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裡兒子的小胖手轉了轉,我眼睛直直的盯着賀蓮城的臉,他曾經是我很熟悉的人,陽光爽朗甚至有些幼稚,但是到如今,幾年過去了,他的皮膚黑了些,眼睛中曾經那種簡單的光芒已經不見,他用這樣漫不經心的口吻說着我的孩子,在最簡短的時間裡,抓住了我跟陸暻年的軟肋,甚至可以說是命脈。
“爸爸。”女兒在陸暻年那邊,她自來都是個敏感的孩子,大概此時她感覺到了一些不同。
陸暻年彎腰把女兒抱起來,安撫的吻吻女兒的臉頰,對着賀蓮城露出‘有子萬事足’的表情來,他說:“蓮,這就是你不懂了。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會明白,不是孩子依賴你,而是你依賴孩子,我是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他們的。”
賀蓮城一笑,“這可真不像那時三天三夜不睡覺也要開會的你。”
“人總是會變的,蓮。”
“那好,我就不打擾你們的幸福時光了,我還有的是沒有做完的事情呢。”
“好,再見。”
兩個孩子跟着陸暻年一起說再見,隨着賀蓮城走遠,我側頭看過去,陸暻年剛纔臉上的那種幸福的似乎不能自拔的表情有些淡下來,反而眼睛微眯顯得有些深不可測。
我心裡突突的,總覺得這兩個曾經稱兄道弟的好兄弟,如今,恐怕不再是那樣好的關係。
有孩子在,我不能問出心裡的想法。
晚上孩子自然是要鬧的,時差的關係,還有下午睡了一覺的關係,這兩個小傢伙兒是徹底的不願意睡覺了。
我真有些頭疼。
陸暻年帶着孩子去游泳。
我是個笨的,自己游泳都是勉勉強強,就更別說帶着孩子游了。酒店裡的游泳池夠大夠奢華,最關鍵的是,沒有什麼人。
陸暻年帶着兩個孩子游,還真是遊的有模有樣的。
兒子穿着小短褲,已經有了小小運動健將的樣子,問他什麼時候學會的,說是幼兒園裡教的。女兒也會,但是到底不如兒子學的好,在運動方面,不得不承認,男孩子是比女孩子有優勢一點。再者,我們家的這位小公主也養的太過嬌氣,兒子跑來跟我告狀說:“妹妹在幼兒園裡說有人在泳池裡撒尿,就堅決不肯下去了。”
我聽了哈哈笑。
都是這麼大的小孩子,男男女女的,其中有些惡劣的,真的是在所難免。
女兒會這樣,我能理解,問兒子,“那你怎麼還敢去游泳?”
兒子說:“我早早就尿了,所以不吃虧啊。”
我扶額。
真的是我沒有教好嗎?這麼看來還真的要帶着孩子出來玩玩,要不然他的這些事情,他不說,我還真的不知道。
我急忙在酒店的游泳池旁跟兒子絮絮叨叨的說,在泳池裡撒尿是沒有教養的行爲,不可以怎麼做。
他點點頭,很理所當然的說:“我知道,老師也說不可以。”
“那你在幼兒園的時候,怎麼還尿?”
“老師說的時候,我們都已經尿完了。”
服了。
女兒遊的不太好,所以就掛在陸暻年的背上跟着爸爸遊,遊了一圈回來,女兒滿眼都是淚花。
“怎麼回事?”
