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妹慘死,官府介入,林昊竹和路路通都待在沁香樓,等待官差詢問。
小風體貼的端茶伺候,笑了,說:“夫人,你還是睡一會兒吧,你是扛不住的。”
元順就着小風的手,喝水。得意的說:“沒事,你和我在一起。”張嘴打個哈欠。
眼神直了,小風淺笑,扶着她躺好,唱起搖籃曲。
月兒輕風兒靜,樹葉照窗櫺,孃的寶貝我的小順兒,一覺睡到天明。
元順含着笑意,乖乖軟軟的睡好,很快發出平穩細細的呼吸,這就是睡了。
小風看着嬌嫩的容顏,微微噴出的鼻息,小胸脯一起一伏,睡得安靜柔弱。
低聲對老爺說:“夫人真可愛。”
“也夠可恨。”不知何時,林昊竹走到牀邊,站在牀頭,打量着睡着的元順。
也只有這個時候,安心看着,沒有心理負擔。一個頑皮天真的小丫頭,帶來無數的歡笑,也不停添麻煩。
小風真心說,並不看老爺,輕輕的嘆息,想微風拂過花樹:“夫人,總能把你逗樂,你現在獨處發呆的時候少了許多。”
“有嗎?”
“有,找着機會你就訓夫人,她從來沒有和你記過仇。”
“好了,不提這個事了,我們眼下麻煩得很。”
放下帷幕,隔出靜謐空間,留給酣睡的花瓣姑娘。
主僕兩個人走到桌前,斟茶對坐。這樣長夜漫漫,熬夜做事,他們習以爲常。
小風收斂起笑容,沉思着問:“老爺,今天的事情太不尋常了。”
“你怎麼想?”
“下毒的之人竟然被毒死,更奇怪的是,竟然毫不顧禮節,小銀寶上門,路路通請客,一晚上,車輪轉,好像要出什麼大事情。”
林昊竹冷冷一笑,說:“任他出什麼事,只管來吧。”
臉上冷酷的表情,清淡眼神。
“老爺,”小風張嘴,輕聲的叫了一聲,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今天怎麼吞吞吐吐的?”老爺對小風極好,體貼聽得出來。
“覺得有一點點害怕,擺明了要陷害老爺。”小風說出心裡話,“從羅羅人亮出天海印章開始,就覺得不對勁。”
鉅額賄賂,銀寶色誘,當面殺人。莫非對方唯一的目的,是要置我們於死地?
好大的膽子。
林昊竹掰一塊點心,遞到小風脣邊。
小風臉一紅,偷偷回看一眼,牀幕低垂,元順睡得正香。
小風低聲時候:“多謝。”
老爺沒有鬆手的意思,通房大丫頭只好羞答答的就着老爺的手,吃。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好意思。”林昊竹覺得新奇。
小風早就是老爺的枕邊人。
小風喃喃說:“夫人要是能留下就好了,她是能容人的。”
林昊竹太陽穴跳一下,不再說話。
小風懂事的回到公事。
小風說:“這筆羅羅人的買賣金額,已經大到難以想象,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只是說破天,能有多少錢呢?竟然使得當朝宰相心動。白丞相的眼皮子也淺了些吧。”
“怎麼,你有不同的想法嗎?”老爺寵溺的看着小風。
公事,公事。小風不便說別的,坐直身子,面容嚴肅。
小風繼續說自己的想法:“當初確實是爲了軟硫磺一案,我們來到平安州。但是我隱隱覺得,事情已經不是單純的一個案件了。”
林昊竹依然含笑,問:“複雜嗎?”
“說不清,一種感覺。”
“也許吧,等着瞧,該來的總會來。”
話音未落,有人輕叩門扉。
“林老爺,林老爺,打攪。”
來的是應該出現的客人,他不露面纔是古怪——平安州縣太爺喬冠道。
小風耳朵很靈,雖然比不上驚爲天人的小夫人和老爺,但是過耳不忘。
貼着老爺耳朵說:“是喬冠道。”
主僕起身,輕輕開了房門。
小風隨手掩上門,對門外的人說:“我家夫人剛剛睡着了,她身體不好。咱們先說着,如果需要的話再叫醒她。”
慄旬捕頭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順夫人一直遠離死者,這一點我可以證明。所有在場的人,都可以證明。”
喬老爺站在琉璃燈籠下,白淨的麪皮因爲焦灼,休息不好,眼袋很深,塗上黯淡的昏黃。見到林昊竹,連連作揖,失了平常的方寸。
說:“再沒有想到出這樣的事情,驚嚇了上官,該死該死。”
喬老爺很會說話,一句就把林昊竹從嫌疑中摘了出去。
林昊竹坦然的說:“我在案發當場,該問就問。”
喬老爺連連拱手,說:“得罪,得罪。”
使個眼色,師爺和慄旬捕頭閃到前邊。
師爺雙手合抱,說:“耽誤林老爺的時間了,這是幾個細節,我們想聽聽您的意見。”
師爺是辦案老手,問得非常的仔細。
巧妹死的時候,林家人在做什麼?聽到什麼?看到什麼?
