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大宋最北的市舶司。
作爲大宋的四大市舶司之一,登州市舶司的存在一直不溫不火,甚至一度被關閉。而且市舶司的所在地也有過變遷,以前是密州,後遷移到登州。
可相比其他的幾個市舶司,杭州本來就是大城,泉州如今是大宋最重要的市舶司,廣州市舶司源於唐朝,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始點,登州說什麼也比不上這幾家。
可登州市舶司也有優勢。
登州隸屬於京東東路,濟水是溝通梁山泊和出海口的一條運河,然後穿梁山泊過永濟渠、五丈河進入開封府。
可以說,登州是開封府連同整個世界的最重要的水岸門戶。雖說,如今的作用不過是運送糧草之類的作用,但真要是皇帝重視起來,肯定不是如今的樣子,甚至成爲北方數得上的大城也不是不可能。
登州市舶司是大宋唯一一個可以快速抵達開封府的市舶司。從水路出發,開封到登州只要半個月,就能抵達大海邊上。這已經是中原去到海邊最快的速度了。
這個市舶司存在的原因,大部分都是調撥南北貨物。
不過登州也有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出海便是高麗和遼國。
而遼國根本就沒有海運和水師。等於說,整個遼國的海防對於登州市舶司是完全不設防的存在。至於高麗?也不怎麼樣,海運全賴大宋商船往來,水師也無從說起。
就海面上的實力來說,登州擁有三千水師。足以碾壓遼國和高麗來自大海上的野心。
李逵選擇登州,一方面,這裡是京東東路,是老家,容易運作。另外一方面,登州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前進基地。
船廠就在登州府城蓬萊海岸邊上,距離幾十裡外的長島並不遠。
長島並非是一個單獨的島嶼,而是一個羣島,這個羣島之中,擁有在大宋惡名昭彰的一個流放地,沙門島。
站在船廠的港口邊上,李逵終於看到了他魂牽夢繞的大船。
真的是大船,而不是之前李大郎被人哄騙,建造起來的糊弄人的樣子貨。
“小人孟康,見過東主。”
“起來吧!”
李逵扭頭對焦挺道:“安排人進入營地住下,晁蓋等人隨我上船。”
“大人,這是多大的船?”晁蓋哆嗦着問。
“一萬五千料。”
即便是李逵,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也是頗爲感慨道:“這可是個大傢伙啊!”
孟康作爲大船的建造者,聽到李逵的感嘆,自豪道:“全賴東主的提點,才讓我等有幸建造如此大船。相比南方的船,這種新型的大船速度更快,載重更大,尤其是邊上的火炮設計,雖然數量不多,但足以應對所有海上的狀況,乃天下數一數二的利器。”
“登船!”
李逵也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一下這個時代最強戰艦的威力,雖說,這首戰艦的打造還很不成功,更像是武裝商船,而不是戰艦。
但超越時代的設計,完全讓這艘船能夠發揮出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戰力。
不過,實物和他當初的設想還是有點差距。主要是他眼前的大船風格更接近東方。帆完全是用的東方的樣式,可摺疊的斜四邊形油布帆。而且也沒有用歐式三角帆船的樣子,而是用了中式的帆船樣式。採用滑輪的帆布升降更加的便捷。這比三角帆需要多人升降帆布要容易的。
帆吃力不足,對航海沒有太大的關係。帆船哪怕提速,也不能指望這種船跑出輪船的速度。畢竟是無動力船,靠天吃飯的工具。在風的利用率上的差別,真的不算太大。反正眼前的這個大傢伙,長度大概有足足七十米,寬更是超過了十米。這樣的大船,在當下是不常見的。
高度也非常驚人,站在碼頭上,仰起頭看,彷彿像是一座小城堡似的龐大。
“大人,請看,這艘戰艦全場二十六丈,寬四丈四,上層甲板之下存放了十尊八斤炮,都已經安裝上了。而且根據大人的設計,改變了船舵的設計,雖不及原先的輕巧,但使用起來更加方便。船上有桅六根,分主桅三根,次桅三根。全部風帆張開,風力足夠的話,可以跑出一個時辰60裡。”
“60裡?怎麼可能?”
