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多保忠抵達戰場,確實救了劉法和呼延灼。
尤其是呼延灼,他面對泅渡過河的遼兵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船舷上一個個惡狠狠想要奪船的落水遼兵,就足夠他忙活了。
能夠活下來,不得不說是祖宗顯靈了。
要不是呼延家族的祖宗保佑,落水之後的雙鞭將,戰鬥力還不如普通遼兵來的厲害。他身上的祖傳寶甲,就能拖着他去見閻王。
蕭常哥面對來勢洶洶的仁多保忠,還有驚魂未定的韓君義,不得已選擇了暫時避其鋒芒。但皮室軍的軍威不容褻瀆,他不僅沒有帶兵退走,而是在在距離易縣不遠處紮下營盤。不久之後,陸陸續續的抵達的皮室軍,浩浩蕩蕩的開進了正在修建的大營。
耶律洪基聽說韓君義在營中,還很丟人的又輸了一場,頓時氣地將人下了大牢。
殺沒有殺,但韓君義接下來的日子恐怕真不好過了。
韓君義是皇太孫的人,也是耶律洪基的孫子延禧的親信,可沒想到竟然是扶不起的爛泥,盡給耶律洪基丟臉。他這把年紀,能活多久,真的不好說。皇太孫需要順利繼承大統,必須要擁有足夠的兵權。可是一個韓君義,差不多就讓耶律延禧掌握的三成兵力成了泡影,這不是飯桶,還有誰是飯桶。
“蕭常哥,你說李逵擺出這個陣仗,是要和朕決戰?”
耶律洪基這麼想也正常,畢竟遼軍的情況如今很不妙,士兵的士氣並不高。眼瞅着大好局勢,陡轉之下,耶律洪基也沒轍,他嘀咕着:“大遼是遇上坎了!”
蕭常哥不敢胡亂猜測,表面上看情況確實如此。
宋軍佔據了易縣,然後還在打造渡橋。
趕跑了遼人之後,河北路宣撫副使王進,帶着先鋒兩萬人馬於次日趕到。相比遼軍那種讓人着急的工程進度,宋軍的渡橋打造起來的速度讓人咋舌。橋面放在營地裡打造,木樁下去之後,紮好的木排在繩索的牽引下,順水飄到木樁附近,不到兩個時辰,就將渡橋拼接好了。
加上橋頭堡易縣縣城,給人一種要長期和遼軍對峙的架勢。
可即便如此,蕭常哥也不敢篤定宋軍的戰略意圖。從開戰一來,宋軍的表現,簡直讓人看不懂。都打下了涿州,爲何不帶着大軍去析津府,直搗黃龍?
就韓君義這個廢物,蕭常哥不認爲宋軍拖不住他。
可是宋軍還是讓皮室軍趕到了易縣。表面上看,易縣的防禦似乎對宋軍有利。但實際上,易縣更容易讓雙方進入僵持的階段。只要易水被凍上,遼軍過河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到時候,宋軍就要進退兩難了。
看不懂,不敢說,這是蕭常哥此時的心態,他扭頭看向了耶律陳家奴之後,對耶律洪基對奏道:“陛下,宋軍的情況還是讓南院大王來說說吧?”
耶律陳家奴微微蹙眉,他有種蕭常哥要害他的感覺。可是面對皇帝耶律洪基,耶律陳家奴也是頭大。
他也猜出耶律洪基對宋軍有點無計可施。
畢竟皮室軍兵力足夠,即便面對更多的宋軍,也不用擔心潰敗。這可是大遼壓箱底的鐵軍,宋軍真要是能輕鬆擊敗皮室軍,這燕雲十六州早就該是宋國的,還有遼國什麼事?
想到這裡,耶律陳家奴似乎有了盤算,躬身對耶律洪基對道:“陛下,如今該急的是宋軍,而不是我大遼。”
“唉——”
耶律洪基吃驚的張了張嘴,他發現他連臣子的話都聽不懂了,心頭不免悲哀,難道朕真的老到如此糊塗?
明明是宋軍已經打到了大遼的腹地,可身爲東京道的首腦南院大王耶律陳家奴竟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說局勢對宋軍不利,他們該着急?
他真想揪住耶律陳家奴的衣襟,拉着去易水邊上質問他,你哪隻眼睛看到宋軍慌了?
這話不過是心裡說說,表面上,耶律洪基還得表現出自信滿滿的沉穩,頷首道:“愛卿說的不錯,朕也看出宋軍不過是強弩之末。繼續說——”
耶律陳家奴用了拖延計,先把皇帝耶律洪基給鎮住,然後……他想對策,至少要把話給圓回去。很快,他就想到了對策:“陛下,蕭總管看到的是表象,而陛下看到的是結果。宋軍別看如今聲勢不弱,可有一個隱患。再過一個多月,這易水該封凍了。到時候,宋軍手中的易縣,不過是個燙手的累贅。尤其是對岸的宋軍,更是在我大軍迂迴威脅之內,隨時隨地都有被我大軍斷後路的危險。”
“試問,陛下,此時此刻宋軍最想要做的是什麼?”
