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站在城頭上的角子樓,從千里鏡裡看到蔡攸被欒廷玉按在地上暴打,滿意的點了點頭,老蔡家的家教還沒有丟!
他來城頭試驗千里鏡的效果,看到蔡攸絕對是個意外,他敢拍着胸脯保證,這一切都不是他故意授意的。可是蔡京此舉,彷彿是故意打給他看。李逵心頭不免覺得蔡京小看了他,他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
沒錯,當年他和蔡攸是有過節,但……他都快忘了。
李逵指着一干手下道:“這千里鏡雖好用,但在小人手中,就成了窺探他人秘密的邪物,而在我輩仁人志士手中,才能將此物發揚光大。爾等可明白?”
章授等人面面相覷,不明白李逵的意思。只好低頭順着李逵的話道:“大人教訓的是。”
只是他們自己也不明白,他們算是小人,還是君子。
問題是,章授心裡也癢癢的,想要窺探一下斜街的風土人情……要是看到個熟人,尤其是和自己不對付的熟人,就更好了。
於是誰也不敢說話,都一個個盯着李逵手裡的‘千里鏡’,好奇心驅使着他們想要一窺究竟。畢竟兵統局內人人都說李逵的好,但蔡京……這就算了,這就是替李逵背鍋的人,平日裡就連在兵統局,也有不少對蔡京不滿的聲音。
畢竟,兵統局內發的好處,都是李逵的恩典,還有出自李逵之口。但凡會讓人不滿的命令,都是蔡京授意。
李逵說了一通大道理之後,將千里鏡遞給了章授,然後義正言辭道:“大夥兒都是兵統局內的骨幹,千里鏡必將成爲我兵統局揚名天下之物,知曉其中的用處,很有必要。章授!”
“下官在。”
章授從李逵手中接過千里鏡,很想迫不及待的瞅瞅蔡京家的醜事。可是礙於李逵在場,強忍着內心的焦慮。
李逵道:“你組織大夥兒熟悉一下千里鏡的用處,本官進宮一趟。”
李逵走後,衆人對着章授急切道:“章大人,快看打死沒有!”
“好,本官就替你們瞧瞧。”
“嘿嘿嘿……”
“蔡攸這廢物看起來好慘!”
“大人,讓我等瞅瞅。”
“急什麼,本官還沒過癮呢?”
……
兵統局集體站在角子樓上發癲,一時間成了內城權貴嘲諷的對象。對此,兵統局並沒有反駁過一句話。都一一記下來,改天就用千里鏡照這些奸佞的後宅。再說,兵統局已經習慣了被人嘲諷,然後當兵統局的研究成果拿出來之後,世人像沒見過世面的二傻子似的,撲上來喊:真香。
琉璃盞香不香?
香。 шωш ▪ttКan ▪¢〇
但是被騙的權貴很不舒服。
琉璃鏡香不香?
香。
但是從來不見兵統局琉璃工坊降價。
倒是拿到了琉璃盞授權的商號,也琢磨着製作出了琉璃鏡,但是有色的琉璃鏡,照出的人影子就像是個鬼似的,根本就沒人買。而且由於工藝上的問題,造價也非常昂貴。
再說蔡攸。
被暴打之後,蔡攸吃力的從地上撐起上半身,仰着頭哀怨地瞥了一眼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欒廷玉。蔡攸也是壞,故意沒有擦鼻子上的留下的污血,反而故意仰着臉讓蔡京看到。可惜,蔡京鐵石心腸,根本就沒有舐犢情深的想法,蔡攸想要博同情的計謀,在實行階段就幻滅了。
蔡京會對欒廷玉因爲兒子的事心生怨恨?
別傻了。
蔡京打兒子,是打給李逵看的。當然,他也手癢癢。
不過老蔡是書生,年紀也大了,出拳落在兒子身上不痛不癢,蔡攸恐怕不僅得不到教訓,還能把蔡京累個夠嗆。
再說了,欒廷玉可是李逵招入兵統局的校尉,別看此人分在蔡京身邊,看似保護蔡京。可蔡京總覺得欒廷玉這廝是個探子,故意來監視自己的小人。
也有可能蔡京想多了。但蔡京寧可把人想的壞一點,也不會把人想的高尚一些。
欒廷玉可不是蔡家的虞候,家丁護衛頭子,想訓就訓的小人物。還有,蔡京也被蔡攸這兒子給氣地腦殼疼,但家醜總不能在外人面前問,揮手摒退了欒廷玉之後,蔡京才指着蔡攸怒不可赦道:“孽障,爾知道爾坐下的醜事被人看了個精光,還渾然不知,我蔡家沒有你這等不知廉恥之人。”
蔡攸睜大了眼珠子,環顧四周之後,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跡象,這纔將衣襟緊了緊,匆忙繫上了腰帶,不解道:“爹爹,周圍沒人啊!”
蔡京指着窗外:“你看那邊?”
“那邊?”
“角子樓邊上,是否有十來個人在?”
