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靈山市,還有最後八十公里。
列車終於駛入烏雲翻涌的暴雨區,黃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打在車頂的裝甲上,猶如密集的子彈橫掃,掃得人心裡發毛。
放眼望去,天地都被一片白濛濛的雨幕遮蔽,彷彿回到幾十年前怒濤翻滾,水鄉澤國的時代。
上校帶着他的傭兵們翻身回到車廂內,立刻有幾名年輕士兵上前接應。
這趟列車的護衛力量,並不止烈風突擊隊,還有三五個班的地球軍。
事實上,地球軍纔是負責守衛交通運輸線和軌道列車的常規武裝力量,而烈風突擊隊則是保險公司高薪聘請來,專門保護車廂內的貨物。
畢竟,這趟貨物實在太特殊,萬一發生意外,保險公司也將損失慘重。
地球軍雖然財雄勢大,但要顧及整顆星球所有地方,難免力有不逮。
特別是隨着靈氣復甦,不少叛軍、悍匪和失控覺醒者都蠢蠢欲動,大量修仙者和魔法師則裂空而至,還有身形龐大,如山嶽神魔般的洪荒異獸、混世魔王,紛紛出現。
地球軍的精銳主力,都要開赴前線,去對付這些敵人。
留在後方的運輸衛隊,大多是稚氣未脫的新兵蛋子。
即便當了兩三年兵,一個敵人都沒看見過,平時就窩在裝甲列車裡無所事事,最多放兩槍驅趕獸羣——這樣的“老兵”也大有人在。
在久經沙場,人均斬殺數量破百的烈風突擊隊面前,這些新兵蛋子和名義上的老兵,和待宰的羔羊沒什麼區別。
難怪地球軍士兵們見到精英僱傭兵從炮塔和車頂爬回來,立刻迎上去,臉上和眼裡都寫滿了崇拜。
“通知當地軍方,我們在靈山市以北一百公里的地方,發現大批狂化的野豬羣,附近應該有一條地底靈脈已經暴露,噴涌出大量濃度極高的靈氣,造成野獸的變異。”
上校沉吟片刻,對一名娃娃臉的地球軍通訊兵道,“把剛纔的座標還有我們的戰鬥視頻,都向當地軍方發送過去,建議他們對該座標進行全面圍剿,把地底靈脈找出來。
“對了,還有10%的可能性,那頭變異野豬王並非地球上的生物,而是來自修仙界的靈獸,或者來自幻魔界的魔獸,說不定還有更多怪獸,正源源不斷穿越過來,建議軍方增強兵力,甚至在附近建立一座警戒哨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是!”
地球軍通訊兵一個立正,圓圓的娃娃臉上,又是緊張,又有些興奮。
“怎麼,從沒見過這麼瘋狂的變異野獸?”
上校把口琴和狙擊槍都收起來的時候,其實是一個很隨和的人,特別是面對基層士兵,更沒什麼架子,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大哥。
“嗯。”
通訊兵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他駐守在這條運輸線上大半年了,還從未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獸羣。
“沒必要緊張,野獸在進化,人類也在進化,野獸會變異,人類也可以變異,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這個世界,從來如此。”
上校拍了拍通訊兵的肩膀,坐了下來,又掏出了那支磨損嚴重的口琴,卻不吹,放在掌心,輕輕摩挲着,透過模糊的車窗,凝視着遠方的混沌,若有所思。
通訊兵向靈山方面發出剛纔的戰情信息,回來覆命,卻不願意離開,紅着臉看着上校。
“怎麼,還有事?”上校笑了笑。
“上校,您、您剛纔那一槍,實在太厲害了,在時速超過一百公里的飛馳列車頂上,冒着這麼強勁的狂風,準確擊中一頭高速不規則運動的野獸的眼窩,簡直神了!”
通訊兵紅着臉,結結巴巴又真心實意道,“我還沒參軍前,就聽說過很多關於您的傳說,無論在僱傭兵還是正規軍的圈子裡,大家都承認您是不折不扣的‘兵王’,我,我一直都很崇拜您的!”