陸暻年穿着游泳短褲抱着孩子,一臉的無奈,“她看到我身上的傷,就哭成這樣了。”
女兒第一次看到陸暻年身上的燒傷,剛纔在水裡的時候就已經哭了。陸暻年駝着遊了一圈,又是哄又是勸的,還是不行,越哭越傷心。
這麼看,就知道女兒真的是爸爸的小棉襖了。
兒子看到就哇了一聲,說:“你好酷,爸爸。”
女兒就不行,又是問疼不疼又是說要給上藥的,最後拿手摸着給吹吹,那仔細的樣子,比我當時都還要厲害。
陸暻年躺在白色的休息椅上,女兒就坐在他肚子上,心疼他的不行,又是給他弄水喝,又是給他捶背的。
我看着他那個樣子,心裡酸酸的笑話他說,“看你這樣,還真是讓人不高興。”
陸暻年一隻手扶住女兒的小腰,不讓女兒掉下去,擡眼對着我挑眉說:“我知道你是吃醋了,沒關係,我懂的。”
吃醋。
哼,我不理他們這對膩歪的父女。
撲通一聲,兒子跳下去了。
我最後跟着也遊了幾圈。
像我這樣平時很少運動的人,真的是吃不消,遊了兩圈上來就累的不行。
孩子自然也是如此,陸暻年倒還好,帶着女兒又玩了一陣,我們纔回房間睡覺。
等孩子們都睡下,我纔跟陸暻年一起回自己的牀。
我問他,“賀蓮城今天那話是什麼意思啊?”
陸暻年笑笑,“羨慕我幸福美滿吧。”
“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啊?”我問。
“挪用了一部分的公司資產,我原本是想來看看,他是不是拿着公司的錢在做什麼生意,可是今晚跟他一聊,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他大概實在計劃別的。”
“什麼別的?”
“還不知道,等等看吧。總歸不過就是那些事情。”
我還想問什麼,張張嘴,又說不出什麼來。陸暻年抱着我躺下,“你從前說我什麼都不告訴你,現在我可是什麼都一五一十的跟你說了。你看你還是擔心,你要是這樣不信任我,我往後只怕還是會什麼都不跟你說的,要不然你這樣追根問底的,誰受的了。”
我抱住他的腰。
我也知道自己這樣有些神經質,賀蓮城就算是有所圖謀,但是面對的人是陸暻年,他就不可能成功,畢竟陸暻年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之前的所有危機,說白了都是陸暻年自己不小心大意了纔會出現的問題。
真的陸暻年很小心的時候,是沒有出現過不好的情況的。
我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樣子,我自己也厭惡,我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裡,聲音悶悶的,“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怕自己這一次又錯漏了什麼,最後你又要離開我了,我受不了。”
他纔回到我身邊半年,我雖然盡力在調整了,可還是擋不住心中的恐懼。
他在我身邊的日子過的越是美滿,我就越是恐懼。
如果他再一次離開我,我真的受不了。
“嗯,我知道,我不會了。你問什麼我就說好不好?蓮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有分寸。他這事情現在只是個開始,我想放放線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我應了聲。
商業上的東西其實我不懂多少,陸暻年的決定我也只有聽的份,但是他能告訴我,對我來說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這種安全感說不清道不明,可卻是真實存在的。
陸暻年不想讓賀蓮城感覺到他已經知道了內情,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們都是帶着孩子四處的去玩的,先是開普敦,然後是好望角。
非洲大陸對於我們來說,實在是充滿了新奇與奧妙。
孩子們想去看動物大遷徙,陸暻年就真的安排了去動物保護區裡的行程。我說他這是胡鬧,我可看過這種住宿的地方,晚上有大象甚至老虎進來過的新聞。
一路坐着吉普車進到動物保護區。
看到一望都看不到頭的草原,還有奔跑着的動物,那種塵土飛楊的宏大場面,讓我心裡沒說出的抱怨的話都嚥下來。
孩子們被這樣神奇的景象已經弄的失去了心魂一樣的盯着遠處看,連眼珠子都不轉了。
陸暻年掛着相機,這是到這裡之後纔買的單反,他這幾天最喜歡給我還有孩子們拍照。
兒子喃喃說:“媽媽,原來平時爸爸說的都是真的。”
孩子對動物,似乎有一種天生的親近。
他們的真的很喜歡這樣的旅程。
我自己有反省一下自己,大概我這樣的媽媽是大多數,嫌麻煩怕危險,所以很多的時候,我都希望孩子在一個完全的範圍內,不要有什麼危險,但是真的到了這裡,纔會發現。
其實帶着孩子去看看這個世界,去了解原來腳下的這片土地是這樣的神奇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這裡蚊子特別嚇人。
我來的時候帶了全套的防蚊的東西,給孩子身上抹,給陸暻年當然也要塗。
他說我們倆的這個組合真的好,他帶着孩子冒險,我保證後勤。
我瞪他一眼,不過卻沒有說抱怨的話。
想要生活的更美好,首先就要停止抱怨,這真的是很好的語句。
孩子們高興瘋了,住下之後都不安生,不停的跟我還有陸暻年說着剛纔的見聞,我問他們,臭不臭?
