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原本有泉王定好了這一天祭拜巫神,然而就在萬事俱備只欠一個辭鏡,甚至連辭鏡都被拿捏在手心的時候,策劃這一切的巫師周隕寒卻不見了。而沒有了巫師的幫助,有泉王不太敢去動辭鏡,畢竟有泉國是個嗜香如命的國度,而大部分香料的來源都是鹿鳴宮,如果鹿鳴宮真出了什麼事,他的臣民們估計會戳着他的脊樑骨罵他昏君,爲了一個不知結果的祭祀滅了整個鹿鳴宮。
脾氣溫厚如有泉王此時也忍不住急了,但是祭拜巫神還是要舉行的,雖然沒有辭鏡的心頭血,但是別的祭祀物品都已經準備妥當,雖然巫神未必會保佑他有泉國,但只要能保住他三個孩子的性命便成。
祭拜巫神的祭壇,設在有泉王都的東邊。這一天是個大風天氣,有泉王帶着祭祀的隊伍走上了祭壇,將祭品一一獻上,有泉國已經幾百年來沒有祭拜過巫神,祖上傳下來的祭祀用語都斷了個乾乾淨淨,有泉王也只得像模像樣地跪在祭壇之上,雙手合十,心中向巫神祈願,一願有泉國國泰民安,二願自己的孩子能平安歸來,三願與各國交好,永無戰事。
祈福完畢,有泉王重新站了起來,忽然刮過來的一陣大風差點將有泉王掀翻在地,一直候在一旁的內侍急忙過去扶了他一把,低聲道:“大王小心。”
有泉王站直了,朝着底下的城民道:“今日寡人替國民向巫神祈福,爲巫神獻上祭品,巫神有靈,定會保佑我有泉國祚昌盛,千秋萬代!”
站在人羣中的辭鏡不禁嗤之以鼻,但是旁邊的民衆都被有泉王這簡單的一句話聽得熱血沸騰,一個個扯着嗓子附和,辭鏡便小聲對着一邊的孫弦寂道:“自有史以來,哪裡真有千秋萬代的王朝?遑論他小小一個有泉國了,我聽般若說她母后以前是個殺伐果斷的女將軍,但做了王后之後有泉王便不讓她再上戰場了,倘若兩人倒過來,有泉國如今也不必處處受制於中原。”
“有泉王,確實過於仁厚了些。”孫弦寂摸着下巴道,“但是也不好戰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大家相安無事確實挺好,但是如果自己都保不住了,難道要任人欺負?”辭鏡道,“倘若哪天我的孩子出了事,我便是豁出去也要將孩子救出來的。”
孫弦寂看了她一眼,卻不知怎麼將辭鏡的這個比方切實地移了過來:“放心,若我們的孩子出事,豁出去的是我,你在家裡等着便是。”
辭鏡:“……”
孫弦寂揉了揉她的頭髮,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周隕寒現在不知所蹤,我們也不知道他此後還有什麼陰謀,不如你隨我回京去?”
辭鏡頓了頓,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孫弦寂旁若無人地低頭在她嘟起的小嘴上啄了一口,辭鏡嘴角抽了抽,她道孫公子如何的風度翩翩,君子如翡,卻原來都是裝的,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親她!
她拉過孫弦寂,不管不顧地逆着人流而行,好不容易衝出了人羣,她又拉着人跑開了一段距離,終於在一處小巷口停了下來,孫弦寂一愣,辭鏡已經將他摁在了牆上,一踮腳用嘴堵住了他。
孫弦寂:“……”
然而辭鏡接下來卻沒有別的動作了,只瞪着一雙清明的眼睛將他望着,孫弦寂眼裡含笑,溫柔地撬開了她的脣齒,明明以前並未經歷過這些,但他卻好似駕輕就熟一般,適當地引導着辭鏡,兩人正吻得忘情,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兩人同時鬆開嘴,往那邊看去。
孫弦寂自認爲自己脾氣不錯,但此刻他只恨不得將瑰月這鰥夫剝皮抽筋吊打三天掛在城門喂鷹!
瑰月臉上絲毫沒有打擾他人好事的難堪,木着一張臉拱手道:“打擾二位了,二位請當鄙人不存在,繼續。”
說完鬼魅似的飄走了。
有本事你剛剛就不要弄出聲音來啊?!
辭鏡臉漲得通紅,幾乎要生成了和孫弦寂一樣可怕的想法。
兩人的“好事”已經被打擾了,再無法繼續下去,而辭鏡一想到剛剛居然是自己主動去吻孫弦寂的,一時又羞得無地自容,不肯說話。
孫弦寂握着她柔軟的小手,腦子已經自動忘掉了剛纔那難堪的一幕,輕聲道:“我在京城另外購置了一處別院,和之前的鏡居差不多,我們回京之後,你要去那兒住着也行,去郡王府也行,等所有事情都處理完,我們便去海邊。”
然而辭鏡並不知道這“所有的事情”是指那些事情。
她擡頭看着孫弦寂微笑着的側臉,一時間覺得恍恍惚惚如夢一場。
可是等夢醒了,她該怎麼辦?
