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風啊,今日你便也一同坐下來吧,這兩日你主僕二人就要返轉長安了,這頓算是給你們的送行酒,就不拘禮了!”聽到杜牧說要回長安準備來年的科考了,李德裕還是顯得很豁達的,李府設了私宴,爲杜牧送行。
李小語也桌上作陪,李德裕一直都以爲李小語跟杜牧之間有點兒曖昧的默契,因此原本其實不該讓李小語參加的宴席,李德裕還是讓李小語也來了。
看到李小語的神色有些落寞,除了李德裕之外,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李德裕卻以爲這種落寞是因爲杜牧即將離開的緣故,於是笑着先舉起了杯子:“來,杜牧賢侄,李某先預祝你來年科考高!”
杜牧趕忙舉杯,躬身喝下。
“多謝李大人,這些日子也多虧了李大人的照顧,牧之感激不!”
“哈哈哈,現就可不必稱什麼李大人了。公,彼時你是我刺史府的幕僚,所以稱我爲大人。現你我是賓客,你還是稱我一聲伯父吧!”
杜風一聽,見到杜牧還猶豫,趕忙桌下輕輕踢了杜牧一腳,心說這是李德裕明擺着跟你示好,還不趕緊接招?
其實來之前,杜風就預計到一些情形,對杜牧有了些交代。現李德裕自己把話挑出來了,那還不正好將之前那番話說出來?
杜牧反應也很快,當即說道:“那小侄就不多禮了,這段日子以來多謝李伯父的照顧。”
李德裕樂陶陶的笑着,很是滿意的樣子:“好,好,賢侄啊,明年科考,若是需要保舉之人,當可提前些派人來跟伯父說,伯父定不會不幫忙的。”
這就算是切入正題了,杜牧站起,手持酒壺,幫李德裕倒了杯酒:“說到這個,小侄倒是真有些話要與伯父說。”
“說,說!但說無妨!”
“家父世之時,一向與牛家交好。家父臨終之時,也曾與牛僧孺牛伯父交待,牛伯父也曾應允小侄科考之時會爲小侄保舉。小侄知道,伯父與牛家素有嫌隙,還望伯父不要見怪!”這話就是杜風之前的交待了,明擺着告訴李德裕,雖然我們現關係也不錯,但是畢竟牛僧孺那幫人現朝掌權,所以爲了前途,恐怕還是由他們保舉比較好。但是同時又要安撫一下李德裕,不要讓李德裕覺得杜牧也是跟他要處於敵對立場了。
李德裕聽完之後果真沉吟了片刻,這也屬於正常反應。
畢竟牛僧孺和李逢吉等人跟李德裕是政敵,但是杜牧說的也有道理,不管如何,人家父輩的交往是不錯的。而且,李德裕現畢竟是被髮配外,能量有限,那邊牛僧孺願意幫忙的話,李逢吉又是個剛剛升任的右僕射,且與宮內宦官交好,杜牧有這樣的考慮也實是無可厚非。
於是李德裕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賢侄,做伯父的不該阻攔你獲得大的方便,但是有幾句話不得不叮囑一番。”
杜牧連忙回到:“伯父請指教!”
“牛僧孺此人,雖然與某政見相左,當年一篇策與家父有些嫌隙,但是他本性尚屬醇厚,爲人也較爲直。賢侄跟他之間,李某倒是沒什麼好多說的。只是那李逢吉,此人生性忌刻,且險譎多端,況現今官居相位,左右神策軍及內侍省衆宦官與之支脈相連,算的是權傾一時。賢侄雖有牛僧孺照顧,但也要小心從事,不可冒進。”
李德裕這番話可謂語重心長,看得出來,他對目前這些官員的評價還是很肯的。
杜牧聽得連連點頭:“伯父所言,小侄記下了。”
李德裕淡淡的一笑:“只是賢侄這一去,不知何時你我才能共畫棋緯了。”
杜風笑了笑,知道這時自己可以插句話了:“李大人,小的也有幾句話要說,不知當講否。”
李德裕眉頭輕揚,看了杜風一眼,隨即笑言:“杜風有話便說就是。”
“李大人可曾想過,這次大人從浙西觀察使的位置上,看似平調,實則升任,其有何玄機?”
李德裕稍愣,他也知道杜風這是賣關子,於是便說道:“依你之見呢?”
