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未能負責調查弒君篡位一案。
不過此案雖然是由三法司聯手辦理的,卻也屬於最高機密,是完全不公開的秘密調查。
在具體運作上,湯思退、譚鷹炆、潘恆久、葉奕章等人,都是以貪墨爲罪由被拘押起來的。
官家需要的不是對這些官員的千夫所指、萬世罵名,而是趙宋江山的穩固。
堂堂執政和吏部天官參與了篡位謀反,這事的影響太差了。
而且一旦公開他們篡位謀反的真相,前皇太子趙諶就得被公開提出來。
所以對他們的制裁,統統以打擊貪墨爲名。
這次打擊貪墨,真比楊沅在都察院時要雷厲風行的多。
因爲它的效率非常高。
很快,張侍郎就從淮東被押解回來了。
鴻臚寺裡撞柱而死的賓忠、被駱聽夏掃爆了一隻眼珠的兵部雷應星,還有一直跳的學士呂柱維、葉荃……,都以貪墨罪名入獄。
楊府裡,已然榮升爲開國郡公的楊公爺卻在等着生孩子。
阿里虎分娩在即。
這一回,楊沅難得能留在府裡,第一時間迎接他的骨肉降生。
當嬰兒嘹亮的啼哭聲在產房中響過不到兩刻鐘,被洗得乾乾淨淨的小娃兒,就用襁褓裹着,送到了楊沅的手上。
“這孩子,是我親自接生的第一個,就叫楊親吧。”
起名字一貫隨意的楊沅大聲說道。
他就是有意說給阿里虎聽的。
產房裡,滿頭大汗的阿里虎聽了,果然露出一臉甜密的笑意。
楊沅知道阿里虎面對其他諸女會有些自卑的敏感,這也是在有意對她進行保護。
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能否在家裡挺得直腰桿子,靠的要麼是強大的孃家,要麼是寵愛她的丈夫,要麼就是有出息的兒子,除此也沒有其他途徑了。
“夫君,你給孩子取名兒也太隨意了。楊捷這名挺可,可楊親……,男孩兒家,叫一個親字,不合適吧?”
不理解楊沅良苦用心的鹿溪趕緊提醒他。
雖然這孩子不是鹿溪生的,可也得稱她爲娘,她不撐腰誰給撐腰。
哪怕是自己的生身母親,只要不是當家主母,按照禮法都只能稱姨娘。
鹿溪也清楚阿里虎沒什麼依仗,希望二哥對她能表現的更重視一些,不要如此隨意。
“唔……”
楊沅也不好把自己的心思直白地講出來,家裡人之間至少到現在爲止還是一團和氣,彼此間不曾有過芥蒂,你這是敲打誰呢?
所以,他想了一想,忽然想到了一個同音字,欽。
這幾天,陸續有些致仕的老臣被請回京師,說是天子要慰問接見一些老臣。
實際上就是爲了安排一場“御前聽證會”,以確定言甚究竟是不是前皇太子。
其中有兩位北宋宣和六年的進士,都是和前皇太子趙諶打過交道的,剛被接進京來,兩人一個是周欽,一個叫蘇欽,名字裡恰好都有個欽字。
所以楊沅很容易就想到了這個字。
楊沅笑道:“親字有何不好?不過,咱兒子將來那是要出人頭地的,若外人也稱他一聲‘親’,好像佔了咱的便宜。那……就叫‘欽’吧,欽仰欽佩的欽。”
鹿溪想了一想,喜道:“這個好,聽着就莊重大氣。”
阿里虎在房中聽着,對鹿溪這位當家主母心中也是充滿了感激。
“欽兒,楊欽,我的孩兒……”阿里虎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也許,她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在遙遠北方的歡喜嶺上,被抓壯丁一般喊去侍候楊沅大人。
她的人生軌跡,從那一刻開始有了完全不同的未來。
……
參與金人換日計劃的官員,其實並不是很多。
但是他們實際上的罪名是弒君、謀反,而非貪墨。
所以株連到的官員也就比較多,而這些官員也統統是以貪墨爲罪名而或抓或貶或流或黜的。
但,所有的辦案人員和涉案人員,對於真正的罪狀卻都諱莫如深。
這一來就讓許多完全不知情的官員有些惴惴不安了。
楊沅見此,忽地計上心來,於是作爲左諫議大夫,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
楊大夫上書,登時滿朝矚目。
實在是因爲這位仁兄太能搞事了。
他在樞密院機速房任上,就處理過馬皇弩案、大食商人販私案等一系列轟動朝野的大案。
等他開始走文官之路時,就更是放飛了,第一件事就是爲嶽鵬舉鳴冤翻案。
現如今他去了門下省做諫議大夫,卻不知他又想幹什麼。
楊沅這份奏疏剛遞上去,中書省和門下省的官員便跑到尚書省來打聽消息了。
他們還沒走,六部也有人以各種名義跑來了尚書省。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楊沅作爲諫議大夫,所上第一道奏疏的內容。
楊沅這奏疏自然也是動因、理由、預計結果、產生的作用皆有闡述,但事兒其實就一件:
朝廷設立一個期限,允許貪官自首。
只要貪官自首並積極退贓,可以減刑或免刑處治。