“是嗎?”上校輕輕摩挲着左邊空空如也的眼窩上,那枚繡着烈風戰徽的眼罩,微微一笑。
“我就是想問,想問……”
通訊兵鼓起勇氣問道,“傳說中,您重創了一名金丹強者,這是真的嗎?”
“嗯。”
上校點頭,指着四周傷痕累累的僱傭兵,淡淡道,“若非金丹強者,還有誰能把烈風突擊隊,搞得這麼狼狽?”
通訊兵一時語塞,發現自己似乎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急忙轉換話題:“我聽說,這一戰令烈風突擊隊名聲大噪,軍方再次向你們伸出橄欖枝,您也同意將烈風突擊隊改編成軍方的特種部隊,從今往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是啊。”
上校毫不隱瞞,感慨道,“過去百年,地球在災厄紀元中變得支離破碎,各方勢力的混戰,給了僱傭兵很大的生存空間,包括地球聯盟剛剛成立時,地球軍還很稚嫩,各大企業和財團只能依靠自己的武裝力量,或者僱傭我們這樣的人來解決問題。
“但這注定不是長久之計。
“隨着聯盟的統治日趨穩固,地球軍的實力也越來越強,往後,僱傭兵這個行業肯定會不斷衰落,雖然不至於徹底滅絕,但也再不復昔日的榮光。
“再加上烈風突擊隊遭受了……這樣的損失,很難再承擔追殺修仙者之類的高強度任務,加入地球軍,讓地球軍爲我們補充資源和新血,豈非最好的安排?
“所以,小傢伙,你很幸運,遇到烈風突擊隊的最後一次任務,希望大家能好好合作,有驚無險完成這次任務,等到明天過去,‘烈風突擊隊’就不復存在了。”
“這麼說,您很快就要變成我的長官,真正的上校了!”通訊兵高興地說。
話音未落,臉又紅起來,發現自己在偶像面前,說話越來越蠢,什麼叫“真正的上校”啊!
這位烈風突擊隊的隊長,僱傭兵圈子裡的傳奇,原本就比地球軍裡99%的上校更加厲害好不好!
上校卻沒在意通訊兵的語病,輕輕搖頭道:“不,烈風突擊隊將接受地球軍的改編,我們的不少兄弟都將以地球軍的身份繼續征戰疆場,但我們這些人,你也看到了,一個個都身受重傷,缺胳膊斷腿,更重要的是,我們在靈磁暴場內和金丹強者火併時,都被靈能狂潮侵襲,受了很嚴重的內傷,血管、神經乃至腦細胞,都被侵蝕得千瘡百孔,恐怕再也不能像過去一樣戰鬥,所以,完成這次任務,我們都準備退休了。”
說完這句話,上校就大聲咳嗽起來,咳得肩膀一聳一聳,上氣不接下氣,整張臉瞬間慘白一片,用手捂着嘴,隨意一抹,指縫中溢出蜿蜿蜒蜒,黑色的血。
“上校?”通訊兵驚呼。
“我沒事。”
上校慘笑,“那畢竟是金丹強者,不是嗎?”
“……”通訊兵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時候。
“沒必要爲我們難過,僱傭兵原本就是一個不得好死的職業,相比那些腐爛在戈壁和叢林裡的倒黴鬼,我們的結局都算不錯。”
上校掏出一塊血跡斑斑的手絹,細細擦拭着手指上的血,淡淡道,“至少,我們在這麼多年的征戰生涯中,都攢了一大筆錢,曾經效力過的能源企業和保險公司,也給我們建立了一個基金,保證我們打斷四肢活到兩百歲,都能衣食無憂,舒舒服服,再說,我們畢竟不算真正的廢人,戰鬥力沒了,經驗和見識還在,完全可以去一些保安公司,民間武裝力量或者預備役,充當教官和顧問。
“當然,這就是興趣了,哈哈哈哈,小傢伙,別小看你眼前這些殘廢,他們一個個都是百萬富翁甚至千萬富翁,已經迫不及待要完成任務,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了!”
上校一番話,說得傭兵們再次狂笑起來,還有人高舉並不存在的酒杯,怪腔怪調道:“終於要結束了,來,敬我們美好的退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