆氣,心想有了孩子,可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這兩個人想要鬧矛盾都是不能夠的,孩子比誰都敏感,只要我們兩個人表現出來不愉快,孩子就一定能感覺的到,並且把這樣的情緒放大。
雖然我心裡還是對陸暻年有埋怨,但是爲了孩子,這些帳倒是能留在以後跟陸暻年慢慢算。
我拍拍女兒。“惜惜,不是他惹我生氣了,而是他受傷了,你身上有傷,不能抱你們。”
女兒這才擡起頭看我,眼睛裡淚汪汪的。
兒子更是跳起來,“哪裡來的傷,打架打輸了嗎?”
我看向陸暻年,“給他們看看。”
陸暻年眼神環視兩個孩子,今天佟伊檬沒有來,大概是想給我們一家四口騰出時間來一家相處,培養感情吧。
“不好吧。”陸暻年不同意,他的傷有些可怕,他怕嚇到孩子。
我眼睛眯起來,“你敢做還不敢讓孩子看。”
陸暻年有些無奈,但是還是拗不過我,掀開衣服給孩子看了一處,他身上自然不止這一處的傷痕,不過這一處已經很令人震撼。
兒子小手虛虛的在他的傷口上比劃,“你這是跟噴火怪獸打架了嗎?”說完兒子仰起頭,問說:“你是奧特曼嗎?”
陸暻年搖搖頭,又點點頭。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我抱着女兒頭對頭的說着我們的小話,“惜惜知道,他是爸爸,對不對?”
女兒點點頭。
她還記得陸暻年,也不枉陸暻年對這個女兒偏愛一場。她現在不接受他,想來跟我的心思是差不多的,氣恨他的離去。
這女孩子的心思,從小到大都是一樣的。
我摸摸女兒的頭,輕聲跟她說:“他這一年是因爲受傷了。在外面養傷,所以纔沒有回來看惜惜,你別生他的氣好不好?”
總歸是想要父子(女)相認的,生氣、惱怒,不該牽扯到孩子的身上。
有什麼疑問,我們可以解答,但是最中心的想法,就是要讓孩子覺得,我們每個人都是愛他們的,就算是曾經分離。但是這份愛卻是不變的,不是什麼拋棄,沒有人會拋棄他們。
“媽媽呢?”女兒問我。
我一愣之下,才明白,她是在問我是否還在生氣,這個問題真的是令人措手不及。
說我完全的不生陸暻年的氣了,那太虛僞,有些東西壓在心裡,總是時不時的會翻騰出來,我不想跟女兒說假話。
那麼真話是什麼呢。
我想了想說,“爲了惜惜,我願意努力的去原諒他。”
這是很多有了孩子的家庭要面對的問題,爲了孩子,其實沒什麼不能接受不能原諒的。陸暻年這一年,並不是逍遙快活去了,他已經經歷了苦痛,我要做的就是調節自己的心態,一點一點的去體諒。
但是有些話,我還是想要說清楚的。
當然這些話,就不要當着孩子的面前說了。
孩子是最好的老師,大概真的是這樣的意思,他們清澈的眼睛似乎能告訴我們前路的方向,不該是充滿了愁苦埋怨的,要努力的做到更好的人。
女兒沉默了一陣,皺着小眉頭思考了一陣,奇怪的很,這麼小的孩子,就已經會思考人生了。
最後她說:“那我也努力吧。”
這可真是,我笑起來。
女兒從牀上滑下去,走到陸暻年的面前,不同於面對兒子時的表情,面對女兒,陸暻年總是要鄭重一點。
“因爲你受傷,我可以原諒你。叫你爸爸,但是如果你以後還要媽媽傷心,我不會再理你。”
說完還伸了伸小拇指頭。
說話的樣子正式嚴肅的很,但是動作卻充滿了稚氣,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似乎都有這樣的樣子,成熟與幼稚,似乎是並重的。
看着讓人忍俊不禁的。
陸暻年半跪在女兒面前,很虔誠的點點頭,“爸爸往後絕對不會讓媽媽傷心了。”
這樣的場景,兒子完全在狀況外,大吼說:“不行,我還沒有給他打高分,也沒有得小紅花,他還沒有及格呢。”
陸暻年對着兒子笑,“你可以繼續打分,繼續給小紅花。等到我及格爲止。”
可真是好說話。
我看着他們的樣子,露出了笑容。
住院後的第三天,我出院回了家。陸暻年還是不放心,問了醫生很多遍,我現在的情況可以出院嗎?醫生被他問的也不得不重視,遲疑着說:“要不在留院觀察幾天?”
沒等陸暻年答應,我就反對。
不過一場感冒,最多就是有些勞累過度,要養着也要回家養着啊,醫院哪裡有家裡舒服呢,再者說,我在醫院裡,孩子們每天來看我,要沾染多少病毒,我多擔心。
陸暻年沒辦法,順着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他開着車。
我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他說:“你跟夏亦寒是不是要把手續辦了,咱們倆難道就這樣下去啊?”
我眼皮擡了擡,“你這難道是在求婚?”
陸暻年眼睛看着前方的路面。“難道不應該,孩子都那麼大了,我都還沒有轉正呢。”
這個問題。
我有心刁難,早幹什麼去了。
“夏亦寒的事情,還是你去說吧,他那個人,我可不敢去說。”
陸暻年表情變的嚴峻起來,要面對夏亦寒,他同樣覺得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