“速戰速決吧?”耶律洪基自信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說話也不敢肯定。
耶律陳家奴卻吹捧道:“陛下英明,看到了宋軍的外強中乾。對大遼來說,易縣在不在宋軍手裡,易水防線是否被宋軍控制,都是小事。我大遼只要耐心等待,宋軍不戰自潰。如今宋人雖勝了兩次,可沒有解決根本問題,大軍作戰機動,根本就無法和我大遼相比。一旦步卒失去了地勢的庇護,必然會成爲我王師的獵物。”
說到這裡,耶律陳家奴語激昂起來:“陛下,一月之後,就是我大軍圍獵宋軍之日。”
耶律洪基眼前一亮,似乎覺得困難並沒有他擔心的那麼嚴重。自顧自的點頭道:“朕也是這麼看的。”
“可是我大遼損失如此之大,而且此戰之後,明年宋國給大遼的歲幣,恐怕也要落空。這等局面之下,該如何維持?”耶律洪基腦子並沒有糊塗,還是很清醒的。當他發現宋軍也不過如此的時候,他開始心疼起來錢。
打仗用錢,涿州被焚,更是損失慘重。要是遼國吃了這麼大的虧,最後啥也沒得到,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都已經刀兵相見了,那麼明年宋國還會送錢給遼國嗎?恐怕連耶律洪基都覺得宋人要不是被欺負有癮,也不會再給遼國歲幣了。
遼國不是宋國,擁有強大的賦稅能力。
幅員遼闊的遼國,大部分地方都是不徵稅的。各地的部落採取朝貢制度,也就是說每個部落規定一年給大遼皇室多少牛羊,戰馬,用來換取遼國從大宋購買的茶葉,絲綢,還有精美的玉器等等。
確切的說遼國皇室,需要大宋每年給遼國的五十萬歲幣。這筆錢,是用來採購大宋的物資,可以讓皇室保持明面上的強大和體面。同時雙方的榷場貿易,皇室賺取差價,這能夠讓遼國在財政上獲得足夠的寬裕。一旦失去了這筆錢,對於遼國的財政的打擊是巨大的,無法挽回的損失。
宋遼開戰,再指望宋國會恪守神宗皇帝的承諾,每年給遼國五十萬兩白銀的歲幣,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這個原因恐怕也是耶律洪基當初選擇訛詐宋神宗,而沒有選擇開戰的原因之一。
畢竟,都已經兵戎相見了,還給歲幣,難不成宋人都是傻的嗎?
耶律陳家奴輕聲嘆氣道:“陛下,您多慮了。宋人且沒有和我大遼決戰的實力。即便是有,如今宋國主要針對的是西夏,而不是我大遼。只要我們給西夏一定的支持,西夏不被滅國,宋國只能被西夏一直拖着。既然被拖着,宋人就不可能和我大遼決戰。”
“話倒是這麼說。可要是此戰最終不了了之,恐怕會讓宋人看出我大遼的虛實。”耶律洪基不無擔心道。
蕭常哥咧嘴,心說:“難道如今宋人就看不出我大遼的虛實了嗎?”
經過此戰,遼國的強大恐怕已經成了過去。大遼都需要西夏幫襯了,這大遼的虛實還會不被看穿?
身爲天子近臣,蕭常哥有話要說:“陛下,臣以爲在宋國沒有徹底覆滅西夏之前,宋國最終還是會給歲幣的。”
“沒錯,蕭總管擅長縱橫之術,不如讓蕭總管與宋人談判……”
“南院大王,聽說你兒子和李逵私下過密,不知是真是假?”
“沒有的事,機兒不過是在西夏和李逵有過交鋒,不過各爲其主,怎麼可能有往來呢?”
“可我聽說你家兒子將西域進貢的汗血馬,給了李逵一匹?”
……
耶律洪基頓時頭大了,他的這些臣子,各有山頭。
蕭常哥是外戚,陳家奴是宗室。
雙方立場本來就南轅北轍,如今一有機會就給對方下套。
要是平日裡也就算了,可如今是大戰當前。雙方繼續狗咬狗,就太沒有格局了,還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嗎?
耶律洪基怒道:“我相信耶律保機不會有異心,定然是被李逵給騙走了心愛之物。聽說李逵是蘇學士的門徒,從小在蘇學士跟前求學,而且還是宋國的殿試第三名,肯定是一肚子壞水,肯定是讓耶律保機上當了。今後此事不準再提。”
“衆卿切記,我大遼不是朕一個人的大遼,而是諸位臣工的大遼。李逵奸詐,此人不除,終乃我大遼心腹大患,!”
“臣等慚愧!”
