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叫人點收了退贓,對肅立面前唯唯喏喏的一位臨安下轄縣的縣丞又做了一番訓誡。
他在此人主動自告之後,讓盧承澤從吏部調來了此人的甲歷,認真看過一遍。
此人雖然貪了,但政績也是有的,辦事也還勤勉,貪墨的金額也不大,所以楊沅的語氣也就不是十分的嚴厲。
等這名縣丞千恩萬謝地慚然退下,楊沅想了一想,就在此人的處治意見上題了一筆:“留職察看。”
如何處治,最後還是吏部決定,但是他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
看看時間也快到放衙的時候了,楊沅剛把筆放下,大壯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他先給楊沅換了一盞新茶,換茶的當口兒,慢聲細語地道:
“老爺,李夫人請老爺放衙之後過去一趟,小人已經回府一趟,告訴大娘子,老爺今晚‘夜直’了。”
楊沅接過茶盞,輕輕抹着茶葉,漫聲道:“你去瓦子裡……”
“小少爺的玩具,小人已備好了。”
“嗯,下去吧。”楊沅滿意地點點頭。
曾經的懵懂少年,天天跟在楊沅身邊,耳濡目染的,對於官場上的事情多少也見識了一些,人也開始透出了機靈。
李府裡,師師親自下廚,玉葉繫着圍裙一旁幫廚,利落地處理着魚鱗。
陳二孃帶着兩個小丫環,抱着他們的楊省楊大少,坐在香樟樹下磕着瓜子兒聊天。
陳二孃已經琢磨出規律來了,但凡楊大官人今夜留宿於此,夫人就會親自下廚。
看這模樣兒,今晚大官人又要來了。
一個小丫環這邊跟她說着話,那邊還託着一隻手,掌心裡放着些南瓜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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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熟的南瓜子兒,有種淡淡的香氣。
楊省靠在她懷裡,一會拿起一粒,吃的兜兜上都是口水。
楊沅趕到李府的時候,師師幾道菜都準備妥了,只等他來,下鍋一炒就好。
需要耗些火候的大鯉魚已經提前下了鍋,師師回房更衣,玉葉則在竈前看着火。
楊沅在院子裡逗弄了一會省兒,把玩具交給他,便轉悠進了廚房。
“玉葉,想我啦?”
肥玉葉正坐在竈前,紅紅的火光映得臉龐紅撲撲的。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一隻大手作怪地從領口探了進去。
那裡被火烘得久了,溫熱一片,暖玉一般。
玉葉用胳膊肘兒往後拐了一下,嗔怪道:“我想你,你這冤家可有想着人家?不是孃親唸叨,叫人無家可歸,人家怎會到了乾孃這裡。”
“怪我怪我。”
楊沅輕輕一捏雞頭肉,不等她發作,便抽回手,在她頰上輕輕一吻,然後在旁邊拉過個馬紮坐下:“我記着呢,正叫家裡操辦着,那你看我哪天去府上託媒妥當?”
玉葉苦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我是實在看不得我娘掉眼淚了。”
楊沅聽了也有些緊張,畢竟肥家公開身份也好、私密的身份也好,在臨安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
要把人家的獨女納進門兒來卻不是做正妻,換個人家,他上門一提,只怕就要被擀麪杖打出來。
如果他那老岳母真個發作起來,他又不能還手,到時未免狼狽。
楊沅深吸一口氣,道:“好,那我……後天便去你家,巳時過半就去。”
肥玉葉轉嗔爲喜,扭過頭來眉眼盈盈地向他一瞥,暱聲道:“你去向我娘求親,打算帶些什麼聘禮?”
楊沅大驚道:“還要聘禮呢?我還道只把你家繡坊全作了嫁妝呢。”
明知他是開玩笑,肥玉葉還是把俏臉一板:“喂,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楊沅挨近了她,涎着臉兒輕笑道:“得寸進尺?哪兒是尺呀?”
肥玉葉想起他提過的卻未被自己答應的那個荒唐要求,不禁俏臉生暈,抓過一根燒火棍兒,嬌嗔道:“你再胡說。”
楊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聲笑道:“我不管,反正洞房之夜,你得再送我一個‘新娘’。”
“喲,這是誰家的小賊跑來我家調戲良家婦女。”
李師師隨聲走了進來,柔情綽態,婉如洛神。
楊沅笑道:“我剛和玉葉說起,後天便去府上提親,到時你可得去幫我好生敲敲邊鼓。”
李師師笑道:“我今天喚你來,原就是爲了此事。
如今你官也升了,爵也漲了,再不趕緊把玉葉接過門兒去,到時候生個孩子卻不對了時辰,你看有沒有官員彈劾你。”
楊沅驚得一跳:“真的假的?你是說,玉葉她……已經有了?”
