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鏡子裡的那張臉。在塗了一層霧氣的鏡面上,模糊得只能看出輪廓。我猶豫着伸出手,想去拂開那層霧氣,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那樣的勇氣。我渾身顫抖着,盯着鏡子看了好一會兒,才折身過去洗澡。
出去的時候,言祁就站在門邊不遠處。我對他笑笑,說:“別告訴我你又把許皓峰叫來了,覺得我真的那麼好哄嗎?”
"我哪裡敢。"他挪向一邊給我讓路,"要吃什麼嗎?我怕你從中午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吧?"
如果不是言祁提到,我根本就沒覺得餓,但被他這麼一說,覺得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東西是沒怎麼吃。不過,我可不相信你的手藝。"我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廚房,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會煮飯的傢伙。
"是。我哪裡有你家許皓峰能幹。"話音纔剛落,門鈴就響了。算算時間,應該不到二十分鐘,許皓峰家離這裡這麼近?正思索間,門關上了,回來的只有言祁一個人,他手上拎着兩個袋子。
"過來吃點兒東西吧。"他把袋子放到桌上,從裡面拿出了兩盒飯,我走過去坐下。暗自慶幸他不會做飯,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吃些什麼進去。
黑暗料理我倒是不怕,怕的是那些意料之外的調味品。
撲面而來的咖喱味兒讓我皺起了眉頭,雖然不是真的記得自己不喜歡這個味道,但我胃裡本能的抗拒告訴我,我的確不喜歡。
但是言祁已經足夠緊張了,他表現得那麼瞭解我,我不能再讓他起疑心了。再難吃都要嚥下去。正當我準備舍義取生的時候,門鈴又響了。這次不該有意外了。
我擡眼看了看進來的人,繼續撥弄着米飯,沒有理會他。但我已經看清了那張臉,的確就是今天把我扔在地鐵口的人。他還是一臉怒意。
我咬着脣不說話,咖喱的味道讓我的胃翻江倒海。我聽到了腳步聲,一個身影籠罩着我,"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咖喱的。"
"不喜歡並不代表不能接受。"而有的時候,就算喜歡也會讓人覺得看不透。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並沒有什麼理由。
許皓峰挑了挑眉,抱着手臂靠在桌上,一副"我看着呢,你倒是吃啊"的表情。我又戳了幾下盒飯,實在是受不了他的目光,於是站了起來,用咄咄逼人的眼神回敬他。"算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什麼好接受的。"
我看到他的眼裡劃過一絲失落。不過他很快轉過了頭去看言祁,"我說,你明知道微安不喜歡吃咖喱的,爲什麼還買了兩份咖喱雞?"
言祁哼了一聲,"我怎麼會有你瞭解她呢?那兩份其實都是我自己吃的。你快把她接走,不要讓她再煩着我了。"
"走吧,微安。"許皓峰過來牽我的手,我本能地躲開了。他地手撲了個空,尷尬地停在了那個地方。有一瞬間我真的很怕他會突然走過來把我拖走,他的那張臉已經在我的腦海裡扭曲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我心驚膽戰,但嘴上卻要笑着說,"別以爲每次都那麼容易放過你。啊嚏——"突如其來的噴嚏把我的思緒都打散了,我的腦袋一陣暈眩,落入了一個懷抱裡。我讓自己稍微緩和了一下,然後從許皓峰身上掙開。
淋點兒雨就感冒,我的體質是不是太差了?我想起自己慘兮兮地站在地鐵口的樣子,想起許皓峰頭也不回的樣子。就算他真的記得我的喜好又怎麼樣?演技還是太差。
"果然還是感冒了。你爲什麼不早點聯繫我呢?"言祁搖了搖頭,走到一邊的抽屜裡翻找起來。大概是在找感冒藥吧。
"聯繫?李微安,你爲什麼聯繫他不聯繫我?"許皓峰的氣真是生得莫名其妙,我要怎麼說?因爲我的手機裡只有一個號碼,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辦法聯繫到你。
我正想着應該怎麼解釋,言祁拿着水杯和感冒藥走了過來。"許皓峰,你還有臉說這話啊,看來我根本就不該讓你過來。微安,先吃點兒藥吧,要不就在我這兒睡得了,省得和他回去心裡還憋屈。"
我默默地接過他遞來的膠囊的和水,艱難地嚥下去。可是腹內空空,怎麼可能睡得着呢?
我正在想要不要讓言祁再訂一份吃的給我,據聽到獨自生着悶氣的許皓峰說,"你怎麼聯繫到言祁的?"
我一愣,看了看被自己扔到浴室地上的髒衣服。
"說起來,微安,我並沒有存那個號碼誒。難不成你背下了我的手機號?"言祁的語氣倒是沒有什麼懷疑。但反而讓我想起他接到電話時的反應。他雖然沒有女朋友,但身邊的女人必然不少吧,不然也不會說出那麼多名字,卻惟獨沒有提到我。
但是許皓峰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疑問?難道我身上那個手機並不是我用來和他們聯繫的?但是又怎麼解釋裡面言祁的號碼呢?
"那有什麼奇怪的。我總會記得對我有用的東西。"既然如此,就不必告訴他們手機的存在了,反正我想他們還不會無聊到讓我真的去背手機號碼。
我看到許皓峰臉色又一沉。又說錯話了,我還是得看着他們的臉色行事纔好。畢竟,我對自己還是一無所知。如果出了什麼紕漏,恐怕會很難過。
"微安,我知道我不應該丟下你,但是你沒有發現你和我已經越來越疏遠了嗎?我說話你都不再聽了。"許皓峰眉間的厲色把我嚇了一跳,我畏縮地後退了一步。
難道以前我就是一隻聽話的兔子?想到這裡,不由得覺得頭皮發麻。好在我沒有表現得過分乖張。我以爲我是最瞭解"我"的,原來並不是這樣,原來他們纔是最瞭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