朝廷如今正在“大力肅貪”,連宰執各半湯相公、吏部天官和譚尚書都被迅速抓獲了。
而且朝廷對他們的處治極其嚴厲。
這等級別的高官,這樣的罪名,以前的話頂多貶官,去地方上做個知州知府。
可這回,據說都是要判斬刑的,而且家產要全部充公,家眷發配邊陲,且永不赦還。
這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處治。
可是居然沒有一個朝廷大員上書彈劾,批評用刑過重。
這一下給人的壓力就實在是太大了,藉着這股東風,鼓勵貪官主動自首,還真的大爲可行。
官家很快就批覆了,楊沅所諫,全部照準,並由其負責接受自首及退贓事宜。
楊沅現在是諫議大夫,沒有司法權,這也就意味着,只要向朝廷自首並積極退贓,大概率不必坐牢。
比起那些本人要砍頭,家產要充公,全家老小發配邊疆永不許返的處治,那自然是自首纔是明智的。
楊沅也是難得接了一個不得罪人且還能施惠於人的差使。
那些有貪墨行跡的官員,大部分當然還是抱着僥倖心理且先觀望。
但是架不住其中有些人心理素質實在太差,實在抗不住壓力的,就會跑去門下省找楊大夫自首。
但凡有人起了這個頭,其他人就坐不住了。
於是,楊沅一到門下省,居然“生意興隆”,朝廷的“封樁庫”肉眼可見地豐滿起來。
……
肥玉葉剛抓起一個果兒,就被母親談氏一巴掌給打回果盤,然後把果盤端走了。
“吃吃吃,你還吃,以前總嚷嚷要減瘦,這是不減了是嗎?你看你都胖了。”
肥玉葉低頭看看自己,腰肢還是那麼細,也沒胖啊。
她因爲自己的姓氏帶了一個肥字,對於肥腴特別敏感,總想減肥。
可是二郎說,她若再稍胖點,那才銷魂呢。
乾孃也說,她再有點肉肉會更迷人。
她看過乾孃的身子,比她稍豐腴些,確實……
連她一個女人看了,都不禁面紅耳赤,覺得特別惹人着迷。
所以,她也想再長點肉肉。
結果以前孃親總怕她餓着,現在又怕她撐着了?
談氏把果盤往自己面前一放,鎖起了愁眉:“女兒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搪塞孃親,娘可是再不能忍了。你知道過了今年你多大了吧?二十!二十啊!不是虛歲,是週歲!我的天爺……”
談氏以手撫額,痛不欲生:“二十歲的老姑娘,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女兒二十歲了都沒個婆家……”
談氏說着說着又要哭了。
肥玉葉訕訕地笑:“娘,我其實……我真是……我有人的。”
“哈!”
談氏冷笑一聲,臉兒仰起四十五度,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你有人了?你有個屁!你有人了,看不見、摸不着?女兒,你就不要再瞞着娘了。”
談氏痛苦地看着肥玉葉:“你實話對娘說,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嗯?”
肥玉葉先是有些好奇地看着母親吞吞吐吐的樣子,然後忽然騰地一下,臉就紅了。
難道……難道母親已經知道人家和二郎……
她怎麼會知道的?
人家只在乾孃家裡和二郎親近過,那她是不是知道我和乾孃一起……
哎呀,真是羞死了,人家不要活了!
這種私密的事情一旦被母親知道,肥玉葉頓時渾身燥熱,羞不可抑。
“母親,難道……你……你已經知道了?”
談氏一看女兒這副模樣,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完了!果然是真的!難怪她遲遲不肯嫁人。她果然……她果然不喜男人,卻喜歡與女人弄些假鳳虛凰,自梳磨鏡的勾當。”
一時間,談氏夫人面如死灰。
肥家怎麼就出了這樣一個不孝的女兒!
她沒能給丈夫傳下香火,就已覺得對不起肥家了,如今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又……
談氏覺得她真是沒有臉再活下去了。
肥玉葉一想到母親可能知道了她“三人行”的把戲,一時間也是羞窘不堪。
“娘,女兒……女兒……這就去找乾孃,儘快定下婚事。”
肥玉葉說罷拔腿就跑,剛剛跑出花廳,就捂住了滾燙的臉頰。
天吶,我是哪兒露了馬腳,怎麼就被孃親知道了?
丟人丟人真丟人,丟死人了,嚶……
談夫人站在花廳門口,眼見得女兒羞不可抑、落荒而逃,不禁失魂落魄。
至此,她對自己的猜測再無半點懷疑了。
忽然之間,她就想,一時間女兒哪裡去尋個人嫁了?她……她不會帶個女丈夫回來見我吧?
一想到那樣可怕的一幕,談夫人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戰,女兒要是敢那樣做,她就死給女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