蔡攸眯着眼仔細打量了一陣,發現只能看到角子樓的建築輪廓,要說人十來個人?就是灰濛濛的一團影子,哪裡看得清楚。蔡攸覺得他爹在犯傻,頓時失笑道:“爹,你老是否糊塗了,哪有人?再說了,這麼遠,怎麼可能看得清。”
糊塗?
恐怕是想說‘老糊塗’了吧?
蔡京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服老,被兒子說成老糊塗,這不僅僅是天大的不孝,還是對他的蔑視。蔡京氣地揚起脖子大吼道:“欒廷玉。”
“大人!”
欒廷玉推門而入,對蔡京躬身道。
蔡京指着兒子蔡攸,怒不可赦道:“給我打,繼續打!”
且不說蔡攸最後被欒廷玉打成什麼樣,但是蔡京回到家裡之後,就命令門人將兒子押解着回了老家,這混賬兒子他都不想要了。至於追究兒子爲何從杭州來到京城?
這事蔡京卻不了了之。
兒子不成器,當媽的責任不小。
蔡攸之所以回來京城,肯定是他媽給他寄錢了,另外告訴他如今蔡家多風光,多有錢。
在杭州書院讀書的蔡攸,早就受夠了每旬一小考,月月一大考的求學生涯。尤其是他還是太學出來的學生,被師長,甚至山長寄予厚望,還指望着他能夠爲書院奪取進士名額。可自家的事自己知道,蔡攸要是能在太學裡讀書有成,能被老爹打發去杭州書院嗎?
他在太學裡是學渣,難道去其他書院就不是學渣了嗎?
太學的學生,分下舍,中舍和上舍。他一個下捨生,卻被當成上舍生用,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再說李逵。
兵統局但凡有點好東西,都是值得進貢的寶貝。
且不說琉璃盞,琉璃鏡,這些已經成了皇帝賞賜臣子的重要貢品。千里鏡的神奇,也必須要讓皇帝看到。
畢竟,李逵也心虛,兵統局自從成立之後,就不怎麼幹正事。要是再不拿出點研究成果,皇帝哪裡就交代不過去。
“陛下,李逵來了。”
皇帝趙煦放在奏章,撐着了懶腰,在宮殿裡活動了一下筋骨,面帶疲倦道:“傳!”
皇帝趙煦和他爹一樣,非常勤政。大宋雖然疆域不大,比不過漢唐;但是如果說城市人口,經濟繁榮,秦漢加起來也比不過大宋。而這麼大的一個帝國,連秋後處決的案子都需要皇帝批覆,加上各地救災,平定叛亂,西軍發動戰爭,籌集錢糧……諸多事務足以將皇帝給困在宮中,動彈不得。
哪怕皇帝偷懶,只在奏章上畫個圈了事,每天的政務也要耗費大量的時間。
何況,趙煦基本上重要的奏章都會看。
不僅如此,邊上還有宦官,讀奏章的內容,可以說幾乎是一心二用,三用。
哪怕這樣,皇帝趙煦也恨不得變出個自己來,好讓他輕鬆些。
“李卿是來告訴朕,燧發槍已經做出來了?”
皇帝趙煦也惦記着燧發槍的事,對於能夠拉近大宋和北方部族地面軍隊作戰不利的任何武器,大宋的皇帝和朝堂高官都非常重視。
而燧發槍被李逵說的天花亂墜,尤其是李逵還極力吹捧,這讓皇帝趙煦對燧發槍也有着巨大的期待。
他還以爲李逵來,是來稟告燧發槍的成果,以至於平日威嚴的皇帝,也面帶喜色。
李逵雙手拖着千里鏡,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
燧發槍要是出了成果,他敢拿到垂拱殿給皇帝看嗎?
這簡直就是作死。攜帶凶器面君,這是謀反作亂的死罪。
可是千里鏡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他給皇帝看的也就是千里鏡。
李逵躬身將雙手中託着的千里鏡轉給郝隨,這纔開口道:“官家,兵統局通過琉璃盞,琉璃鏡等技術積累,已經能夠做出千里鏡這等軍中利器。”
“千里鏡?”
皇帝愕然,他從郝隨手中接過千里鏡,左右擺弄了一會兒,也沒看出手中的玩意有什麼神奇之處。
李逵解釋道:“官家,人之目,有限,非天地有限,而人之極也;千里鏡能將人的目力提高數倍,達到更遠的地方。在戰場上,通過千里鏡,能夠看清數倍於目力的距離,從而讓主將獲得更準確的判斷。今後我大宋的炮兵,要通過千里鏡觀察炮彈落點,從而調整指揮作戰之能。而主將也能更便捷的發現的敵軍的弱點,從而獲得戰場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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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麼用?”
