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窩在這裡思考生活的意義多沒有意義啊,你說是不是?”愛麗絲搖頭晃腦,可能覺得自己這句話挺好笑的,她又喝了一杯酒:“我們這才第一次見面,說這些也不行。太奇怪了。”
“不奇怪。”米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他有些害怕愛麗絲的樣子,只敢盯着長羽楓看:“只有喝酒的時候,即使是第一次見面也沒有關係。他已經醉了,還往愛麗絲爵士多多擔待。”
“只有喝完酒,無論是誰,都會想要傾訴,是人的天性啊。”米蘭輕輕的喝了一口酒,然後很沉的呼了一口氣。
“我想,或許應該如此。”愛麗絲站起來,長裙禮服一甩,招呼了自己的馬車離開。
長羽楓看着那條裙子波浪形的裙邊,在腦海裡仔細回憶這樣子的一個人有沒有在自己的世界裡出現過。
自己喝酒,她也要管。過來和自己說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愛麗絲走起來也是有風生着的,她全身散發出來的霸氣此時展現出來,一踏馬車的臺階一步而上,絲毫不是嬌柔的模樣。
她回望了長羽楓一眼,長羽楓也只是看着杯中的酒,望眼欲穿,
“找個目標吧,找個目標就好了。我的孤狼。你需要一個目標,有空我們再聊一聊吧。我找你,就像今天一樣。”
愛麗絲笑顏如花,在長羽楓看來確是更加如夢似幻的,不明所以。
愛麗絲·維多利亞,在她的記憶裡麼……
她不明白。
愛麗絲·維多利亞,在他的世界裡麼?
應該不在。
而突兀的出現在他的世界裡這個女人就像是個引導着他的明燈,想要他尋找着目標,不至於渾渾噩噩。
好吧,其實渾渾噩噩是他臆想的,誰也不知道愛麗絲當時是爲了什麼來到她的身邊,告訴他,他是一匹孤狼。
孤狼註定是孤獨的,狼行千里吃肉,無肉即死,絕不苟且。
或許是他確實沒有觀察到這樣一個女人出現過,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對於愛麗絲,也依然沒有抱有什麼想法。
直到現在,愛麗絲都沒有來找過長羽楓,他們見面也不相識。雖然愛麗絲會對他笑。
那一天,長羽楓喝了很多酒,雖然他不會醉,但是總感覺腦袋嗡嗡的。
大清洗一直在持續,只不過已經從阿爾蘭公國的都城芙蘭蔓延開了,芙蘭安定下來,芙蘭學院卻風起雲涌。
既然是公爵的養女,是不會無辜出現的,他從米蘭那裡得知,飛鷹隊基本上全部換人了,米蘭從小隊長放職到了巡邏隊,飛鷹隊換人意味着領官的更迭。
平靜的芙蘭生活勢必不會太久,長羽楓猜測在芙蘭,他的底子已經被摸了個乾淨,他和龍鬚公掛鉤,這意味着下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的大清洗時,他和艾瑞卡的頭顱會被掛在某個小城的城牆上示衆。
愛麗絲的出現可能是一個警告,也可能是拉攏性質的前兆。
因爲芙蘭有着一句被禁止傳唱但是流傳很廣的歌謠。
【成爲國王百世輪迴,成爲公爵永恆昌榮】
新國王【喬治】在【光明教堂】的授封典禮上公然挑釁公爵維多利亞,喬治國王說了什麼並沒有傳出來,因爲這個儀式基本上沒有外人,都是所有的爵士參加,只知道維多利亞公爵非常生氣,當場離席。
按照慣例,喬治國王在不久後就會成爲下一任國王。
但是這個過程,也需要有人來執行。
一般是某個路過的流浪漢在國王巡街的時候投擲了某個匕首,國王不幸身亡。
又或者是某個不知名的商販在路邊不小心將國王的馬匹驚嚇,國王跌馬被踩踏致死。
如果你覺得這些太過都低級,那麼國王通敵叛國也不是不可能。
愛麗絲的身份特殊,無論她做什麼都會有大動向,雖然自己是無名小卒,但是在困境裡被“拉一把”獲得爵位也不是不可能。
這就相當於一個加入維多利亞女公爵陣營的機會,並且對面有招兵買馬的意思。
他的困境來自於自己的無能,維多利亞公爵想要一個不會魔法還有着趨龍派大清洗隱患的人員,怎麼想都想不透。這算是一個小插曲。
還有兩年他們就會離開芙蘭了,今年是第一年,今天也是第一天。
除了什卡什外,他們幾乎是沒有接觸過什麼比較噁心的人了。
他們兩兄妹也沒有想過踏入芙蘭的政鬥,學完就麻溜的滾蛋,他們明確的想要去拉斯塔爾討生活,因爲拉斯塔爾依然是【新約】的試點城市,每個族羣在拉斯塔爾都有一席之地。
說來說去,最後還是會迴歸到最平凡的問題。
吃飯。
學了魔法的艾瑞卡,學了一些雜項知識的長羽楓在脫離了加洛林家族之後應該去哪裡找工作?找怎麼樣的工作?付的起房租麼?是否要定居?要不要找老婆?要不要嫁人?娶誰?嫁誰?生活成本誰來付?可以做到怎麼樣質量的生活水平?如果遇到動亂怎麼辦?被大清洗了怎麼辦?流亡了怎麼辦?被追殺了怎麼辦?
