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水養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衆人又都舉手表決,基本上是鐵板釘釘,陳沐也就再沒法反對了。
只是他仍舊有些不放心:“叔公,那……那洪順堂該由誰來接手?”
鍾水養笑了笑:“今夜的另一個議題就是這個了。”
“洪順堂本是三點會的堂口,這個該由王舉樓來拿主意,不過我倒是可以舉薦一個人。”
當初朱洪英和夜諸葛陳宗濟在廣西發動起義,建立升平天國,聲望一時無兩,三點會也漸漸喪失了對洪順堂的實權掌控。
朱洪英等人兵敗死後,由陳其右來接掌,按說該是收回的好機會,但若此時收回,難免讓人心寒,這些個英雄好漢剛剛做完大事,屍骨未寒,三點會就要來收了堂口,這是不仁不義。
如今出了付青胤這檔子事,正是收回整頓的最佳時機,這也是李三江和王舉樓第一時間支持鍾水養的提議,甚至主動忽視陳沐極有可能成長起來的隱患的原因。
只是沒想到,鍾水養連這個都想到了,竟主動提出要舉薦。
王舉樓正要開口婉拒,鍾水養已經指了指雒劍河道:“雒劍河刑堂長老,西閣大爺,最爲忠耿剛正,接掌洪順堂也算是名正言順,衆望所歸,大家沒意見吧?”
陳沐聽得此言,也是放心下來。
雒劍河在洪順堂裡的資格比陳其右還要老,根本不必擔心服衆不服衆的問題。
更重要的是,他比在場任何人都熟悉洪順堂的事務,而且行事雷厲風行,若接掌洪順堂,必是從者如雲,很快就重振洪順堂的風采!
但這裡頭有個問題,雒劍河是支持陳沐的,陳沐新開堂口,必須要發展,若雒劍河暗中支持,陳沐的堂口會很快成長起來,屆時其他所有堂口,都要窒手窒腳了!
王舉樓是萬萬不能眼看着這事情發生的,若此時不收回洪順堂的掌控權,往後可就更難了!
“鍾叔……雒大哥……”
陳沐見得此狀,趕忙開口道:“舉樓大兄,你也覺得雒大哥是最佳人選麼?”
“不是……我的意思是……”王舉樓正要開口解釋,可突然看到了陳沐的眼神,嘴邊的話頓時就縮了回去。
他們適才向陳沐求助,陳沐這纔剛剛去慶長那裡,幫他們把兄弟們都討要,這可是天大的人情!
若他們反對雒劍河,陳沐必是不會袖手旁觀,眼下兄弟們都尚未被釋放回來,陳沐一個不高興,又去慶長那裡說兩句話,兄弟們怕都是回不來了!
也難怪鍾水養急火火要挑今晚開會,原來這就是他們的時機!
“舉樓大兄的意思是?”見得王舉樓縮回話頭,陳沐也已經知道,王舉樓該是明白其中用意了。
陳沐故意這麼一問,王舉樓也只能擠出笑容來,朝陳沐道:“我的意思是,沒人比雒大哥更合適的了。”
鍾水養也哈哈大笑道:“如此就最好,至於龍記,還是讓李三江和林晟兩人管着吧。”
“我已經問過黃達雲,他說林晟的腿是可以治好的,他也才四十來歲,雖然蹉跎沉淪了這一段,但重獲一雙腳,相信他也能拿出心氣來做事,林晟,你說對不對?”
林晟也有些小小興奮,朝鐘水養道:“我會戮力做事的。”
李三江雖然心有腹誹,但也無話可說,他倒是支持殷梨章,可殷梨章跟付青胤做出這樣的反叛之事,沒追究他已經不錯了。
陳沐此時也總算是看透了。
早先還有些疑惑,爲何忠義總堂如此信任李三江,並沒有因爲殷梨章而追究李三江,原來並非不追究,而是爲了堵住他的嘴!
如此看下來,受益最大的,乃是陳沐無疑了。
雒劍河是支持陳沐的,而林晟是陳沐的契爺,他們一個接掌洪順堂,一個繼續掌控龍記,陳沐又得了新字頭,開起新堂口,這纔是真正的前途無量了!
王舉樓等人雖然眼紅,但也沒辦法。
鍾水養道:“既然都同意,那就這麼決定了,對於新堂口的字頭,大家有甚麼想法?”
王舉樓等人倒是有想法,只是如今有些心灰意冷,也不想再開口了。
新堂口的字頭也是非常有講究的,字頭的歸屬,決定了堂口的歸屬,比如說,王舉樓給了手底下人一個字頭,那麼這個字頭的堂口,就得認三點會這個正宗。
但陳沐是鍾水養舉薦,他的堂口只是爲了保護龍頭棍,除了忠義總堂,哪個堂口有資格又有膽量給他字頭?
