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黑,福生和翠娥回了各自屋裡。
春妮去了縣城她兄弟屋裡,直到晚上也沒有回來,這對於福生來說,這或許應該就是一種幸運,起碼這要是春妮在屋裡的話,見着他這麼晚,渾身還溼漉漉的,她又會怎麼想呢?
嶺裡頭那些嘴碎的人說福生和翠娥那夜一起上了牀,那事兒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聽着都像是他們親眼見着了似的。
可是作爲這件事兒的一個主角春妮,卻冷靜地很,她的冷靜甚至都讓福生覺得可怕。
就在今兒早上,她還一臉笑意地跟福生說,她要去趟縣城,去看望她剛生娃子的嫂子。
她輕鬆的表情反倒讓福生有些心悸,儘管福生嘴上說,“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斜”,可是對着自己的媳婦,這句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呵!靈水嶺裡的哪個女人若是聽着自個的男人跟哪個女人滾在牀上不是大吵大鬧的,都恨不得把那個賤貨給撕咯。
春妮沒有這樣,她甚至到翠娥屋裡幫她端粥,而這件事兒就發生在今兒早上,福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春妮如此冷靜,這倒是讓福生對她有種摸不透的感覺,他甚至都希望春妮能夠在他面前指着他的臉罵他不要臉,這樣他就可以開誠佈公地跟她說明那個晚上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衛生院的那張牀上面,躺着的只是翠娥,他什麼都沒有做!但是春妮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依然是一臉燦爛的微笑,就像當初娶她過門的時候那樣。
福生沒有心思揣摩春妮在想啥,就算是揣摩,他又能揣摩出啥名堂出來哩?難不成他要得出個結論:春妮根本就不曉得嶺裡頭傳的這些事兒,這又怎麼可能?現今整個嶺裡頭除了沒有開智慧的,那還會有誰不曉得的了?(沒有開智慧的:嬰兒,還沒有獨立思維的人)
春妮跟沒事人似的去了他兄弟屋裡,福生心裡頭儘管堵着一塊石頭似的,但是看春妮這番模樣,他心裡總算是放了心。福生倒是更擔心翠娥,因爲從早上起她就沒有出過屋子,聽官生說,翠娥一直在屋裡頭哭着,眼睛都哭腫了。
福生在水塘子裡恍恍惚惚地呆了一天,就感覺眼皮子跳得厲害,他連忙回了屋。
他沒敢直接進翠娥的屋,只是把官生拉到了一旁問起翠娥來。
官生說翠娥把自個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往壩子那邊去了。
還沒等官生說完,福生就撒腿往壩子上跑。
福生終歸是晚到了一步,等他到的時候,翠娥整個人都快埋進壩子的水裡了。
就這樣,福生救了翠娥,翠娥說:自己不想活了!
從槽檻裡回來的時候,福生告訴翠娥:翠娥,不要去死,這裡還有我!
靈水嶺的風依然是呼啦啦地吹着,它似乎要把槽檻裡那股熱乎勁兒一古腦地都給澆滅來,就像撕老黃曆般的,狠狠地把它們給揭去了,不留下一絲半點的痕跡……
靈水嶺的夜照樣很寧靜,更這風兒想的一樣,毛竹子依然是立在外頭,草垛子裡的貓兒依然打着盹兒,就跟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翠娥回了屋裡,她把身上的衣服都給脫了下來,嚴嚴實實地塞進了桶子裡,便躺在了她的傻男人身旁。
翠娥,還有我!翠娥心裡反反覆覆地念叨着這句,心裡有種甜絲絲的感覺,她似乎都忘記了過了這個晚上,明兒嶺裡頭照樣會說她是個SAO女人,她似乎也忘記了,明兒她那個刁鑽的婆婆照樣會尖酸地叫她滾蛋!
可是這一些還用得着害怕麼?翠娥也不曉得。
福生留給她的陣陣刺痛,似乎讓她越發地不清醒,那就永遠不要醒吧!可憐的女人啊,竟然也在奢望着一場不會醒的夢!
夢依然還是那樣殘忍,因爲它竟然是夢,那就會醒。就像明天靈水嶺的太陽依然會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一樣,靈水嶺裡的那幫人的嘴依然會跟長在別人的腦袋上一樣說着:一個男人和一個被他叫作男人的嫂子上過牀……
明天會怎麼樣?
身邊睡着的那個女人今天晚上不在,躺在空蕩蕩的屋裡子,福生的心裡卻被塞得滿滿……
翠娥,翠娥,還是那個被他叫作“嫂子”的女人……
悠悠的嘆息聲裡,滿含着一股漢子的心酸味,這靈水嶺裡頭究竟還能不能容得下他和她呢?其實當他對她說“這裡還有我”的時候,他心裡也沒有把握……