劉唐不敢信的驚叫起來,江湖中的快船,說什麼也不可能跑出這樣的速度。
可是面對一艘能夠達到每個時辰60裡速度的帆船來說,他的認知被徹底顛覆了。
反倒是李逵頷首點頭道:“這個速度不錯了。”
他心裡琢磨着應該可以有七八節左右的時速,這肯定不能算是帆船中的佼佼者。可是在大宋這個時代,能夠跑出這樣速度的大船真的不多見。
別看大宋泉州的海船通體細長,看着因該速度很快的樣子。可是風力利用不足,也不敢肆無忌憚的使用風力,速度遠遠達不到每個小時三十里的速度。
阮小七一直在登州船廠,對於劉唐這等沒見識的眼力,頗爲不屑:“土包子。”
劉唐被李逵羞辱,多半不敢吱聲。
可是阮小七,就是個小屁孩啊!
頓時氣地他暴跳如雷道:“小子,報出你的名號,別說我劉唐欺負你。”
“劉唐?”
阮小七歪着腦袋想了想,突然笑道:“你就是那個被我兄長用鞭子抽過,還哭了的醜鬼?”
“不可能,你兄長是誰?”
關乎一個男人的尊嚴,劉唐絕不可能承認自己會如此不堪。
只見阮小七呵呵笑道:“我哥是阮小二,當初在鄆城抓住不少人,少爺說往死了打,然後有一個赤發醜鬼哭了,看模樣,就應該是你。”
“不是!”
“就是你!”
“不是!”
“狡辯是沒用的,事實勝於雄辯!”
“爲何一定要針對某?”劉唐快瘋了,那次被李逵俘虜的經歷,讓他終生難忘。李逵也是暴躁,反正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打。劉唐記得當初自己求饒了,晁蓋哥哥似乎也求饒了,但是求饒沒用,簡直不給人活路。
至於劉唐問阮小七爲何一定要針對他?
主要是劉唐長相太容易被記住了,忘記誰,也不能忘記了他。阮小七撇嘴道:“就你長赤發了,忘記誰也不能忘記你。”
劉唐淚崩,他太難了。
阮小二這個仇人,竟然還有兄弟?
原以爲,有一個阮小五已經很厲害了。畢竟,阮小五的武力值似乎要比他高那麼一丟丟,也不知道阮小七什麼水平,可是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想要勝這三兄弟一點希望都沒有。
拉上晁蓋哥哥?
或許還能和阮小二和阮小五比一比,加上個阮小七……
至於其他人,劉唐真看不上幾個。也就是穆弘和張橫兄弟走了,要不然自己也不會有勢單力孤的感覺。
李逵看着劉唐和阮小七鬥嘴,邊上阮小五躍躍欲試,就等着劉唐動手。
他不會攔着,甚至樂意看到這種局面發生。哪怕晁蓋加入,也沒有一丁點獲勝的希望。沒有了武松、魯達、林沖等猛將,梁山也不過是個比尋常強大些的山寨。唯一不同的是,別的山寨沒有吳用這樣的人才,而梁山有。
這就給了梁山更爲強大的凝聚力。
如今李逵沒有打算打破梁山這個小團體,反正,梁山在他手裡也折騰不起來。
畢竟,晁蓋的這幫手下,已經被打斷了傲氣,但如果這幫人跟自己的手下攪和在一起,就該李逵頭痛了。
內鬥好,內鬥可以讓他們消耗不必要的精力。
不用像焦挺那樣,用投食來掩蓋可能發生的危機。
登州城內,李家府邸。
如今的李達,再也沒人敢在他面前叫大郎了。
李逵拜見了母親之後,就見到了越來越富態的李大郎。李達被自家兄弟盯着看,渾身不自在,心裡虛地不行,還以爲自己養外室被李逵發現了。
李達哆嗦道:“兄弟,我想要個兒子。”
李逵瞪眼沒好氣道:“自己找女人生去,問我幹什麼?”
“我是……”李達也是窩囊,在李逵面前總是擡不起頭來。他們兩兄弟,性格就不說了,關鍵是在家族之中的地位完全沒法比。加上老孃張氏也是個偏心的人,導致李達總有種被嫌棄的惶恐。
李逵擺手道:“我這次來,有兩件事。”
“好漢傭兵團的人都是梁山匪徒,不比家裡人可靠。但如今我李家家大業大,不能衝在前頭,只能先用一用這些人。他們人手不少,不是所有人都想爲賊。你派遣人甄別出來,有心學工的給他們機會。船廠,泥瓦匠,升值營造城池的都可以。”
“另外,船雖造出來了,放在登州太扎眼了。得找個海島隱藏,要不然真要是有人不開眼,我這裡不好下決斷。”
李逵心平氣和的說道:“這算是第一件事。第二件,訓練梁山的這些人。所有人都沒有海上經驗。等打通了門路,就該準備出海了。”
“兄弟,你這麼做,豈不是對你做官大大不利?”