“你餓了麼?我們回去吧,你不在的時候我又研究了新的菜式,本來想等你回京之後再做給你吃的。”孫弦寂笑道,又忽然想起什麼,眼裡又多了些零零碎碎的光,“等我們去了海邊,我開一家醫館,你開一家酒樓。”
雖然覺得太過遙遠,但辭鏡還是不由得笑道:“那你既做大夫,又做廚子,豈不是得累死?”
“不累,有娘子在家等着便不會累。”
辭鏡覺得好笑,以前的孫弦寂,怎麼會這麼嘴甜的?嘴甜的都不像他,像是於英那臭小子了。
她心裡有些發酸。
孫弦寂領着她回了鹿鳴宮,孫弦寂果真下廚給她做飯去了,辭鏡叫來了小風和綠絛,因他們是少數在原鹿鳴宮待過的人。
“小風,你們還記得原來鹿鳴宮是在哪兒嗎?”辭鏡給自己倒了杯茶問道。
小風聞言一愣,看了綠絛一眼,綠絛冰冰冷冷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辭鏡淡淡看了綠絛一眼,道:“我想將鹿鳴宮遷回原址。”
“你瘋了?!”綠絛喝道,“你憑空做了鹿鳴宮的宮主,從未爲鹿鳴宮做過一件事,只知道給鹿鳴宮惹麻煩,你憑什麼說搬就搬?!”
辭鏡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枚扳指來,在二人面前晃了晃,笑道:“憑我手裡還有宮主的扳指。”
綠絛一滯,用刀子似的目光瞪着辭鏡,辭鏡不管她,和顏悅色地問小風:“小風,你來跟我說說,你覺得如何?”
“屬下想問一句,爲何宮主忽然要將鹿鳴宮遷回原址?”
辭鏡道:“因爲我不想和西域有來往,也不想和武林有任何牽扯,搬回原址,大家繼續煉自己的香,我會讓出宮主之位,你也好綠絛也好,鹿鳴宮以後就交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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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主你——”
辭鏡擺了擺手,站起身,走到綠絛面前,道:“我知道你一直對我不滿,唔,我沒什麼能力,確實也只是一直在給鹿鳴宮添麻煩,倘若我不是鹿鳴宮宮主,似乎許多事情都不會發生。”
綠絛的臉上寫着一句話:算你有自知之明。
辭鏡低頭輕笑了一聲,手指摩挲着扳指,道:“但是我把麻煩都解決了不是麼?當年中原武林討伐鹿鳴宮,那件事雖因我而起,但其實真要追根溯源,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比起你們,我更冤枉。”
綠絛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她是當年那些人裡留下來的,她親眼看到了從辭鏡身上燃起的大火在鹿鳴宮宮樓前蔓延,阻止了更多的死傷,那些人口口聲聲說辭鏡煉了什麼失神香,但辭鏡根本不會煉香。
與其說她是責怪辭鏡,不如說她嫉妒,嫉妒她這麼一個麻煩精,什麼都不會,簡直一個災星,可是爲何還有這麼多人站在她身邊,少宮主因她而死,小風也一心向着她,唯她馬首是瞻,她身邊還有那麼多的高手,心甘情願爲她賣命。
而她綠絛,天賦極佳,相貌極佳,能力自不用說,可是爲什麼總要差她辭鏡一截?
她不甘心。
但要說這個世界上誰最瞭解她這份不甘,必定是辭鏡。
辭鏡笑着看她,那雙微微眯着的眼睛似乎洞穿了她,只看到她心底裡去,綠絛沒有來的一陣心慌,不敢再與其對視。
“當年我和阿英一直瞞着你們一件事情,不過如今我說給你們聽你們也不一定會信。”
“什麼事?”小風問道。
辭鏡幽幽嘆了口氣,道:“當年讓鹿鳴宮搬到西域來的,並不是真正的於嫣宮主,鹿鳴宮主臉上有傷,所以一直戴着面具,所以後來那個冒名頂替的人戴着面具,你們也沒有察覺。”
小風與綠絛皆是一驚。
辭鏡繼續道:“那冒牌的於嫣宮主殺了老宮主和宮主夫人,將鹿鳴宮遷到西域,並和暗影組織的護法一直保持聯繫,企圖奪得鹿鳴宮的百葉集。”
“而真正的於嫣,卻被他們陷害,身中蠱毒,一夜之間衰老如七十老嫗,她四處奔走尋求幫助,但她雖然護住了百葉集,卻沒有將自己救出來,你們應該也還記得,三年前於嫣宮主回來,卻老死在宮中一事。”
“屬下,屬下相信宮主所言。”小風道,“那冒牌的宮主確實性情和真正的於嫣宮主很不一樣,她爲人心狠手辣,若有人敢違逆她,必定處以極刑,但當時我們以爲是因爲老宮主和宮主夫人之死讓她受了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