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天空壓的人透不過氣來,大雪在這天地間靜靜的落下,皇宮之中金色的瓦片已被雪掩埋,只留下鮮紅的牆壁,在雪中看來更加刺眼。
一隊人在雪中匆匆而過,爲首的身穿大紅色的錦繡披風,就像一團跳動的火苗飛奔在高牆之間。倉促間她險些滑倒,幸好被被身後的人扶住了。
“滾!你們都滾出去!我要見皇上!”一個極尖銳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宮門中傳出。
善宜顧不了許多,提起衣襟飛奔過去。
宮門內擠着很多人,大多是秀女帶着她們的丫頭。銘欣站在庭中,緊緊的握着一把剪刀抵在下頜上,怒目對着面前的人,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皇后娘娘,臣妾們也是好意啊!您這般委屈自己又是何苦呢?”柳晴以手掩嘴,嬌滴滴的說道。
“閉嘴!你這賤人!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都是來看我笑話的!你們以爲皇上把我關在這裡,你們就可以爲所欲爲了麼?竟然敢在背地裡辱沒我的名聲,說我和那骯髒的教頭……”說到這裡,銘欣氣得住了口,眼睛裡卻委屈的充滿了淚水。在場的秀女都默不作聲,但見她如此狼狽的樣子卻都在心裡暗自發笑。
“我一日是皇后,你們就休想得逞!”銘欣大聲叫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隨着一聲輕喝,一襲紅袍閃進了院子,衆人轉頭望去,見善宜踏步進來,於是閃出一條路讓善宜到了院中。
銘欣一見是善宜,嘴角一斜,冷冷的說道:“你也來了!”接着向她身後張望,厲聲問道:“方曉玉呢?!方曉玉在哪兒?!”
善宜一怔,瞪大了杏核眼:“你在說什麼瘋言瘋語?!”
“就是啊!方曉玉早就已經死了,皇后娘娘難道不知道麼?”秀女們紛紛說道。
“不!她沒有死!”銘欣目光中射出的寒光咄咄逼人,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狠狠的說道:“她,已經回來了!”
衆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背上襲來,儘管她們不太相信銘欣的話,可一來銘欣沒有緣由平白無故的捏造事實,二來,方曉玉的確死的蹊蹺,無人瞧見她的屍身。衆人正面面相覷之時,善宜上前一步,大叫到:“你別在這兒聳人聽聞了!方曉玉若是沒死,爲什麼還不回來?你現在已經身在冷宮,她此時出現不是再合適不過了麼?正好取你而代之!”
“取我而代之?!”銘欣冷笑一聲,“皇后的位置是我的!誰也搶不去!方曉玉!你給我出來!我看見你了!我知道你又來勾引皇上了!你這個賤人!你快出來!”銘欣似是發瘋了,竟然對着天空喊得面紅耳赤。
衆人面上都出現了驚訝,想不到銘欣竟然如此瘋癲。傲之忽然眼睛一轉,一把拉起天香上前一步,說道:“皇后娘娘,你看看是不是她?!”
銘欣果然住了口,目光瞟了過去。這女人的確有幾分像方曉玉。銘欣一步走上前去,狠狠的盯着天香。衆人的目光也隨之聚在了天香面上。
傲之咧嘴笑道:“娘娘,也許你是看走了眼,把這姑娘當成了方曉玉。的確,她是和方曉玉有幾分相像的,所以纔會憑着這幾分相似吸引了皇上。前幾日得了皇上恩寵的人是她,不是方曉玉。”
傲之話雖說銘欣認錯了人,實則暗暗貶損天香。自從天香與皇帝榭香閣獨處一晚之後,宮裡的流言蜚語就如潮水一般,說天香如何有心計假扮方曉玉勾引皇帝,甚至還有些不堪入耳細節在宮內流傳。雖然知道這些都是謠言,可是人言可畏,以天香大家閨秀的家教和修養乃是萬萬聽不得的,這也是她閉門謝客的一個原因。如今,她被拉到了院子中央,衆目睽睽之下,只覺得無數惡毒的目光掃射着她,登時臉紅如火。然而傲之的話都很隱晦,天香雖然知道她的用意卻也不能反駁,否則更會讓自己的處境變得尷尬,於是只得低下頭,暗暗咬緊牙根忍受。
“就憑你也配得到皇上的恩寵?!”銘欣滿心的怒火無處發泄,此時忽聽天香得了聖寵更是怒火中燒,咬牙切齒,緊攥着剪刀一步一步走進天香。
傲之嘴角一抹邪笑,死死的拽着天香的胳膊,很怕她逃脫似的。其餘衆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場好戲。
善宜想看看銘欣這出鬧劇到底想搞些什麼名堂,於是暗自在一旁察言觀色,但見此時銘欣面色土灰,眼中放着怒火,宛如從地獄鑽出的復仇羅剎,她知事情不妙,急忙叫到:“銘欣!你要幹什麼?”
