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竹緊鎖眉頭。身子繃的筆直,知道這一次來敵頗爲強悍。
暗器的聲音說明他們武功極高。原本應該聲音遠處小近處大,速度由快而慢。但是眼前的恰恰相反。這份功力,聞所未聞。林昊竹想到些奇怪的說法。按照那個說法,最不想招惹的武林高手已經想要自己的命。
暗器從四個方向,一個步調,劈空而來。小風看到是一條條長長的白線,鬼魅剔透。
武功獨步天下的林昊竹看到的是尺把長的匕首,匕首尖如鍼芒。
如果三個人分三個方向殺出去,打掉眼前的暗器,第四個方向的,難以防範。
林昊竹計算一下,同時對付兩個應該暗器,沒有十足的成算,他不能冒這個險。
繼續斟酌,四個高手從四個方向同時發射,最後要會聚集一點。按照速度推測,將會是美人榻。
又是元順,目標是置元順於死地。元順躲在衆人身後,嘴裡沒有閒着。
小風也迅速明白,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杏眼圓睜,死死的盯着眼前。
院子裡一片死寂。慄旬突然說了一句:“謝謝!”林昊竹回了一句:“多謝!”
元順小心的嚥下最後一口螃蟹肉。她冰雪聰明,明白慄旬的意思是“謝謝你的信任,把獨當一面的重任交給我。”
林昊竹的“謝謝”是“在危機關頭你肯出手相助”。
男人就是這麼有意思,大難臨頭肝膽相照。
又是寒冰碎,也叫花名“花下死的”。
這種來自北部寒潭冰山的神奇武器,萃取千萬年古老的神冰,製作而成。鋒利無比,不似金鐵勝似金鐵。
上一次射穿堅韌的馬皮。就如同用針刺穿布。
現在寒冰碎花下死就在眼前。
每個人眼前都這種神奇匕首,潔白堅硬,並不閃光,帶着讓人心寒的霧色。先慢後快。從前後左右奔襲而來。
林昊竹高喊一聲:“躲。”
一個蒼老的聲音放聲大笑:“來不及了”。悶聲悶氣嗡嗡作響。
四把冷冰冰匕首已經進到眼前。
小風明白老爺喊“躲”的意思了。的確花下死遇到血融化,但是四把匕首同時射來,聚焦到一個目標。匕首尖兒碰撞,巨大的衝擊力,會把匕首全部粉碎變成無數的碎末冰碴子。
這不是一般的兵,是千萬年的神冰。每一粒出了棱角,都鋒利殺人。
其實單獨擊碎也是一樣的效果。
花下死的速度,花下死的角度,保證你絕對不可能輕易順順當當地避開。
“你三我一。”慄旬捕頭高聲招呼。
兩滴血已經拋了出去,元順用螃蟹腿劃破自己的食指,隨手甩出兩滴血。
與此同時,林昊竹右手食指指甲刺入左手手背,揮手甩出兩滴血,甩在了元順頭頂的上方。
三柄匕首尖兒聚焦的一剎那,血滴端端的位於中央。
潤物細無聲。一道清流,泛着極其微薄的紅色,流淌下來。
小風一把把元順摟在懷裡,躲過了水流。畢竟是寒冰,害怕濺到身上,激着元順。
也多虧了小風,如果沒有她,元順就只好端端的承受水流了。
就是這樣,林昊竹扯過枕頭,加力遮擋,就聽着“噼噼啪啪嗶嗶波波”的聲音,水流的最末端是一個綠豆大小的冰碴子,把武功加持硬似鐵板的枕頭打的全是窟窿眼。
最後一把匕首,驚心動魄,奔襲到達,和另外三本就差了那麼一丁點的時間,孤單單的落在後面。
慄旬捕頭渾身一震,左手指天右手指地。雙目圓睜,整個人都大了一圈。揮動雙掌。推向匕首。
寒冰碎果然名不虛傳。遇到熱力,迸發出絲絲白霧,就像熱水澆在寒冰上。開始融化,但是緩慢的融化出了更多的棱角。
小風聽到隱隱巴巴的聲響,親眼見慄旬是大了一圈,運氣屏息;高了一截,腰部變細。縱身一躍。重演了那日在路府大院卓絕的輕功。
小風看的瞠目結舌:今天竟然有人能將剛猛和迅捷融爲一體。
慄旬捕頭下盤堅硬無比,斷鐵裂石;身影飄忽不定,用硬功旋轉出一個圓圈,把第四柄匕首在圓圈裡反覆摧折。
匕首撞擊出綿密清脆聲音,大珠小珠落玉盤,暗含着一份陰冷。
“可惡,”牆外那個蒼老的聲音,恨恨的說。
元順就失去了自己的螃蟹腿,上邊還有好大的一塊蟹肉呢。
眼睜睜的瞅着林昊竹劈手奪過自己嘴邊的螃蟹腿兒,徑直向慄旬扔了過去。
扔得不上不下,恰好是腰部位置。
小風似乎明白些什麼,但是又說不清楚。把懷裡的元順,又使勁摟了摟。就聽懷裡那個又香又軟的小人。委屈巴巴地說:“螃蟹腿沒了。”