這種動物多的地方,不可避免的就是有點味,而且小蟲子特別多。
兒子倒是沒什麼,他糙慣了。
可是女兒從來都是嬌滴滴的,我怕她不適應,誰知道女兒比兒子還要激動,不停的說着她見到了小獅子,是辛巴哦。
這裡的住宿條件不好,所以晚上我們四個人擠在一張牀上。
孩子睡着,陸暻年拉着我出去,這裡有個伸出去的小小露臺,我有些怕怕的,這地方到了晚上有很多不知明的動物的聲音。
陸暻年安撫我,“有我,別怕。”
我壯着膽子跟他出去。
夜晚的草原一片漆黑,那是我們這些在城市裡生活的人無法想象的黑,像是一個黑色的漩渦,能將人吸進去。
我下意識的就抱緊了陸暻年。
“夏夏,擡頭看。”
我聽話的擡起頭。
我此生大概很少有能被稱之爲震撼的時刻,可是在我仰頭的那一刻,我是真的震撼了。
漫天地繁星。
那是我長這麼大都沒有見過的美景,就好像星星就在我伸手可得的地方。
美好吧。
除了美好,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來形容這樣的美景。
我有些傻傻的說:“真像是假的。”
真的,很像假的。
像那些在網上或者書上看到的圖片,像電腦合成的景象,總之就是不像真的。
陸暻年撲哧一笑,“夏夏,你可真會破壞氣氛。”
我還是呆呆的看着他。
他對着我,高高大大的人,在我沒穿高跟鞋的情況下,我只能仰視才能看清他的臉,他的身後是漫天的星辰。
他說:“整個宇宙作證,我愛你。”
吻。
大概天荒地老不過如此。
在距離我生活的城市遙遠的非洲,我竟然產生出了天荒地老的感覺。
周圍不知明的動物叫聲都變的美妙,甚至空氣裡陣陣的不知道是糞便還是浮屍的味道都變的香甜。
次日,我收起了全部的防備與心中的隔膜。
全心投入到陸暻年跟孩子們都熱情高漲的旅行中。
小小的吉普車穿行在非洲大草原上,相比於大自然的壯闊,這小小的吉普車,真的是非常的渺小。
路上停下來的時候,甚至有獅子跳上了車頂。
儘管前面的司機不斷的說着,這是正常的,獅子不會傷害我們,我還是嚇的夠嗆。
孩子們倒是完全不知道恐懼爲何物。
陸暻年笑話我還不如孩子,我根本就沒心情反駁他。
探險這種事情,完全就是要看性格的好不。有些人看到陌生的環境,挑戰就莫名的興奮,開心,可也有我這樣的這種人,是對未知充滿恐懼的。
陸暻年說,“看來孩子們的性格都是隨了他。”
看着兩個小孩子,眼睛晶晶亮的看着車窗外的一切,我心頭酸酸。不想承認孩子不像我,我就說:“這是環境好不好,我要說小的時候有爸爸媽媽帶着這麼玩,現在也不會這麼怕啊。”
有些東西真的是從小培養的。
陸暻年寵溺的摸我的頭,“那往後我帶着你到處這麼玩,你別怕。”
哎。
出來玩當然的心情愉悅的。
可是我心裡也知道,這一次要不是賀蓮城這邊不安生,陸暻年哪裡有這個閒時間呢。
他忙的什麼一樣的。
最後要回國的時候,我們還是回到了約翰內斯堡。這一次賀蓮城來送機,孩子們還處於激動中,見了賀蓮城,都顧不上跟他不太熟了,很有興致的跟他說一路的見聞。
賀蓮城聽了,跟陸暻年笑說:“你如今都能陪着孩子這麼到處玩兒了,這是悠閒。”
陸暻年完全不將他這話放在心上,而是說:“我已經答應他們,冬天的時候,帶他們去看極光了。”
孩子們自然是歡呼雀躍的。
賀蓮城臉色有些變,“阿暻,你不該是這樣子的。”
“什麼樣子?”陸暻年還是笑笑的。
“玩物喪志。”
這四個字實在不令人喜歡。
陸暻年疑惑的問,“陪孩子怎麼算是玩物喪志呢?”