銘欣目光向善宜掃去,心中暗恨,我貴爲皇后,你竟敢直呼我的名諱?!要不是因爲你沒死,我今天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銘欣以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只覺得渾身熱血沸騰,突然舉起剪刀向善意撲了過去。
“你怎麼不去死!”話音未落,剪刀已呼嘯着向善宜頸上刺去。
善宜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駭傻了,眼睜睜的看着銳利的刀刃向自己刺來,紅光一閃,殷紅的鮮血噴灑在潔白的雪地上,就像一朵朵綻開的臘梅。
善宜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人,口乾舌燥,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半晌才從顫抖的雙脣中叫到:“天…天香…”
銘欣望着沒入天香後背的剪刀也被駭得不知所措,眼睜睜的等着握着剪刀的手,僵硬動彈不得。在場的女眷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一個個瞪大眼睛捂着嘴呆若木雞。院子裡突然寂靜了,只有紛紛的大雪慢慢飄落。
天香在剪刀刺下的那一剎那抱住了善宜,鋒利的刀刃結結實實刺進了她的後背。鮮血以染紅了她的披風,她只覺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小姐!”月容這才緩過神來驚叫着撲到天香身前。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並不洪亮的問話卻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衆人急忙俯身下去,齊聲說道:“皇上萬歲!”
皇帝聽報說皇后要自殺,本不想理會,卻怎奈他是個心如淨水的偏偏君子,還是來探個究竟,可還沒走到院前就聽銘欣一聲尖叫“你怎麼不去死!”接着四下無聲。皇帝只覺得心頭一寒,莫名的出了一身冷汗,於是快步趕了過來,卻見天香倒在了地上,鮮紅的血已浸透了雪白的披風。
銘欣見皇帝到來,嚇得手上一抖,將剪刀扔在地上,但心頭的餘驚未盡,手止不住的顫抖,只好將兩手握在一起。
“林翊!快去送天香醫治!”皇帝負手吩咐道。林翊早已忍不住想要衝過去,聽皇帝一聲號令,一個箭步邁到天香身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腳下運氣施展輕功躍出門去。善宜很想追過去,卻還要留下將事情原委講給皇帝。
“皇帝哥哥,是銘欣……”她剛一開口,卻被皇帝揮手打住。
“朕不想聽!”皇帝何等聰明,見這場面幾乎把事情猜了個*,他心中雖火,可也不願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銘欣難看,畢竟她雖被打入冷宮,卻還是頂了皇后的名頭。
銘欣見皇帝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希望,她急忙辯解道:“請皇上息怒!是臣妾不小心傷了天香,可臣妾並非有意!”
皇帝冷冷的瞥她一眼,剛要轉身離去,卻被銘欣攬住了胳膊。
“皇上!您饒了臣妾吧!臣妾知道錯了!您就放臣妾出去吧!臣妾實在受不了了!”銘欣哭道。
皇帝沒有回頭,只冷冷的說道:“才兩個月就受不了了?你還有幾十年呢。”
銘欣一聽心中大驚,一步跨到皇帝面前:“皇上!哥哥!你不會真的要把欣兒關在這裡一輩子吧?”
皇帝低眼看着她,一字一句說道:“君無戲言。”
銘欣望着他的臉,只感到透心徹骨的寒氣已將整個人都冰凍了起來。可是她不甘心,她還年輕,大好的青春怎能荒廢在這小小的冷清的院子裡?銘欣跪倒在他腳下,搖着他金色的龍袍哭道:“皇上!皇上,您只知道別人的痛苦,可曾知道臣妾的?臣妾對皇上的思慕皇上可曾瞭解?爲了當皇后,銘欣是做過一些錯事,可那都是因爲臣妾愛皇上啊!可臣妾得到了什麼?新婚之夜皇上拋棄了臣妾,皇上可知道臣妾心中的煎熬麼?臣妾把一切都給了皇上,可皇上給了臣妾的就是讓臣妾孤獨終老麼?皇上,臣妾知道錯了,您就饒了臣妾吧!”
皇帝沉聲說道:“你不必再說了!”說罷一甩衣襟向門外走去。
“皇上!”銘欣在皇帝身後大叫道,“皇上爲何如此無情?!難道方曉玉是人,臣妾就不是麼?爲什麼方曉玉能得到皇上的心而臣妾不能?!”
“住口!”皇帝怒喝一聲止住了腳步,他的肩頭微微顫抖,食指已扣入掌心,“以後誰也不許提起她的名字,違者……斬!”說罷拂袖離去。
銘欣自知皇帝已經給了她最大的容忍,再說下去只能自取其辱,於是閉了口,呆呆的坐在地上。衆人見好戲以散,魚貫而出,掠過銘欣身邊並無人理睬她,就像這人是塊木頭。
雪依然在下,落在銘欣的頭上,肩上,慢慢凍結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