小風完全沒有心思聽這種事,隨口敷衍說:“哦哦。”
“一會兒還要兩支。”元順順杆爬,討價還價。
“行行。”其實小風完全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元順嘆口氣,趴在小風懷裡不動了。明白現在不是講條件的時候。
慄旬捕頭沒有拿任何武器,就是像一個陀螺一樣旋轉。一柄匕首逐漸變成若干塊,變成更小的雪粒,變成粉末。
林昊竹扔出螃蟹腿兒,臉帶微笑。
慄旬捕頭身後什麼都沒有。螃蟹腿緩緩的到達他腰部位置。砰的一聲,螃蟹都沒了,碎成粉末。
原來一股無形的詭異力量徑直奔他的後腰而去,幸虧林昊竹出手相救。
慄旬從第四炳匕首下死裡逃生,並不高興,安頓下心神,歪着頭認真的打量林昊竹,說一句奇怪的話:“你本不必這樣。
林昊竹面無表情:“這樣更好一些。”
小風朦朧覺得其中有蹊蹺,但是還不說清楚啊。焦急的神色寫在了臉上。
元順低聲解釋說:“老爺不出手他就死定了,林老爺覺得應該救他。”
“對對對,”小風心裡想的就是這樣,不由把聰明乖巧的元順緊緊地箍了箍。箍出了一聲高聲申請:“兩隻螃蟹腿。”
慄旬神情黯然,默默的坐回到石椅。
“只有一個人。”林昊竹說了這樣幾個字。
元順靈活至極的眼睛轉轉,大致明白言下之意,吐吐小粉舌。慄旬捕頭不高興,他的命門就在腰間。上身輕功卓著,下盤硬力無比。能夠招呼住這兩種相反相成的武功,他已經算是人世間第一人了。
但是如果遇到一個看破這一層的人,專門攻擊他的腰部,他就危險了。
元順低聲解釋給有些着急臉紅的小夥伴,說:“林老爺的意思是,知道慄旬捕頭秘密的只有一個人,表明自己算是朋友。”
小風看着元順揚起的花瓣一樣的小臉兒。那張漂亮的小臉兒上,亮晶晶的眼睛就是黑白水晶,沒有一丁點雜質。
小風滿腹疑慮:“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你比我年齡還小。”
“因爲我吃的比你多。”
“記得了,兩隻螃蟹。”小風一聽這話,忍不住笑了,伸手揪揪那張粉嫩光潔的小臉蛋。
大戰結束,人很疲憊。剛纔形勢之兇險,讓大家心有餘悸。
人先自助,而後天助。估摸着林昊竹老爺現在沒有精力和自己計較,元順準備親自把兩隻螃蟹腿爭取到。
她畢竟年紀小,恢復很快,一點兒皮外傷可以忽略不計。“忍着點就行了”,元順不停的安慰自己。
目標就是石桌。
花瓣姑娘走得很慢,後腳尖碰着前腳跟,慢慢的挪。低頭很重要,這樣就不必對接林老爺掃過來的目光。
兩個男人都不說不動了,心裡想:怎麼會有這麼愛吃的人啊?
元順悲慼哀嘆一聲:“壞事兒了。”隨着她手指的方向,小風也是大吃一驚。
就在剛纔店小二砸了盤子灑了酒水的地方,洇溼的地面,幾隻小螞蟻直挺挺的躺着。
慄旬捕頭剛要站起身,林昊竹搖搖頭。
又是一副惡聲惡氣惡嘴臉,衝着捱過打的元順:“怎麼了?”
“一動還是疼。”元順遲疑着說,小風早把她扶住了。
“坐着吧,少吃。螃蟹是發的。”林老爺說話硬邦邦。
元順掙扎着走過來,卻沒了螃蟹腿,憋屈的欲哭無淚。探出手拿花生吧,總比沒有好。
小風明白:老爺阻止元順說出真相。畢竟下了毒的酒水在最後一刻被打翻,說明對手還想再觀察觀察。他們現在是安全的。
又搬過一張竹椅子,放個極厚極厚的褥子。元順半個屁股挨着坐。
林昊竹開門見山,徑直問道:“剛纔捕頭武功高強,但是師承我卻看不懂。”
“對不住,我的師承現在不方便說,以後應景了,我會說出來。”
小風一笑,問:“你剛纔獨自解決第四柄匕首,方便解釋嗎?”大家心中都明白,如果剛纔四柄匕首尖兒齊聚,恐怕威力大到難以想象。
元順也問:“你怎麼會知道單獨有第四柄落後呢?”
慄旬笑了:“你們別忘了,我是個捕快,親自搜查了發狂烈馬的現場。”
“願聞其詳。”
“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假如四個高手四個方向同時發力,想射殺小風姑娘,最後怎麼打在高速奔跑的馬的脖子上馬肚子上。?”