果然,聽過李逵對千里鏡的解釋,皇帝趙煦來了興趣。
趙煦從他親政之後的表現來看,似乎非常熱衷於戰爭。倒是不是他性格殘暴,而是大宋自從元祐之後,外部環境越來越險惡。明明擁有很強大的國力,卻屢次被西夏和青塘打敗,同時被遼國威脅。被遼國威脅趙煦也就認了,畢竟被欺負多了,也都習慣了。
可是西夏原本就是大宋的疆域,自從仁宗時期西夏李元昊叛亂,賊子立西夏國,這纔是讓大宋如鯁在喉的憤怒。而且西夏立國之後,西北通過河西走廊的商道被阻隔。這導致關中的貿易全部斷絕,關中落敗,抵禦西夏的實力就越差,幾乎變成了個惡性循環。
出於一個皇帝的自尊心,這份恥辱他要還給大宋的敵人。
北攻西夏,西收河湟,這也是趙煦最爲迫切的目標。可是,讓他懊惱的是,這兩個目標輕而易舉就完成了。
一度讓趙煦這位大宋皇帝非常鬱悶,爲什麼對手怎麼弱,但是他祖宗們好像一直被按在地上被摩擦了。
更讓他生氣的是,他爹也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最後趙煦得出個結論,他是大宋皇族的氣運之子,好運氣是應該的。
趙煦的膨脹沒什麼,要是遇到個保守點的宰相,大宋的皇帝就算是再有雄心壯志,皇帝也得躲在後宮做他的千秋大夢。可惜,章惇比趙煦更膨脹。遇到章惇,也是他的劫數。誰能想到,章惇不僅僅想要恢復河西之地,還想着打下吐蕃,甚至攻打遼國。
這種瘋狂的念頭,就算是當年的王安石也不敢想。
可章惇不僅想了,還開始進行了謀劃和佈局。
大宋對西夏的滅國之戰,已經開始籌備。當然,這種謀劃大宋進行過很多次,比如針對遼國的滅國之戰。但大部分時候,大宋從皇帝到宰相,都不過是說說,圖個嘴快活而已。可章惇不一樣,他一再調集大宋各州府的物資,運送到了西北,西軍不僅沒有過於強大,而被削弱。
反而,屢次大勝的西軍實力還在增強之中。
一開始,趙煦也不信自己能做到。
可以章惇太自信了,和自信的人在一起,不自信的人也會生出不該有的自信。
如今的趙煦,已經早就褪去了青澀的皇帝痕跡,變得更加自信和沉穩。但這掩蓋不住他有時候會發出的心虛。
以至於,趙煦將更多的自信放在了李逵身上。
大不了,打不過的時候——放李逵。
而且,李逵給他構建的一個全新的戰爭模式,非常符合趙煦的心意。大宋缺少能夠征戰的鐵軍,但是絕對不缺少資源。如果花錢就能將大宋的軍隊武裝到牙齒,他還怕什麼?
正因爲這樣,琉璃盞和琉璃鏡出現的時候,趙煦還是略微有點失望的。
但大宋的鋼鐵產量給他增加了不少信心。
甚至趙煦認定了,只有大炮加火槍,配合騎兵,纔是大宋唯一的出路。
千里鏡,也是李逵曾經一度給皇帝灌輸過的戰場輔助工具,趙煦聽說千里鏡已經做出來了,不免心頭的熱絡了起來。
但他發現自己手上的千里鏡,自己不會用。
李逵當然不能讓皇帝失望,指着千里鏡的蓋子對皇帝道:“官家,這千里鏡有兩個蓋子,爲了保護鏡子的乾淨。不用的時候蓋上,用的時候打開。大的一頭對向需要查看的景物,小的一頭,對準自己的眼睛。然後拉伸鏡筒,調整距離就能使用了。”說話間,李逵從腰間摸出個和趙煦一模一樣的千里鏡,對趙煦講解起來。
趙煦按照李逵的講解,學着試了一下。
可惜,大殿內光線昏暗,根本就難以達到效果。尤其是距離近,反而不如眼睛看着舒服。
李逵看到趙煦臉上的失望,立刻解釋道:“陛下,這千里鏡不能在殿中用,想要弄清楚這千里鏡的妙處。需要站在高處,或者空曠之處,才能體會到此物的妙用。”
皇宮之中的大殿,雖然很高。但皇帝總不能站到屋頂上去吧?
如果站在大殿之下,其實高度也不怎麼樣。
至於鐘塔,雖然很高,但皇帝怎麼能以身犯險?
不得已,選了個折中的地點,宮牆。
皇城的宮牆很高,高到什麼程度呢?
城內的建築,除了皇宮和廟宇道觀的屋頂之外,都不準高過城牆。
登上了城頭的趙煦有點遲疑,大白天的站在城牆上,有點怪異。視線倒是毫無遮擋,幾乎內城所有建築一覽無遺。
他試着用李逵講解的方式,開始對準了焦距。
沒過多久,趙煦似乎體驗到了千里鏡的妙處,嘴張成個老大的圈,臉頰上還浮現出不正經的潮紅。即便是李逵也覺得趙煦的表情有點誇張,狐疑地看向了邊上的郝隨,低聲問:“官家看的方向是城內什麼區域?”
郝隨張望了一陣,古怪道:“人傑,你別說沒有去過?”
面對郝隨略帶鄙夷的語氣和眼神,李逵目光緊了緊,低聲道:“不會是教坊吧?”
大白天,皇帝用千里鏡偷窺教坊官伎,李逵有種被意外謀害了名聲的無奈。這不是讓人背地裡罵他魅上奸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