怎麼辦?
長羽楓還伴着頭疼,成爲艾瑞卡的累贅怎麼辦?
怎麼辦?
長羽楓整天都在想這些問題,怎麼辦?作爲哥哥,他怎麼辦?
在魔法的世界裡,他所學的一切都毫無意義,有魔法還好說,起碼狩獵兇獸有能力,挖取兇獸晶核換錢有奔頭。
壓力大到他的全身都在顫抖。
存款不到一千金幣,就是在芙蘭吃飯至少也需要每個人一週十個金幣,不在芙蘭的時候,自己買菜和肉類,一週也需要十五個金幣,一年有五十三週。四十週在學院,十三週在家裡,兩年,一千金幣,根本不夠用。
零時活在芙蘭並不多,體力活的時間和上課時間錯不開,芙蘭朵皇家學院從來不是需要幹體力活賺錢的孩子上的,所以,閉校的規定也是存在的,不在學校會被宿管阿姨警告,並且退學。
如果“劣跡斑斑”,加洛林家的資助隨時會斷。
加洛林家族可是無償交付了兩兄妹每年高達兩千的費用,並且這些費用並不包括外掛生的器材費用,外掛生並不允許使用器材。
這個規定也同理於芙蘭朵皇家學院並不是給需要外掛名額學生開的。
魔法,意味着什麼呢?
意味着名利。
一個會魔法的人和一個不會魔法的人,簡直是天壤之別,不,是黃金與狗屎的區別。
並不是人人都有魔法師天賦,也並不是有魔法師天賦的人都能成爲魔法師。也不是所有的魔法師都能成爲大魔導師。不會魔法的人被稱爲【麻雞】,這是個蔑稱,因爲他們在魔法師的面前,就是任魔法宰割的小雞。
這個規定站在外掛生的角度根本不合理,但是站在芙蘭的各位爵士的角度,這個規定合情合理,甚至是合法的,因爲法律就是他們規定的。
一個不會魔法的人被授予爵位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因爲在某個夜晚他就可能會被某個不知名的查不出原因的魔法彈轟成渣屑。
值得一提的是,歷史上也只有兩位被授予爵士的麻雞,一個在某個節日裡中被某個不知名的查不出原因的魔法彈轟成了渣,死無全屍。一個被魔法刀片切成了肉泥,死無全屍。
著名法案【麻雞爵士保護法】就是爲了避免麻雞爵士們被不知名的魔法彈轟成渣屑而設立的。
麻雞爵士保護法明確規定:無法使用魔法的人員一律不會被授予爵士以上頭銜和稱謂,重要的軍事人員可以酌情授予。
也就是說,爲了保護麻雞,只要你是麻雞,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爲政斗的目標了,把麻雞們從這個領悟之中徹底刪除。
權力,和麻雞們再無瓜葛。
麻雞,只不過是聰明一點的雞。
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是,這條法律使麻雞和關在監獄裡的政犯一個待遇。
長羽楓在任何人眼裡,都是麻雞。但他又不是純粹的麻雞,他會一丁點魔法,手指放小火,手掌放水流,腳下生點風等等雞肋的魔法。
火可以燒衣服,衣服可以燒死人,但是必須讓長羽楓一直燒衣服燒上個一小時,水可以淹死人,讓長羽楓一直用手心放水放上個一小時,浴缸差不多就滿了。
如果他這樣做了,他也可以笑死人。
那樣也算得上有殺傷力。
魔法是殘酷的,政鬥也是殘酷的,流血掉腦袋也是殘酷的。
飢餓是人的本能,禦寒是人的所需,飢寒交迫是毫無道理的。
芙蘭的生活很好,但是芙蘭的生活成本很高,如果長羽楓還需要支付在芙蘭的房租費用,他們兩個早就需要籤賣身契了。
所以,長羽楓的焦慮,簡直是每天每夜的噩夢,還有頭痛欲裂的回憶干擾,他能夠撐下來,完全是因爲想到艾瑞卡失去了自己,只會更加艱難的活着,爲了自己相依爲命的妹妹,他幾近崩潰,卻也冷眼相對。
他鬱鬱寡歡,確實是因爲他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他所陷入的不是困境,而是陷入了生活與生存的泥潭。
錢。
可以掃清他大部分的泥潭,但是其實無濟於事,有些事情有錢也解決不了,比如他的頭疼,回憶碎片之痛愈演愈烈,他難以入睡,每一次入睡都是煎熬。
有時候他會想,爲什麼是自己?