“如今皇上龍體有恙,剛剛冊立了景王李湛爲太子位,民野之間傳說這都是李逢吉不無關係。安史之亂後,宦官弄權,南衙北司之間爭鬥日烈,可至去年李逢吉拜相之後,朝臣與宦官之間勾結日重。有些話小的就不敢多說了,不過想必這宮實權落何處,李大人該當比小的清楚。而李大人一向與李逢吉是死敵,這次按說就算是護道江南絲綢有功,調任個潤州刺史的實缺也便罷了,可卻將大人放揚州刺史這麼個重要的位置上。想必大人心也多少有些揣度吧?”杜風不顧李德裕越來越驚奇的眼光,只是慢慢的說着自己的一些判斷。
李德裕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眉頭也皺了起來:“杜風之見,是誰背後幫了李某?”
杜風笑了:“呵呵,李大人這是考我了……一不會是王守澄,二不會是粱守謙劉宏規,這人選也便呼之欲出了……”
李德裕眉毛連續跳動,乾笑了兩聲:“牧之啊,你這個小書僮很是有些不簡單麼!”
杜牧看了看杜風,不知道杜風是個什麼意思,按說他一貫低調,這番話絕對不是一個書僮應該說的話啊。
杜風衝着杜牧微微一點頭,示意他少安毋躁。
“李大人,小的原也不敢賣弄,只是見大人今日對我家少爺惺惺相惜,越發有些舔犢情深的感覺,因此纔不怕大人面前說了這番話,還望大人不要責怪小的唐突。其實小的跟少爺雖然主僕相稱,但是小的祖上也曾爲官宦望族……”
這話就說的李德裕很是吃驚了,而杜牧也是微微一愣。不過杜牧總是反應要快了許多,畢竟他之前就知曉一些,他所不明白的,則是杜風爲何要這個時候突然說出來。杜牧看了看旁邊的李小語,自以爲是的覺得可能找到了答案。但是,他同時又有些隱隱的擔憂,不管如何,杜風現還沒有個確實的身份戶籍啊。
“李伯父,誠如杜風所言,我與他名爲主僕,實爲族親。杜風祖上原和小侄同宗,皆爲東晉杜預之後。只是早年間由於戰亂,杜風失去了戶籍,纔不得不委身到我的府……”說罷,杜牧看了看杜風,眼的意思是,我只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搞得什麼名堂我也不明白,剩下的你自己說去吧。
李德裕恍然大悟的說到:“原來如此,我就說你這個小書僮……呃,是杜風,不像個平常的小書僮麼!杜風即是杜門之後,也當有表字吧?”
杜風微微一笑:“回李大人,杜風表字子游。前些日子,子游使了人,去儋州尋訪家父的故居,幾經尋訪,終於找到了當年的族長,取回了身份。所以纔敢名言了!”
李德裕緩緩的點了點頭,眼有些深意:“呵呵,難爲子游思慮嚴密,可謂滴水不漏啊!”
杜風明白李德裕話裡的意思,於是也只是淡淡一笑:“子游幼年喪父,幸得義父收養,這些年流離失所,見得稍微多了些,也就養成了個謹小慎微的脾性,從前未敢直言,還望李大人贖罪了。”
“如此甚好,也無罪也不罪的。只是如此一來,子游想必是要恢復正名了?”
杜風很是慎重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對着杜牧深深一躬:“這一年多來,幸得族兄照顧,子游感激莫名。即便小弟已經取回戶籍,以後怕是還要仰仗族兄多多照料。”
杜牧現已經大致明白杜風的意思了,心裡其實多的是開心,他早就不願意讓杜風一直以他的書僮的名義呆着了,也一直想要幫杜風拿個身份,只是沒料到杜風拒絕的原因還是爲了拿回原籍。現經杜風這麼一解釋,自然很開心。
“哈哈哈,你我兄弟本是族親,就不必多言了。”
李小語旁一直安安靜靜的聽着,見杜風突然就搖身一變,變成了名門的小公子了,這心裡不禁也很是開心。
她主動的站了起來,端起一杯酒:“原來你也是杜家的哥哥,小語之前若是有什麼得罪的,也請小杜哥哥不要見怪了。”話是說的滴水不漏,像是普通的恍然大悟而已,但是這話裡的意思,杜風和杜牧就聽得明白了。
李德裕也哈哈大笑:“好好好,今兒可謂是一愁又一喜啊!子游重獲身份,也是大喜一件。來來來,當浮一大白!”
四人一起舉杯,將杯裡的酒喝了下去。
雖然李德裕現什麼都沒說,恐怕日後對於杜風的調查是少不了的了。不過杜風也不擔心,他完全相信沈巨的辦事能力,沈巨既然敢將這個身份證明的書交給杜風,也就是說保證不會出任何的岔子,隨李德裕調查去吧。估計等李德裕派人去了,儋州那邊杜氏一族,除開杜氏的祠堂和族譜,一個人都找不到了,而族譜之上,必然會有杜風杜子游這麼個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