林昊竹和小風依照實情,如實回答。看歌舞吃酒菜。沒聽到也沒有看到奇怪的東西。
早有小吏燈下刷刷刷記下兩人的證詞,林昊竹掃了一眼,簽名確認。
師爺一拱手說:“多有得罪。”悄然退到一邊。
月色朦朧,幾個人站在長廊上相對無言。
喬老爺揮手示意旁人退下,長嘆一口氣,聲音也透出濃重的悲傷。
“手下治理平安州,一向平安,再沒想到接連出事。”
平日瀟灑倜儻的縣太爺,朝四周看了看,很謹慎小心,低聲說:“我聽慄旬捕頭說捲毛犼的事情。”
“沒有想到路路通膽大妄爲,竟然做出這種違背常理的事,下官實在是不知道。”
小風一聽就明白了,不由得看了一眼。
帝國法律明確規定:像這種奇異之物一定嚴防死守,以免禍亂人間。
既然出現在平安州,險些釀成災禍,上司追查下來,確實是一個巨大的罪名。
林昊竹一笑說:“路路通才大氣粗,自然做些與常人不同的事情。喬老爺事先不知情,官府怎會責怪呢?”
有了這句話墊底兒,喬冠道的神色和緩許多。
態度輕鬆的說:“巧妹年紀雖小,但是患有疾病,病發送了小命,我當然不會把幾位牽扯進來的。”
小風不樂意了,冷冷的說:“牽扯進來?難道我們與此相關聯嗎?”
“再說巧妹死於大庭廣衆,如果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恐怕對上對下都無法交代。”
喬老爺沒有想到這個態度溫和的小姑娘如此的伶俐,趕緊說:“是的是的,人命關天,我派慄旬捕頭嚴查此案。”
“他其實一直跟着林老爺,對於事情是最清楚不過的。”
朦朧的月色下,一道厲光閃過。
林昊竹心想:這個看似膽小的喬老爺倒是很有心機呀,明裡暗裡,說自己和慄旬捕頭攪在其中。
當然慄旬捕頭沒有理由要瞞着喬冠道,再說,這個事情本身就沒有瞞的必要。
林昊竹想的是:喬老爺平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天特意趕來,僅僅是爲了捲毛犼的事情嗎?看着不像。
果然,喬老爺吞吞吐吐的說:“卑職接到上風的指令,是天海印章。”
他突然住嘴不說話了。
天海印章是廷尉正楚皓笙的關防,代表楚皓笙親臨。
對於中央帝國的人來說,天海印章是僅次於玉璽的巨大威懾。
說到天海印章,林昊竹和小風轉過身,認真的看着喬冠道。
林昊竹說實話:“我沒有接到更進一步的指令。”
“那大概是給不同的人不同的命令吧,楚大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喬冠道不忘巴結一個不在眼前的上司。
“既然如此,我不應該知道的,我也不打聽。只是喬老爺提起此事莫非有所要求?”
“不敢不敢,下官怎麼敢向大人提要求?只是這個命令我非常的猶豫。”
“方便說就說,不方便就算了。裡邊內人大概快醒了。”
“林大人,您知道平安州四通八達,各色人等齊聚,下官早就知道有買賣違禁物品,沒想到,沒想到。”
喬冠道吞吞吐吐,不肯細談。
林昊竹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沒想到是讓你袖手旁觀,不依法辦事,對嗎?”
“話也不能這麼說,上司有自己的安排,下官愚昧,不能夠了解其中的真諦,但是下官爲難是真的。”
小鳳心裡想:喬某人,你真夠狡猾的。明明是你必定要做的,但是這個話卻要讓我們老爺來說。以後萬一出了事情,你就說林昊竹支持。
小風緊張的看老爺,希望老爺佯裝不知,不要介入,喬冠道嘴裡沒有實話。
林昊竹微微一笑說:“喬老爺飽讀詩書,自然知道如何舉措。只是如果換作我林某人,對待天海印章,是萬萬不敢怠慢的。”
“這就是我的態度。天黑路滑,大人路上小心。”拱手行禮,這就是要送客了。
喬冠道纔對一個不知名的舞女的死,毫不感興趣。
他今天專訪林昊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大喜過望,神情愉悅,連連拱手:“不敢,不敢。大人請回,大人請回。”
在陰影中站着高大健壯的慄旬捕頭,始終安靜地聽着,一言不發。
林昊竹似乎無意的掃過,轉身往裡走。
慄旬邁出一步,衝縣太爺行禮:“老爺,這裡的案子就算結了嗎?”
“胡說,辦案好歹把程序走到,錄口供。這還需要我吩咐?你再待一會兒。”縣太爺喬冠道登轎,揚長而去。
林昊竹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慄旬依然站在陰影裡,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爍爍放光。
他說:“越來越看不懂太喬老爺了。銀寶生事兒,我和師爺在院外等着,看林老爺的好戲。等到銀寶落荒而走,師爺就不見了。”
小風補充一句:“我纔不相信師爺有膽子和廷尉府對着幹,必定後邊有主事兒。”衝着喬老爺的背影哼一聲。
林昊竹微笑着問:“爲什麼呢?他爲什麼要對付我呢?”
這小風就不知道了。
喬老爺一直是一個琉璃球八面光的角色,大家都不得罪,絕對不陷於丞相和廷尉府的爭鬥當中。
“日久見人心,該來的總會來。”林昊竹不打算爲以後的事情操心,招呼慄旬進來說話。
這個時候那邊的元順已經醒了,悄悄的問:“人都哪去了?就我一個人,我害怕。”
小風趕緊走在頭裡,人未到,聲先到:“夫人,我和老爺還有慄旬捕頭,都在。”
小風沒有聽到的是,慄旬對林昊竹說:“我剛剛見過路路通,事情異常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