玉葉忸怩道:“哪有,乾孃是說,萬一有了……”
李師師似笑非笑地睇着肥玉葉:“小看了楊家大槍不是?反正今兒個呀,你是別想着‘三人行’了。”
……
上京,南城,皇宮對面。
南城多官署,儀鸞司就在其中。
整個上京城都是仿照宋國的汴京城建造的,出了午門,過金水橋,便是金國的六部街。
儀鸞司在一個並不起眼的所在,但它在新金正發揮着越來越重要的影響力,可不會有誰忽略了它的存在。
儀鸞司正堂上,上官駱坐在上首,左右坐着完顏萍、李清露、李芫芷、完顏青鳳等人。
曾在大宋臨安充當“燕子塢”老闆娘,把楊沅擄去雷峰塔的百里冰赫然在座。
她剛把淮東之戰,宋國大捷的消息說完。
完顏萍雀躍道:“老師學究天人,無所不精,果然厲害的很。
我就說,老師他不僅文采天下第一,武功也是舉世無雙嘛。”
上官駱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一戰斬金兵精銳戰兵四萬餘顆人頭,他的本事,果然比我想象的還要強些。”
百里冰摸了摸鼻子,她感覺這屋子裡的人都有病。
那幾個小姑娘對楊沅似乎崇拜的不行,那也就罷了。
怎麼上官駱這個臭弟弟雖然一提起楊沅來就咬牙切齒的,可是一到楊沅大出風頭的時候,他酸溜溜的語氣裡也總有一種炫耀的味道?
威風的是他,你炫耀個屁呀。
百里冰哼了一聲,道:“總之呢,如此一來,楊沅可就更得大宋天子信任了,咱們想讓他心甘情願投奔新金,也就更不可能了。”
“是啊!”
李芫芷一拍額頭:“我剛剛就覺得哪兒不對。老師爲宋國立下了這麼的功勞,宋國皇帝必然更加器重他,那他不是更不會來我們新金了嗎?”
“夫差也曾對伍子胥推心置腹,項羽曾經尊范增爲亞父,又如何?”
上官駱冷笑:“無論多麼賢明的君主,也不會百分百信任統兵的大將。
這是人的本性,永遠無法避免,而‘不敢絕對信任’就是撬出裂痕的機會!
很不幸,我們這位楊老師,已經展示了他在兵事上的能力。
那麼,只要讓他掌兵,大宋皇帝心裡那顆懷疑的種子,就可以生根發芽了。”
李清露對上官駱的智謀還是很推崇的,他的智慧在新金與金國的鬥爭中早就體現出來了。
“狐黃白柳灰”的五仙堂,在上官駱一手操持之下,已成了新金最得力的諜報機構。
完顏亮策反的新金將領稍有異動,就會被他們發現。
宋國、西夏乃至蒙古韃靼的情況,也能讓新金帝國很快掌握。
上官駱現在實際上就是新金皇帝的軍師。
從開春時起,新金帝國就構築堅城與工事,對金國只守不攻了。
當然,表面上的小打小鬧還是有的,而且聲勢造的極大,但那是爲了瞞過宋國奸細。
實際上,新金徵調人馬西征韃靼去了,他們要擄奪蒙古的人口和牛羊,以壯大新金國力。
就是上官駱苦口婆心說服皇帝的結果。
如今看來,上官軍師果然是對的。
如果不是新金帝國的這般舉動,完顏亮也不敢傾力與宋國一戰。
宋國想利用新金與金國互耗,但是現在新金吃着宋國的援助,假意與金國火併,卻在悄悄另闢蹊徑壯大自己。
李清露喜道:“上官大人可是有了主意?”
上官駱道:“不錯,原本我想着,楊沅到底年輕氣盛,利用宋國大臣對他的不信任中傷於他,這時再把他擄走,讓他無法自證清白,也就只好乖乖歸順新金。”
上官駱輕笑一聲:“想不到他運氣好,倒是叫他因禍得福了。如今麼,只好請大宋的皇帝,親自把他趕到我們這邊來。”
上官駱看向百里冰,道:“百里姑娘,還得勞煩你跑一趟。”
百里冰蛾眉一挑:“回臨安?”
上官駱莞爾一笑,搖了搖頭:“臨安那邊,我會另行派人去與‘燕子塢’聯絡,叫他們做些事情。
不過,那只是些小事,不值得你親自出面。百里姑娘你麼,得辛苦你跑一趟四川了。”
“去做什麼?”
“西軍,一直是大宋既防範又倚重的一支重要力量!”
“可惜,富平一戰後,這支虎狼之師就凋零了。”
“但,虎死不倒威,尤其是西夏與大宋重新接壤,並且開始交戰之後……”
“大宋對西軍,必然重新器重起來。防範防什麼?從來都是防將,不防兵!”
上官駱環顧幾女,微笑道:“現在,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完顏萍小公主俏臉一紅,搖了搖頭,爽快地道:“不明白!”
完顏青鳳翻個白眼兒,道:“上官軍師,你說話就必須彎彎繞繞的麼?
我們楊老師就不一樣,他一向直來直去的,我就喜歡他那麼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