要面對這種泥潭的生活?
窮病一身,真病一身,深陷泥潭無法自拔。
他還很年輕,還需要活多久?每天都在爲錢而發愁?每天都在爲病痛發愁?那樣的日子,有盡頭麼?
長羽楓憋在心裡,難受,說出來,也只有米蘭這樣子的局外人能夠傾述一下。
米蘭也只能說,其實所有人都蠻苦的,只是每個人苦的不一樣,這樣的話來安慰長羽楓。
長羽楓不相信。
因爲米蘭不是麻雞,米蘭是飛鷹隊某個不知名的小隊長,能夠進飛鷹隊的人魔法和劍術會差到哪裡去呢?
大家都一樣的感同身受幾乎不可能的事情,那樣子的事情無非是寫給小孩子看的。
就像是那句歌謠,國王們來來去去,公爵們代代相傳。
說到底,歷史雲煙裡的,也不過在輪迴,輪迴,輪迴而已。在誰的手上輪迴呢?
他們沒有特定的人。
他們只有共同的特徵,那就是擁有權力,金錢,以及筆。
長羽楓看着那本《誰在主宰戰爭》,它的作者爲派洛斯,就是那個消失了七年而到來的人,派洛斯的思想透徹的讓他不明覺厲。
在書的最後一頁,派洛斯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還寫下了最後一段話。
“這本書確實是我派洛斯寫的,但是這又不是我應該寫出來的東西,我研究歷史,在歷史中尋找人生意義的真相,我並不覺得我找到了答案,書裡認爲世界總是由金錢,權力,與筆的擁有者們共同主宰並不一定正確,如果你有不同的觀點,歡迎找到我,也可以郵寄芙蘭城查理街202號樓。派洛斯一世·菲尼克斯收。”
【查理街202號樓】正式長羽楓和艾瑞卡生活了將近七年的房屋。
“這本誰在主宰戰爭並不是我的得意之作。”派洛斯將牛仔帽放在桌子上,看着全神貫注看着這本書的長羽楓,他手指交叉,饒有興趣的說道:“這本書的理論已經過時了,說實話,歷史研究需要邏輯,但是現實不需要,一個人做出什麼事完全不需要邏輯思維,唯一的邏輯就是他的腦子告訴他讓他這麼做,他就做了。而爲了分析他的這種行爲,我們研究者會自創一個名詞的邏輯來形容這種現象,這也無非就是邏輯的附加而已。”
“派洛斯導師。”長羽楓關上書,用手心壓着,看着派洛斯絲毫沒有架子,甚至是開心的看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
“其實我洗澡蠻快的,我在想要不要快點來找你們,我剛剛去看了艾瑞卡,她在練習水魔法,我來找你,是因爲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跟我來一趟。”派洛斯站了起來,拿了牛仔帽放在自己的金色頭髮上,一蓋,壓了下去。
他回頭示意長羽楓跟上,他一如既往的自信,乃至他的大白牙如此的明亮。
長羽楓點了點頭,站了起來:“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他不與人接近,怎麼會有重要的事情找自己呢?
“你聽說過溫緹郡吧?”派洛斯抖了一下白襯衫,走在前面。
溫緹郡。
“當然,那是我的家鄉。”
“那就是了,有人給你寄來了一封信,送信地址是溫緹郡,溫緹郡傑克·尼曼收,在菲利普校長那裡。”派洛斯回頭看比他高了半個頭的長羽楓,有些生氣的對他說道:“你這個傢伙,是要等着校長親自給你送信嗎?聽校長說,這封信已經在他這裡很久了,加洛林家族沒有通知你來拿麼?”
“沒有。”長羽楓搖頭,他眉頭緊皺,有着說不出的怪異。
“那就糟糕了,說不定加洛林家族的人也忘了這件事情。”派洛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比如說,被某個人壓下來了。”
長羽楓看着派洛斯的背影,驚訝於他的猜測。
“事情是這樣的,我和校長聊到了你的事情,然後校長突然說你有一封信在他那裡,這份信是直接給校長讓校長交給你的,不過因爲他無法直接通知你,所以又轉告了加洛林家族,加洛林家族告知校長你知道了這件事情,但是你又一直沒有來,所以就擱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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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導師?”長羽楓震驚的聽着派洛斯的這段話。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自己自己有一封信在菲利普校長這裡。點了點頭。
從來沒有。
“也就是說,你很可能被別人擺了一道。”派洛斯快速的走在學院的廊道內,那些精美的壁畫在長羽楓的眼裡此時醜陋不堪,距離校長室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他好像很憤怒,也需要憤怒,但是他出奇的平靜,感覺沒有任何表情。
“你得罪了什麼人嗎?”
派洛斯向着長羽楓停下。
長羽楓點了點頭。
什卡什。
派洛斯很認真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繼續走了起來,長羽楓有些愣神,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