“罷了,退下吧!”
“臣等恭送陛下!”
留下耶律陳家奴和蕭常哥,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對方,冷哼一聲,背身離開了王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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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耶律陳家奴分析的還真有點門道。
宋軍確實很愁,愁的原因是李逵並沒有出現在大軍之中。
而緊趕慢趕,終於跟着中軍抵達易水大營的龍圖閣學士安惇,抵達大營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李逵。
來到軍中帥帳,在帳篷外,安惇就忍不住喊起來:“李宣撫,爲兄來的不晚吧!哈哈哈……”
安惇此舉的用意就是告訴李逵,他來了,豁出命去爲了大宋在所不辭。言下之意,就是此戰功勞之中,你得給我寫前面。
安惇也清楚,此戰戰果豐厚,但最後寫戰報還真的輪不上他。畢竟朝堂也好,皇帝也罷,都不會相信這場大勝是安惇打下來的。或者說,朝堂上更願意相信,這場攻打入遼國腹地,彰顯了大宋軍威的大勝,根本就和他安惇沒關係。
你說,氣人不?
比他提前抵達大營的河北路宣撫副使王進,匆匆跑出營帳,拉着自家上司低聲道:“學士,李大帥他不在。”
“巡營去了?”
安惇放眼看去,到處都是營地,這李逵多半是去營地巡查去了。
王進急地滿頭大汗,解釋道:“學士,李大帥根本就不在軍中,禁衛軍和飛廉軍大部還在遼國境內,但是不在易水大營之中。”
安惇這才驚愕道:“你是說,李逵沒回來?”
“嗯!”王進點頭道:“沒錯,應該還在遼國境內,可是遼軍卻篤定李大帥在軍中,這讓我等詫異不已。爲此,我等不得不掛了李大帥的帥旗,用來迷惑遼軍。按卑職思索,這李大帥估計是佈下了障眼法,要給遼軍釜底抽薪。”
“原來如此,如今對岸遼軍主將是誰?待本學士整頓大軍,且去會會他!”
安惇聽說李逵不在,頓時氣勢漲了不是一星半點,自信滿滿地小瞧天下英雄。當然安惇這麼理解也沒錯,李逵累死累活的去打狼,而他順便跟着打個兔子,美得很!
王進順着安惇的心氣,巴結道:“學士來了,就好了,我等如今沒有頭緒,不知誰統帥這柒萬大軍。如今學士來了,也不用卑職去爭了。此戰全憑學士運籌帷幄,我等只能厚顏坐享其成了。”
“對了,你沒告訴我,對岸遼軍主將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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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惇說這話,心裡已經決定要接過指揮權了。至於仁多保忠?
番奴而已,安能擔當如此大任?
王進期期艾艾道:“仁多節度使,劉法、呼延灼都認定,對岸的主將是遼國皇帝耶律洪基。”
咳咳咳——
安惇仰着頭,才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沒多久,卻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誰?”
“遼國皇帝耶律洪基,如此卑職沒猜錯的話,對岸的遼軍之中至少有五萬皮室軍,還有不下於五千的鐵林軍。代表遼國皇帝的金龍旗,就在大營中央高高掛着呢。”
王進無奈道,面對真強大的對手,他也是心中打鼓啊!
安惇傻眼了,耶律洪基可是能征善戰的皇帝,登基四十多年,幾乎沒有一年消停的主。人的名樹的影,安惇琢磨着自家的本事估計比遼國皇帝要差一丟丟。這主帥的位子頓時不香了。左顧右盼道:“你之前在爭什麼?”
倆人在帳篷外,仁多保忠等人也沒有相迎的意思。
顯然是給王進和安惇機會,讓他們通氣。
王進聞聽,頓時邀功起來:“卑職不忿於李大帥之前留下的命令,將駐守易縣的軍隊指揮權給先到的援軍。而仁多保忠比我們先到,自然指揮大軍的權力給了他。但是他豈不是將學士不放在眼裡?我主帥之位,說什麼卑職也要給學士爭來。”
“你這混賬,誰讓你爭了!”
安惇差點沒被嚇死,指着王進怒罵道:“此戰李逵是主帥,自然要聽他的安排。”
安惇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偷偷問王進:“讓你指揮柒萬大軍,可有把握面對遼國精銳不敗。”
對面的可是遼國皇帝,安惇琢磨着勝不指望了,只要能不敗,他豁出去也要給王進爭奪一二。當然,王進再有能力,也只配給他當副手。
可是王進卻期期艾艾地不想說,最終沒辦法了,只好翻着白眼無辜道:“學士,並不是每一個名字叫‘起’的男人,都是武安君和吳子啊!”
武安君白起;吳子,吳起。都是歷史上了不得的戰神,在後世軍中將領心目中,是神一樣的男人。但是王進很自信的認定,他不是!
安惇氣地鬍子被吹起老高,怒斥道:“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