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中生活就像是一扇窗,打開了範皊對以往生活的一種全新的認知。這片校園是完全被陽光所照耀的,這裡師生間的相處模式就像是她之前在電視上所看到的那樣,同學與老師之間相處輕鬆愉快,學生與學生之間團結友愛,這裡就像是一方活泉,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活水流來,帶來新的希望與生機。她喜歡這樣的氛圍,就像她曾經站在中學的一旁看着校園裡神彩飛揚的學生一樣,但這裡又是不同的,她說不出有哪些不同,但那不同的感覺又令她惶然無措。她只是開始越來越思念褚晴麗,想念以前和她在一起時的歡笑與哭泣。那種思念就像是長在了她身體裡的一根毒刺,開始毒發令她心痛。睡覺的時候她又會想起以前嚴學叫她在黑板上抄的那首《狂風沙》,那時她一臉得意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黑板上自己端莊整潔的板書,她喜歡褚晴麗在前排輕聲地念着:風沙的來處有一個名字,父親說兒啊,那就是你的故鄉,長城外草原千里萬里,母親說兒啊,名字只有一個記憶,風沙起時,鄉心就起,風沙落時,鄉心卻遠處停息。

那時褚晴麗會回頭對她說:“阿皊,我喜歡這首詩。”

就這樣範皊便將這首詩記住了,後來她看見了尋覓的雲和流浪的鷹,還有那歷歷的關山和灰暗的城市,可是後來她讀了那麼多的詩,而記得住的卻只有她口中念出的這六句。至於爲什麼只記得這六句,她想,或許只有那六句纔有她到達不了的故鄉吧。

範皊第二天一起牀便決定再次寫信聯繫褚晴麗。自從公交車遇到方華後她至少知道褚晴麗是考上了餘城一中,可是她懊惱自己那天居然忘記了問方華褚晴麗所在班級。她便也只能一個班一個班地試着寫信,一時間範皊的信件像是上在槍膛裡的一顆顆子彈,一發一發地從餘城一中高一一班直掃到三十班,她想不管褚晴麗在哪個班,她總是有機會收到的。

一週過去,半個月過去,一個月過去,她每天進教室前都會往講桌上望上一望,看看上面的信封上有沒有她所熟悉的剛勁的筆跡,她便一直等啊等,直到過去兩三個月,在她以爲那些信件又要石深大海時,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終於在講桌上放着一封來自餘城一中的信件,收件人正是範皊的名字,範皊欣喜若狂地將信件攥在手中,回到座位打開時卻發現那根本不是褚晴麗寫給她的回信,對方是餘城一中高一班的一名學生,那人她並不認識,他只告訴範皊他的班級及座號,並沒有署名,就連對方是男是女她也不知道,對方在信中並不願透露姓名,只告訴範皊可稱他爲十八號,那是他的座號。十八號告訴範皊之所以會給她寫信則是因爲他在學校的信件箱中發現每個班都有一封相同名字收件人的來信,而寄件人的名字信封上面卻並沒有寫明,只簡簡單單“內祥”兩個字,那三十封信件在學校信件箱裡放置了好長一段時間,很明顯,那個名叫褚晴麗的女同學並沒有收到信件。許是因爲寄件人沒有寫明地址,信件纔沒有被退回去,就一直擱淺的信箱裡。十八號在信裡很坦誠地承認自己拿了其中幾封信件,拆開並偷看了裡面的內容,才知道原來三十封信件裡面的內容其實是一模一樣的,都是在尋找名叫褚晴麗的女學生。十八號看了信件後心裡特別動容,又覺得如果對方知道寫了這麼多信卻沒有一封收到的話心裡該是多麼難過,所以他才決定給範皊寫回信。

範皊拿着手裡的信紙,由開始收到信件的那陣欣喜很快便煙消雲散,中在心裡不斷地問自己怎麼會收不到,褚晴麗怎麼會收不到信件,方華說她明明已經考上了餘城一中,她怎麼會收不到來信。

