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老兄弟‘洪磊’,說起來真是個苦命人,真的,命苦啊!”
嚴鐵手說着說着,眼眶也紅起來,低聲道,“他原本不是我們工程部隊的,而是戰鬥部隊,還是戰鬥部隊中的精銳,極有可能入選特種部隊的那種。
“那時候,地球聯盟纔剛剛成立不久,地球軍也迫不及待地恢復戰鬥力,組建了很多特種部隊,享受大量資源傾斜,所有人都豁出性命去訓練,就爲了能成爲特種兵,那就光宗耀祖,一輩子都不愁了,洪磊也不例外。
“說起來,他並不聰明,很多時候都像個榆木腦袋一樣不開竅,但架不住他勤學苦幹,敢打敢拼,一個技戰術動作,一百遍還學不會,那就三百遍,五百遍,一千遍,幾天幾夜都不眠不休,非要學會不可。
“我記得,那年部隊裡搞大比武,光是‘單槓繞腹大回環’這個動作,他竟然一口氣做了一千三百二十五個,打破了整個軍區裡的記錄!”
楚歌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道:“那怎麼——”
“你是想問,那他怎麼沒加入特種部隊,反而到我們工程部隊來了,是不是?”
嚴鐵手苦笑一聲,道,“‘勤能補拙’這種事,終究是故事裡騙人的把戲,現實世界裡,天賦的重要性,是後天再怎麼勤奮努力,都未必能彌補的,說不定,還會起到反效果。
“臨近幾支特種部隊遴選新人的日期,洪磊練得愈發起勁,一門心思想靠勤奮來彌補自己的魯鈍,一次次突破身體的極限,終於把自己活活累垮了。
“如你這般覺醒超能力,終究是少數中的少數,洪磊沒有這樣的運氣,他在一次訓練中失手從器械上跌落,摔了個腰椎壓縮性骨折,一身病痛徹底爆發出來,整個人在軍醫院裡癱了小半年不能動彈,到最後,病雖然養好了,卻也喪失了加入特種部隊的機會,連普通戰鬥部隊都待不下去,只能到我們工程部隊來,駕馭工程機械——我就是那時候認識他的。
“那會兒,他雖然有時憤懣,卻也沒怨天尤人,依舊踏踏實實地勤學苦練,沒過多久,竟然成爲一名出色的機械師和挖掘機手,將各種大小工程機械都玩得爐火純青,又過了幾年,我們先後退出現役,迴歸社會來討生活了。”
楚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年頭,會玩大型工程機械,日子也不會過得太艱難吧?”
“一開始,的確如此,涅槃紀元,百廢待興,如洪磊這樣經驗豐富的工程兵,在社會上是很受歡迎的。”
嚴鐵手道,“他在一家規模很大的工程公司,找了一份待遇優厚的高薪工作,還結了婚,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那應該是他這輩子最幸福快樂的日子,每次見他都樂呵呵的,人也胖了二三十斤,紅光滿面,很有精神的樣子。
“只可惜,好景不長,兒子七八歲的時候,他老婆被查出來得了一種罕見的惡疾,好像是腦子裡有什麼‘星形膠質瘤’之類,我也搞不太清楚,總之,需要花很多錢,去搏微乎其微的手術成功機率。
“很多人都勸洪磊放棄,但他和老婆的感情極深,還是咬咬牙想把老婆送到天海市最大的醫院去動手術,那就需要很大一筆錢。
“洪磊這個人,我是知道的,一貫老實巴交,要他幹違法犯罪的事情絕對不可能,他也只能像過去在軍隊裡一樣,拼命壓榨自己——他竟然瞞着公司,偷偷摸摸在外面幹私活,同時幫兩三個工地操縱大型工程機械,用這種方法,維持老婆保守治療的費用,並積攢手術費。
“只可惜,他又忘了上次的教訓,人體終究是有極限的,已經壓榨到極限,再壓榨,只能把自己的精血和骨髓都榨出來。
“那段時間,正是靈山市搞大規模城市建設,幾個工地都忙得不可開交,工人累得東倒西歪,一回到宿舍就呼呼大睡,洪磊卻貪圖加班費,連續五天夜不眠不休,輾轉於幾個工地,終於,在其中一個工地,因爲疲勞操作,釀成慘劇,造成兩名工友不同程度受傷,還有上千萬的經濟損失。