“還是鍾叔你拿主意吧……”李三江此時也開口,衆人也沒表示,鍾水養便呵呵一笑,道:“好,那老頭子我就自作主張一回了。”
“陳沐的新堂口不得插手其他堂口內務,也不能侵佔其他堂口的地盤和生意,這是底限,請大家放心,若他敢違反,我們這幫老頭子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得了鍾水養這句承諾,衆人的臉色纔算是好了起來。
橫豎這幫老頭子也活不了多久,到時候“青黃不接”,老頭子們不在了,陳沐又尚未起來,對他們也就沒約束了。
鍾水養見得衆人臉色好看起來,便繼續說道:“這新堂口既然以守護龍頭棍爲主旨,那就給個龍字吧。”
“龍頭棍如黑玉一般,不如就叫鈺龍堂,諸位以爲如何?”
木已成舟,衆人哪裡還會在乎這等旁枝末節,自是應了下來。
待得衆人散去,已然是三更半夜,陳沐想要去審問那天王會的俘虜,但又怕吵鬧到寶芝林的夥計,也就回去睡了。
到得第二早,本想去審問那俘虜,陳沐卻又被鍾水養叫了過去。
這老頭子估摸着也生怕節外生枝,竟是讓人做足了準備,今日便要舉薦陳沐入會,順便舉辦開堂的儀式!
非但如此,他還讓呂勝無做了鈺龍堂的白紙扇,孫幼麟做了紅棍,楊大春等人各有“官職”,竟是製表文書,一應都做好了!
陳沐來到之時,他們連香堂都已經擺設妥當。
這香堂的擺設,陳沐也已經很熟悉,供奉三層,一層左供左伯桃,右奉羊角哀,中層乃是梁山泊一百單八將,下層則是前後五祖。
供桌前放了一座紙塔,乃是高溪塔,兩旁放置龍鳳棍和洪門刀,中間則是“木楊城”的木鬥,高三尺六寸,圓周一百零八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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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鬥下方橫書四字:“木立鬥世”。
鬥下則是二板橋,香堂最高處本應該放鎮山大刀,亦或者關公夜讀中秋像,此時卻留了個空位,想來該是讓陳沐將龍頭棍給放上去了。
供桌上頭是牌匾,“鈺龍堂”三字鐵畫銀鉤如蒼龍出海,乃是鍾水養的手筆,左右掛着一對聯:“亭無終日好,花有半朝香”。
王舉樓等人都已經準備好,連那些養傷的,也都到場,爲了這場儀式,寶芝林關門閉戶,也不再接診,黃飛鴻竟是帶着徒弟們上街遊玩去了。
畢竟是秘密儀式,旁人不得觀禮,即便是黃飛鴻這樣的武道宗師,又與洪門頗多牽扯,但終究還是迴避了。
萬事俱備,陳沐也不再拖沓,沐浴更衣,便來到了香堂之上,先進行入會儀式,由鍾水養保舉,又主持大局,儀式自是順順利利。
這兜兜轉轉,歷經這麼多苦難,陳沐終於走上了父兄的道路,正式成爲了洪門的一員,非但如此,還成爲了鈺龍堂的坐館大佬!
如此倒也好,雒劍河與林晟能夠利用洪順堂和龍記的力量,來幫助他報仇。
鈺龍堂不插手具體事務,不侵佔地盤,也不需要那麼多人手,裡頭的成員都是陳沐自家兄弟,也算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諾。
當初招募孫幼麟等人,就是用洪門入會作爲條件,如今他們非但入了會,還在堂口中擔任職務。
也直到今日,陳沐才意識到,孫幼麟等人當初選擇追隨自己,是多麼慶幸的決定。
因爲舉行儀式之時,孫幼麟等人緊張得如同被考問的孩童一般,當他們燒香下跪的那一刻,眼眶都溼潤了!
對於這些在江湖中流亡的人而言,擁有這樣的身份,擁有這樣的歸屬,到底意味着甚麼,是旁人無法理解和體會的。
不過陳沐倒沒有太多的激動與興奮,或許是因爲這樣的儀式他已經見識過,也經歷過。
又或許,有些東西,沒有得到之時,總會擁有各種幻想,可真正得到之後,又會覺得不過如此。
陳沐本就不想混社團,他只是想積攢力量來報仇罷了。
如今蒙莫龍西等人都已經殺掉,就剩下付青胤,也成了喪家之犬,殺他是遲早的事情。
特里奧雖然藏在租界領事館裡頭,但時機一到,刺殺他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倒是天王會的那個幕後決策者有些棘手,陳沐心裡其實一直盼着能去審訊那個俘虜,儘快揪出那個幕後決策者。
等到該殺的人都殺了,這大仇也報了,或許陳沐就能放下這一切了。
他並沒有太大的野心,甚至於遵從內心的話,他更願意繼續讀書,或許會去香港看看,說不定還能碰到宋真姝。
亦或者留洋國外,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總之,若不是爲了報仇,誰打打殺殺地過日子?
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儀式到底還是結束了。
因爲孫幼麟等人都要經過入會儀式,所以直到入夜,纔算是徹底結束了儀式。
爲了慶祝,又在寶芝林裡擺了宴席,此時黃飛鴻等人都會來參加宴會,又是一番熱熱鬧鬧。
陳沐自覺如何都忍不住了,一定要去審訊那俘虜!
然而這才走到半路,他又讓人給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