元順反應最快,說:“對呀,小風的個子要比馬矮許多,那真是一匹高頭大馬,飛奔起來足有兩丈。”
問題來了。走中下路的匕首竟然打在馬的脖頸。只有一個解釋,那個時候馬已經開始降低高度。
小風揣測着,馬已經受傷。或者說是有一個發射的兇手,時間沒有估算好。
不是時間沒有估算好,是他的功力沒有控制好。爲了不落後於其他人,他大概加大氣力,所以後發而先至。
林昊竹微微一笑說:“設計之巧也是讓人叫絕。”清淡的眼神似乎也沒有多少畏懼。
小風回憶着那天情景說:“怎麼會這樣?我和順夫人在陸記雜貨鋪買了手帕,再到茶鋪。結果雜貨鋪也失火了,茶鋪碰見了瘋馬。巧的都不像真的。”
林昊竹用目光制止了小風的進一步探究,含笑的目光轉向身旁,待慄旬捕頭解釋說明。
慄旬不得不說:“我們仵作曾經勘察過陸記雜貨鋪火災現場。事後沒有聲張,是遵循縣老爺的要求。”
“兩個人是被燒死,活着的狀況下燒死。嘴裡有灰燼,鼻腔裡有灰燼,咽喉部還有灰燼。但是沒有人聽到他們發出呼救的聲音,;另外身上有潑油的痕跡。”
小風說:“我記的出事的兩個地方——茶鋪是喊出了五顏六色的茶葉,引起順夫人的好奇;可是陸記雜貨鋪真的是我們隨意走進去的,怎麼能夠保證裡邊就會有危險的因素呢?說巧合總覺得怪怪的。”
元順看看花生米,要看看螃蟹腿,每一次撿一粒花生米,都要把筷子大大的,兜一個圈,繞過螃蟹腿。算是對肥美吃食的一種靠攏。這種感覺很難過的。
“夫人,你還記得什麼?”小風很信任她。
元順低着頭:“店裡的兩個夥計,我們在別的地方也見過,我沒有多想。”
慄旬追問:“請說的再仔細些。”
“在街上見過,但是衣服不一樣。”元順還是關注菜盤子。
“你現在想來他們兩個有沒有奇怪的地方?”
“有,他們說話,輕微氣喘吁吁。”
“有沒有聽到別的聲音?”
元順搖搖頭。
經多見廣的捕頭心中想:這一點很好理解。一個小姑娘醉心喜歡的小玩意兒,對別的自然沒有那麼上心。
“他們的勢力大的有些不像話。”林昊竹平靜的說。
小風連連點頭,認同老爺的說法:對頭的勢力甚至可以可以大到在帝國的管轄範圍之內,任意殺戮百姓。
合理的解釋是:對頭一直跟隨着兩個姑娘,聽到她們要進陸記雜貨鋪,一路人馬故意門口爭吵,延緩她們進店;一路人馬迅速進店殺人,然後裝作店小二招待元順兩人,賣出了手帕。事後放火焚燒。一了百了。
可是解釋不通啊,小風提出一個疑問:“手帕的事情,元順夫人之前是沒有提到過,完全是臨時起意。兇手怎麼能夠確認我們要買手帕呢?”
“他們能確認你們買什麼,但他們可以確認你買任何東西都需要一張襯紙。”
原來如此。
還是那個陸字。
可是“路”“陸”不同啊?
慄旬慢慢的說:“憑我多年辦案經驗,我認爲二者之間必定有聯繫,只是水太深了。”
“水深才養大王八。當然也可以說水淺王八多。”元順笑眯眯的講,笑容轉瞬凍結在臉上。這個粗俗的說法當然招致林昊竹橫眉冷對。
元順乖巧的縮縮身子。
“今天先聊到這裡吧,飲了這杯酒,捕頭也該休息了。”林昊竹看出元順和小風都有些疲憊不堪。
揮揮手,示意小風扶着元順先進屋,自己親自送別慄旬捕頭到門口。
分別之際,慄旬低聲說:“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救了我。有些事我需要再琢磨一下。”
“這不妨礙我們今天的合作。”林昊竹依然淡淡的。
“我可以確認我們今天的收穫。路路通表示投誠;永泰客棧有內奸或者根本就是家賊店;羅羅人深度介入紛爭——起碼有四大高手和一個聲音蒼老的人,目標是解決我們。”
慄旬頭腦清晰清楚,把今天發生事情迅速概括,這些話獲得了林昊竹的點頭認可。
“我瞞你而你想知道的事情有:第一,我和我弟弟的關係;第二,我功夫的師承門派;第三,我對你們的瞭解。”
林昊竹一笑:“不着急,慢慢來,總會有機會的。水落實出是必然的。”
一剎那又彷彿回到了小河的畫舫上睥睨萬物的年輕人。驕傲無比的氣度,清淡怡然的眼神,逼得慄旬不自覺後退一步。
爲了掩飾尷尬,慄旬輕輕咳嗽一聲,拱手說:“告辭,再次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