“官場的事你不懂,別摻和。我這官……很可能坐到頭了。”李逵有一句話沒說,除非皇帝死了,他以外戚身份權傾朝野之外,升官已經不太可能了。不過這話大逆不道,哪怕大宋皇帝再不喜歡殺人,真要是發現朝廷重臣巴不得他死,也會忍不住要殺人的。
聽到這話,李達大驚失色,驚叫道:“兄弟,你爲朝廷立下如此大功,難道朝廷就不念着你的功勞,就要卸磨殺驢?”
李逵冷哼一聲:“不會比喻,別胡說八道。”
“我才二十五歲,如今是從三品文官,爵封開國侯,食邑三千戶,貼職直學士,你以爲這樣的官職短期內還能升遷?”李逵怒斥道。他有句話沒說,長期看也沒有升遷的機會。甚至還有可能陷入京城,無法自拔。
李達這才放心地拍着胸口道:“原來是這樣,嚇死爲兄了。”
李達深知,李家的富貴不是巴結上了太師,更不是李家生意如今遍佈整個中原。而是李逵做官了,不僅是做官,而且還是高品文官。
要沒有李逵,李家不敢說瞬間就倒了吧?
肯定不會有如今的風光。
巴結太師府,最多也僅僅是暫時的權勢。甚至,還可能讓李家成爲劉家的附庸。這對於心高氣傲的李家人來說,難以接受。
但自立門戶,恐怕這的差得遠呢。
而李逵的佈局,似乎有心要經略海外,這讓李達不免擔憂起來。這樣的局面之下,李逵肯定在朝堂上會失去晉升的機會。
這也是李達自作聰明,李逵自從北伐前線回到京城,就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甚至在最後關頭,放棄更大的功勳,就是爲了能脫身。
他不被變法派接納,至少沒有將他當自己人。也不被保守派認可,因爲他和章惇等人走的很近,但實際上,李逵更多的像是遊離在雙方之外的邊緣人。
這也是他升遷很快,但真要是立功,眼瞅着要封王的時候,卻被從前線拉回來的原因。
他離開京城,一方面是表示自己的不滿;另外一方面,他不想繼續和雙方牽扯下去了。
甭管是章惇和蘇轍,在他看來,前者雖表現出銳意進取地樣子,可對於大宋來說,這樣的銳意進取僅僅是比皇帝激進一些罷了。
後者穩妥,卻少了開拓之心,更不爲李逵所喜。
加上自己尷尬的身份,別說宰相之位了,甚至連要害部門的部堂都沒有希望。這讓他對官場有些心灰意冷。還有他明白大宋不可能讓一個在戰場叱詫風雲的文官,擔任宰相。政變的風險快直逼當初的太祖了,皇帝也不放心。
爲此,李逵以退爲進,乾脆跑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
同時也獲得更廣闊的空間。
至於皇帝趙煦,這位親政以來快七八年了,做皇帝的水平越來越高。大宋的皇帝都是搞平衡的一把好手,哪怕出了個亡國的昏君,也是如此。
隨着大宋對外戰爭的節節勝利,李逵這樣立功太多的官員,肯定會被趙煦忌憚。
不是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吧,趙煦也不敢重用李逵。他家老祖太祖皇帝就是靠着掌握軍權,竊取了帝位。如果李逵幾年後帶兵打下了燕雲十六州,李逵猜測,自己很可能會被皇帝養在京城,高官厚祿,連京城都出不去。甚至還會給他一個王爵。
這種被圈養的生活,李逵說什麼也不會願意。
想來想去,只能是另闢蹊徑了。
實際上,出皇宮的時候,趙煦也想到了李逵的心思,他之所以沒有攔着李逵。那是因爲如今李逵在軍方,朝堂上的影響力還不會威脅到皇權。而君臣之間,還有那份情分在,所以才放李逵走了。可以說,走出京城的李逵已經明白,他再也不會有被重用的一天了。
既然如此,爲何他不做一把大的?
沒過幾天,李逵就給手下人出了個難題,他要巡航遼東內海。
晁蓋,劉唐,幾位梁山頭領被選在內,還有登州船廠的船工,不少都是操船的好手,加上李家族人,浩浩蕩蕩五百人,將分坐三大船,出海巡航。
棧橋上,李逵面無表情地站在船舷,俯瞰船舷下的人羣,冷冷道:“放纜繩,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