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怔了一怔,失聲叫道:“潤夫兄?”
旁邊這支車隊,正是恩平郡王趙璩的車隊。
趙璩連忙蹬了蹬腳踏,吩咐前邊的車伕:“停車停車。”
楊沅驚訝道:“潤夫兄,你怎會在此?”
趙璩趴在窗口,興致勃勃地道:“上次在鳳凰山下時我說過的呀,我要向臨安府購買天目山下的一塊官地,剛剛便是去臨安府衙過戶的,你這是去哪兒呀?我看你氣色不大好啊……”
楊沅大汗,這位大王還真是率性,這是停車聊天的地方嗎?
他們兩輛車往這兒一堵,所有人都不用走路了。
楊沅趕緊道:“潤夫兄,咱們先往前走,過了路口再說。”
趙璩笑道:“過什麼路口再說,前番邀你往孤山小聚,你卻一直不來。如今相請不如偶遇,走走走,先跟我回家一趟,然後咱們乘船去孤山別墅。”
“這……”
楊沅心中一動,避往西溪,難道還能比避到恩平郡王的別墅更安全麼?
再者,恩平郡王可是大宋的王,他的利益,天然是與大宋王朝一體的。
這件事,也不知皇城司敢不敢管,又或者前去皇城司的路上,又會遭遇什麼波折。
如果能夠得到這位恩平郡王的幫助,將這件機密大事說與他聽……
想到這裡,楊沅果斷地道:“好好好,就依兄長。兄長請前行,小弟隨在你的車後。”
“鵝鵝鵝,好好好,後邊車子停一下,叫我賢弟的車子插進來。”
趙璩正說着,旁邊便出現三條玉臂,跟盤絲洞的蜘蛛精似的,把趙璩那張滿是胭脂脣印的臉給攬了回去。
簾兒,放下了。
于吉光帶着毛少煩、陳力行和大楚急急忙忙衝到十字路口,東張西望。
恩平郡王的車隊從他面前緩緩駛過,一共四輛車,都是獨牛廂車。
但于吉光視若無睹,他踮着腳尖,視線越過車隊,投向對面的長街……
眼前是恩平郡王的車隊,車上打着旗幡,一看便知。
他要找的是一輛民間的獨牛廂車,兩者自然毫無干系。
而且前兩輛車已經在他趕到路口之前就拐過去了,他除非追上去,否則只能看到楊沅那輛車的車屁股,也發現不了坐在“副駕”上的胖大婦人。
恩平郡王車隊的最後一輛車駛過去了,于吉光站在路口,仍舊一臉茫然。
毛少煩喃喃自語:“一輛獨牛廂車,車把式旁邊坐着一個胖大的僕婦,車廂裡有一個俏婦人,能往哪個方向去呢?”
大楚湊上前道:“孔目,要不……咱們四個各奔一個路口衝下去找?”
毛少煩冷笑道:“爲什麼要四個人各奔一個路口?”
大楚白了他一眼:“廢話!不然的話,咱們知道他們奔哪個路口下去了?這正好四個路口,咱們一人一條,豈不正合適?”
我們來時這條路也要查?毛少煩質問的話都到了嘴邊兒了,又咽了回去。
算了,跟傻子爭論這個,豈不顯得我也很傻?
陳力行冷靜地道:“孔目,現在三個路口,往右去,是皇城方向,皇親國戚們的居處,不太可能。
“往前去,是後市街、中瓦子、御街一帶,不無可能。往左去,敦睦坊、大瓦子方向,也不無可能。不如我們分作兩隊,分別往前、往右搜,兩人同行,也有個照應?”
毛少煩馬上道:“我不跟大楚一隊。”
大楚笑呵呵地道:“我要保護於孔目,也不跟伱一隊,你自求多福吧。”
于吉光嫌棄地看了眼大楚,嘆口氣道:“你跟着我,我們走!”
說完,他就向左奔去。
大楚得意地瞟了一眼毛少煩,快步跟上了于吉光。
陳力行自然帶着毛少煩,往前面的後市街方向趕去。
四人離開以後,旁邊人羣中,皇城卒郭緒之慢慢走了出來。
“一輛獨牛廂車,車把式旁邊一個胖大的僕婦,車廂裡一個俏婦人……”
他們要找的,究竟是什麼人?
國舅劉商秋可是一直在盯國信所,他最先盯的,是張定邦、沈鶴等人。
這些人死了。
於是劉國舅又轉而盯李榮李公公。
李公公也死了。
現在,劉國舅就只能盯沐押班這一派的人了。
郭緒之方纔掩藏在行人之中,果然聽到了最關鍵的信息。
只是,事到如今,郭緒之也不知該如何辦纔好,他只有一個人,無法分頭跟蹤這兩組人。
想了一想,郭緒之便返身急急而去。
……
“讓我穿女裝?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郭緒之匆匆趕到春風樓,找到了劉商秋劉副指揮,稟報了他的發現。
“臥龍”袁成舉立即獻策,不如他們喬裝改扮,扮成國信所追查的目標模樣。
說不定可以從國信所的人口中套出真相,弄清楚他們究竟在追查什麼人,以及追查的目的。
劉商秋一聽就炸了,要我扮女人?毋寧死!