“這下子,東窗事發,洪磊違規操作還幹私活的事情統統曝光,非但被公司辭退,還要承擔法律責任,結果,還是部隊出面,代表洪磊找受害者積極賠償,求爺爺告奶奶,法庭又看在他妻子重病,孩子尚小的份上,判了個緩刑,只是特種駕駛執照被終生吊銷,再也不能涉足工程建設領域,沒過多久,他的妻子病情加重,也撒手人寰了。
“那之後,洪磊開了一家小小的機械維修鋪子來維持生計,一把屎一把尿地養活兒子,他兒子‘小飛’,其實也是一個好孩子,本質並不壞,小時候聰明伶俐,很討人喜歡。
“只是,母親死後,這孩子性情大變,小孩子不懂事,總覺得爸爸是做了什麼壞事纔會被警察抓走,被法庭判刑,害得媽媽活活氣死。
“洪磊原本就是一個三槓子壓不出半個響屁的老實人,整天忙於生計,給兒子賺學費,也顧不上和小飛交流,漸漸的,小飛也不好好上學,在外面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都是社會上的人,變得越來越乖張暴戾,聽說,他們有時候還跑到垃圾街來敲詐這裡的夜宵攤老闆。”
“什麼?”
楚歌打斷道,“嚴教官,您說什麼,他們經常到垃圾街來敲詐勒索?”
嚴鐵手點點頭:“我們部隊上出來的很多兄弟都進入了警察系統,在各個派出所都有,也認識小飛,知道他是洪磊的兒子,有時也會幫洪磊管教一下他,但這小子真是桀驁不馴,好賴不分,還未成年,礙於洪磊的臉面,我們的兄弟也不好教訓得太過分——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早知如此,哪怕幫洪磊把這小子的腿打斷,也好啊!”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就沒法說了。
“裡面的死者,是洪磊的兒子,洪飛吧?”嚴鐵手看着楚歌,認真問道。
“我真的不能說,”
楚歌也嘆了口氣,“我想,既然警方都把洪大叔叫到這裡,十有八九,總不會是什麼好事吧?”
嚴鐵手沉默一陣,道:“洪磊是個老實人,老天不該這樣對他的。”
“老天怎麼對他,我不知道。”
楚歌微微攥住拳頭,低聲道,“我只能保證,我們一定會把兇手繩之以法,讓正義得到伸張,給洪大叔一個交待。”
嚴鐵手點點頭,回到洪磊身邊。
楚歌的心情有些沉重,不太敢看洪磊的樣子,特別是那種巨大的哀慟中仍舊心存一絲僥倖,卻心知肚明,這種僥倖不過是自我安慰,那欲哭無淚的表情。
“現在你知道,我們爲什麼要求公民積極主動申報超能力,並檢舉揭發一切異常現象了吧?”
俞會長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楚歌身後,嘆了口氣道,“靈氣復甦是新生事物,帶來無限可能的同時,也蘊藏着想象不到的風險,特別是對於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青少年來說,很容易被各種誘惑騙得暈頭轉向,卻看不到腳下吃人的陷阱。
“這種事,我見得多了,無論是輕易相信穿越者的話,淪爲對方的奴隸甚至食物,還是覺醒超能力卻不懂控制,把自己活活玩廢掉,這些魯莽行事的青少年倒是一了百了,卻留下含辛茹苦養育他們的親人,從此陷入絕望的黑洞,變成一具具行屍走肉。
“很多人嫌非常協會太霸道,當局太強勢,高度控制資源和信息,沒有所謂的‘人權’和‘自由’,他們卻不知道,若非當局有效管控,非常協會和有關部門都拼死拼活地奮戰,這個世界,早就徹底混亂了,死去的人,至少是現在的百倍,千倍,萬倍!”
“我明白了。”
楚歌低聲道,拳頭終於死死攥緊。
無論一開始對上東蠻?鐵柱,還是無意間捲入天人組織和烈風突擊隊的陰謀,楚歌都屬於被動應對,有點兒身不由己的味道。
這是他頭一次生出如此積極主動的戰意,無比強烈地渴望,去幹掉一個敵人——炎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