賀蓮城搖搖頭,沒再說話了。
可是他那種欲言又止的樣子,更令人不喜歡。
上飛機前,他就像是要故意噁心我一樣的,又老話重提,“你既然這麼有錢有閒,爲什麼不管管方笙,她現在美國回不去,帶着孩子過的很不容易。”
這話說完,賀蓮城還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就是看着陸暻年帶着我跟孩子滿世界的玩兒,他看不過去了,覺得既然陸暻年能對我這麼好,爲什麼就不能這樣對方笙。
可是方笙跟我一樣嗎?
陸暻年臉上一直未消散的笑容,終於有些淡下去。
“她現在跟我沒關係。”這是陸暻年的回答。
賀蓮城卻好像終於找到了能讓陸暻年不那麼高興的事情一樣的,抓住方笙不放,“怎麼跟你沒有關係,她是你的前妻,安安還是姓陸的,照理說,孩子們都該見見,安安還是姐姐。”
我的孩子就在身邊,這會兒擡頭問我誰是姐姐。
我真的被賀蓮城噁心到。
他這樣的人,真的讓人感覺吞了蒼蠅似的,吐出來噁心,吞下去更噁心。
陸暻年沒說話。
我開口了,“什麼姐姐?按照輩份,孩子們應該叫安安姑姑的。你也真是的,怎麼這麼大的人了,連輩份都分不清楚。”
賀蓮城臉色有些黑。
想了又想又說:“可是名以上........”
他怎麼就這麼煩呢。
不過是等飛機的這麼一陣子時間,就非要讓人心情不愉快嗎?
我問他,“名義上的事情多了,名義上你還是陸暻年的下屬呢,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上司的?”
我這話說的不客氣。
賀蓮城不過就是個分公司的一把手,見到陸暻年,這麼說話他是爲那般,誰給他的權利。其他人見到陸暻年不說點頭哈腰刻意巴解,最起碼的尊重總是有的,有幾個像賀蓮城這樣的。
賀蓮城被我一嗆,頓時就跟陸暻年告狀,“阿暻,你看她,這樣你也縱着?”
當面他就能挑撥離間。
陸暻年抱起女兒說:“咱們進去吧。”
他也不想跟賀蓮城再說什麼了。
原本想着最後再說幾句,如果賀蓮城能懸崖勒馬,他就真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並且也不會去追究賀蓮城此番的所作所爲。
可是看賀蓮城現在的樣子,那是半點都沒有悔改的意思。
甚至他的心態已經扭曲。
這種專門給你找不痛快的心思,誰看了都厭煩。
進了閘口,女兒直接說:“我討厭剛纔那個叔叔。”
孩子對善意,惡意,能感知的很明顯。
陸暻年拍着女兒,說:“很快,你就看不到他了。”
我不知道陸暻年這話是說上了飛機,就看不到賀蓮城了,還是有更深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