範皊消沉好長一段時間,可是沒過多久十八號又寫了一封信過來,在信中他向範皊保證他會在學校幫她找到褚晴麗,信件的最後還附上了自己的聯繫方式及QQ號。範皊至始至終都沒有回信給十八號,她找出之前的那封信,連同這封一併撕了扔在垃圾桶內,她不是一個喜歡交朋友的人,更是覺得竟然是自己不認識的人,沒有回信的必要,更不要有任何的牽連。

春天很快就過去了,這一學期大家都忙着討論分文理科。範母再次提着一包果蔬和一隻家養的土雞,帶着範皊來到鏡江中學諮詢李田熙的意見。李田熙坐在那張老式的實木沙發上,一手夾着根菸,一手輕點着桌面。他詢問過範皊的意見,得到的回答是範皊堅決地選擇文科。李田熙說了一些比較官方的話,範母自然是聽得不大懂,但說到最後她還是明白了李田熙的言外之意是讓她選擇理科爲好,光這一點無疑是與範母的意見不謀而合,爲此範母的大嗓門又開腔道:“我便也說選擇理科好就業,可她就是不聽。”

範皊還是堅決地想要讀文科,李田熙便又進行了一翻思想上的勸導無果後,便不再多話,說一切尊重範皊自己的想法。

夏天到了,天氣也變得悶熱,範爺爺卻在某個黃昏的時候再次住進了醫院。整個暑期補課期間範皊一有時間便往醫院跑。有時候老人狀態好點會說上幾句話,大多數時候要麼是睡着狀態,要麼是昏昏欲睡。範皊放完學來到醫院時剛好是李田熙在照顧。老人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和李田熙說了好一會話,範皊到來的時候就有些疲乏,兩人沒說上幾句話便睡着了。範皊剛聽李田熙說老人身體大好很多心裡不免欣慰。兩人來到病房外面說了好些話,其中大多數還是關於範皊學習的近況,臨走時李田熙把範皊叫住。範皊見剛纔說話時李田熙便有些閃爍其詞,便覺得他肯定有什麼事情要說,透過病房的玻璃看了看睡着的爺爺,心裡不免有些憂慮問道:“姑父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李田熙微微嘆口氣,似下定決心才道:“前兩天我特意打電話給你們班主任瞭解了一下你的學習情況,你們老師說你各科的成績都不錯,對你的評價也很高,他也建議你學理科。”

範皊微微垂下眼眸,沒有說話。李田熙又道:“其實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希望你聽一回姑父的,選擇先讀理科,除開哪科更有前途不說,最重要的是選擇理科將來你想轉文科也比較容易,如果選擇了文科,將來轉理科就幾乎不可能了,我希望你再回去考慮一下。”

傍晚時分,範皊一個人回到學校,夕陽的餘暉散盡,教學樓每個班級的走㾿上有三三兩兩學生雙手撐在欄杆上聊天,生活一瞬間似乎變得如此的安逸與淡然,廣播站裡響起的音樂似乎也將這歲月溫柔了不少,她發現自己已經很久不大聽歌了,呆呆愣愣地站在操場上半天竟聽不出裡面唱的是什麼,只是突然間想起陳林燕,如果她聽到了一定會在她怔怔愣愣間附耳告訴她歌曲的名稱,以及背後的故事。故事那麼多,只有眼前這沒有故事的一刻突然令她莫名地眼眶發熱。青春有那麼多的哀愁與憂傷,那些都是來不及趕上時間的步伐與歲月的變遷,沒有足夠的閱歷與經驗,一切都只能夠摸索着前進。

這一夜,註定是失眠之夜,前途與理想的抉擇,那是她從沒有想過的,而今又需面臨的,她還是未來得及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就如她每天清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記憶中總是有一段空白,她在夢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窗外已然天光大亮,可記憶裡卻是一片空白,外面窗臺方向不對,那不是她夢裡的房間,在夢裡那束光是從另外一個方向照過來的,於是她便思緒恍恍惚惚,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