“鳳雛”郭緒之幫腔勸說道:“劉指揮,大丈夫能屈能伸,扮個女人怕什麼。”
“呵,那爲什麼你不扮?”
“劉指揮,卑職眉眼粗獷,實在是扮不像啊。可劉指揮你就不同了,斯文儒雅、眉眼俊俏,扮成女人,才能瞞得過他們呀。”
“我纔不要,除非你們打死我!”
劉國舅生氣了,又氣又羞。
他一直想要表現男兒氣概、男子陽剛之美,現在居然叫他扮女人?
袁成舉道:“劉指揮,現如今咱們皇城司對龍山倉血案、至味堂大火,可是一直查無進展。如果劉指揮你能查出真相,你想想,木提舉、曹指揮,還有咱們皇城司幾千號兄弟,得如何佩服於你?”
“嗯……”
劉商秋有些意動了。
郭緒之趕緊道:“卑職可以扮做胖大丑婦,配合劉指揮一起行動。”
“那……行吧!”
劉國舅終於勉勉強強答應下來。
兩柱香的時間之後,玉腰姑娘忍着笑,挽着一位柳腰蓮臉,杏眼桃腮的“女子”從妝閣中緩緩走了出來。
天上掉下個劉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閒靜猶似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拂柳。眉梢眼角藏秀氣,聲音笑貌露溫柔……
等在外邊的一衆皇城卒只看得呆若木雞,木若呆雞。
這……這位看起來比玉腰姑娘還要美上三分的俏佳人,當真是劉副指揮?
硬了!
拳頭硬了!
憑什麼他一個大男人,可以比女人生得還要好看!
劉商秋美則美矣,可那神情,卻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
一瞧衆皇城卒這麼看他,更是羞憤,他把鳳眼一瞪,拿着手中的團紈小扇,便敲一個皇城卒的頭,“大發嬌嗔”道:“看看看,看什麼看,本指揮爲了朝廷社稷,這回真是虧大了!”
那皇城卒趕緊捂頭而退,只是眼中驚豔之色,依舊揮之不去。
這時,扮車伕的袁成舉,扮醜婦的郭緒之也分別從旁別妝閣走了出來。
他倆分別由蟬翼姑娘和一捻紅姑娘幫着妝扮的。
郭緒之身上也不知纏了些什麼,顯得體態很是臃腫,嘴角居然還點了一顆媒婆痣。
這兩人很是驚豔地看了一眼劉商秋和玉腰姑娘,便東張西望道:“劉指揮還沒裝扮好麼?他幾時出來啊。”
劉商秋冷哼一聲,高高地仰起了下巴,擡手打了一個響指:“出發!”
……
西湖之上,一艘皇家畫舫,向着孤山的方向緩緩駛去。
趙璩先是回了趟王府,收好地契,並且和已經候在家裡的工頭兒說了說自己要在天目山下所建別業的要求。
郡王的要求也不多,主要是牀要夠大,一張牀睡得下十個八個的。
還有就是,要修一個大大的水池,可以供他和妃嬪們在池中嬉玩的。
等交代完這一切,他便風風火火地帶着楊沅去了碼頭。
皇家畫舫夠大,獨牛廂車是直接開到船上,然後被人把楊沅緩緩扶到船艙裡去。
趙璩見了就忍不住發笑:“才這麼一段時間不見,二郎你怎麼虛成這樣兒了了?”
忽然看到隨在楊沅身後的那個頭戴“淺露”的美人兒,趙璩不禁兩眼一亮。
這美人兒容顏如何,他看不到。可就只看那嫋娜風流的體態,簡直是無一處不媚,勾人魂,攝其魄,銷魂蝕骨啊。
趙璩便曖昧地笑起來,湊到楊沅身邊低聲道:“二郎這麼虛,難不成是因爲……那位大娘子?”
楊沅一呆:“呃……”
ωωω▪ TTKΛN▪ ℃O 趙璩“嘿嘿”的笑起來,擠眉弄眼地低聲道:“二郎,美色雖好,還是要節制啊。”
楊沅本還想着要如何對趙璩解釋自己現在的模樣,見他自己腦補出了一場大戲,已經替自己找好了理由,便也沒有忙着解釋。
於是,他也曖昧地一笑。
二人低聲言語的聲音不大,跟在後邊的李師師聽不清二人在說什麼。
但她顯然卻明白二人在說什麼,微微地擰起眉,向二人背影瞟了一眼,她卻只是抿了抿脣,並沒有發作。
……
于吉光帶着大楚,一直追過大瓦子,還不曾找到他們要追的牛車。
牛車的速度不可能這麼快,要麼是他們追錯了方向,要麼就是那車半道拐入了什麼坊巷。
總之,已經無從追起了。
于吉光垂頭喪氣地帶着大楚往回走,剛到三橋河口,大楚突然興奮地叫道:“於孔目,你看!”
于吉光順着大楚擡頭一看,就見一輛牛車,正跨過三橋,往涌金池方向駛去。
那是一輛獨牛廂車,車上坐着一個車把式,旁邊還坐着一個胖大的婦人。
于吉光大喜,立即喝道:“追!”
兩人在府學大門前,把那輛牛車攔在了路上。
于吉光拔出刀來,緩緩拖刀向前,在車前站住,故意詐道:“李夫人,於某已經找你很久了,你……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